正文 第1章 刺客·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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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情深深几许?
远处有人在幽幽地吟唱“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一曲《葛生》凄婉哀怨,行人皆不忍听。
残阳如血将天边的大片云彩染红。几声凄怆的雁鸣划破长空。秋风忽起,荒原上的衰草被随风飞扬,随后又缓缓落下,重新覆住满原荒骨。
是古战场。
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铁马金戈。且不知那功成名就的神话是需要何等代价。但,任你生前是如何战功赫赫、衣锦荣华。最终也不过是黄土一抔。
——生命给予每个人的,只有在结束之后,才显示出公平。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一阵急长的马嘶过后是逐渐清晰的蹄声。
远处,一匹玄色神驹急急奔来。叫人惊讶的是,这难得一见的良驹却并非什么名将奇侠的坐骑——马背上的是个鹅黄衣衫的女子,腰间还佩着一把紫色的剑。裙裾当风,衣袂飘然。让人见之忘俗。
“吁——”离月勒马,翻身自马背上旋然落地,身手轻捷,丝毫不逊须眉。离月轻轻抖了抖衣服,把马系在一棵早已枯死的树上,拍拍马的颈子,“墨羽,你也跑累了吧,休息一下。”
马儿扬了扬头,自鼻孔中喷出一团浑浊的热气,然后低下头嚼着荒原上的衰草。
离月握紧剑,望着天边逐渐变大的黑点——那是一只急速飞来的鹞鹰。
扑啦啦的一声,鹞鹰一阖翅膀安分地停在离月肩头。离月抬手抚了抚鹞鹰锦缎般细腻光滑的羽,从鹰爪上所系的竹管中取出一截小小的素帛。匆匆看完后,又将另一卷早已准备好的、写满字的素帛塞进竹管中。
鹞鹰拍了拍宽厚的翅膀腾空飞起,想着落日残阳的方向飞去。
离月望着鹞鹰的影子逐渐消失,目光中的沉静转而变成一种霸道的凌厉。
“谁?出来!”离月眉头一挑,把方才握在手里的一枚枯叶掷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葱绿的叶子中间猛地伸出一只手稳稳夹住那枚叶子。有人朗笑:“师妹的耳力果真是好得很。”
方才躲在树上的人飘然落地,一身月白色的儒衫的男子,面容极是俊朗,眼角宴宴带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波光流转,如月光般清皎,煞是好看。
离月自然认得眼前人。微微一笑,“离凉师兄的轻功也当真是好,跟着马跑了几千里路,我居然都不知道。”
离凉一笑,颇是俊朗不凡,他抬手一指,“方才树上有个鸟窝差点掉下来,我伸手接了一把。”言下之意:其实我还能跟得再久些。
“师门有事。”离凉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虚浮,心虚。
“是吗?”离月对上离凉的眼睛,“可是三师兄刚才还传信给我说一切安好。”
离凉尴尬一笑,“哦?”
“有什么事,师兄你就直说吧。”
“这个……你……”离凉微微蹙起浓密好看的眉,“这当真叫我不知如何说了。”
“师傅有何吩咐不成?”离月一手轻轻抚在墨羽的颈子上,“还是师兄你……”
离凉轻轻一抖袖子,“我知道了师父给你的任务,我……”
“那便如何?”离月不置可否,“你跟了我千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你回去,我替你去。”离凉淡淡地道。
离月看了师兄一眼,这人啊,从小便是如此了。“危险固然是有,但也不至于。”
“不至于?”离凉苦笑,“这种拼命的事就不能交给我来办么?”
“不能,”离月没有看他的眼睛——从小她就知道,如果要拒绝离凉的要求就必须如此。因为师兄受到拒绝时的目光很……叫人不安、叫人觉得拒绝他当真是件极过分的事。虽然,离凉的要求往往都是为她好。
这次也一样。
她知道离凉的用心。离凉说的不错,这是件赔上性命也未必能成功的事。但总要有人去,不是么?倘若真要有人非死不可,她不希望死的是师兄。
没有待离凉张口,离月便解了墨羽的缰绳,牵着马走开十来步,回头淡淡一笑,“师兄,你回去吧……妹子就此别过。”
离凉这次不笑。他静静地盯着师妹清灵的眼眸,用一种流离缥缈的声调一字一字道:“难道你不知道这么做,我是会恨你的么?”
——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会恨你的。
离月一怔。自小到大她从未听过师兄用这般口气说过如此决绝的话。心头莫名一酸,“师兄要恨便恨好了。”然后翻身上马,一提缰绳,策马而去。
离凉垂头看着地面上师妹策马远去被夕阳拉长又逐渐消失的影子。眼前蓦地一黑,险些跌倒——他跟着她奔走了几千里,早已是强弩之末,身体吃不消了。
师妹,你又何苦如此?
师妹她从小好胜,她清傲。他清楚得很。
无论何事,他都让着她。因为他知道,她的性子太倔、太犟。让人不忍心去破坏。从小如此。
倘若十天前他知道了,胜者是被派去执行如此一个近乎玉石俱焚办的任务。那么那日的师门比武,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
哪怕亲手毁了她的自尊。
离凉在后悔。
然后,他微微一笑——看来我是注定要死在你身边的。身形一纵,向着落日的,跟了上去。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离月这次并没有走很快。因为她知道,离凉也许,不,是一定就跟在她后头。最后离月索性安步当车,让墨羽慢慢地走。
师兄最后的眼神,依旧沉柔,只是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悔,轻轻浅浅的怨,以及丝毫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是一种未曾见过的眼神。
眼神中所夹杂的感情,缓缓渗入离月的心里,然后漾起苦涩的涟漪。
师兄是极温柔的人,永永远远,温雅如玉,就如同月光般皎洁。
她这一身的傲,一身的倔,多半是给他宠出来的。师兄对着她总是笑的,纵便是不笑,眉眼深处也是一团温柔到化不开的雾气。
——我是会恨你的。
可是师兄,我所做的不过是拒绝你代我去死。这也当真是件这么残忍的事情?
离月的嘴角牵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觉察的冷笑。
——师兄,你还真是个自私的人呢。
这当真是件危险的事。无路可退时的兵行险招。
几乎二十年来天下无一人不想为之。
离月缓缓吐出一口气,刺秦啊~
离氏一族,原本偏居于赵国西北。七年前,秦灭赵,不经意间连这个小的不足一提的族姓也未放过。
那一年她尚且只有12岁,武功低微得很。
回想起那一夜,她的记忆里充斥着连绵的大火,在风中狂吼着,像一群嗜血的兽。
血,满地都是血,满地都是死去的人。
大火之中秦兵疯狂的大笑和人们痛苦的呻吟深深烙在她心底。秦人,那是一群把屠戮当作狩猎且心安理得、毫不愧怍的畜生。犯下的血债,是要拿血来偿的!
不觉间,离月紧紧握着墨羽的缰绳,直到指关节变成青白色,才无力地放松。
方才鹞鹰送来的素帛就在她衣襟里。
离月知道了为何近五年来,刺秦计划屡屡失败。难道那嬴政当真是神不成?
原因似乎很是简单——嬴政身侧有天下第一的阴阳师,百年来阴阳家最杰出的人才。
那个男人,曾是魏国北辰一脉的骄傲所在。然而,现在不是。
他在嬴政身上施加了让人难以置信的阴阳结界,他不是,结界就难破,嬴政就难伤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