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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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出了京城,温甫童喘道,「就在此落脚罢,城中必定戒严,去哪还需从长计议,征兵者均落户于此,我们便一同伪装成农户无妨。」
南悉弘道,「也好,就此安顿吧。」说着蹲下,将泥土往自己脸上抹。
温甫童笑出声来,南悉弘继续涂抹着,不介意道,「缉拿我的告示不久便会贴遍的。」
温甫童只道「这不管用」,又从随身的药匣中拿出一片草叶,拉起南悉弘,用帕子将人脸上的泥弄净,「可能会有些痛。」便将叶子往人脸上按去。
南悉弘立时便觉得脸上针扎似的痛,很快脸颊便像过敏一样肿胀了起来。待温甫童移开手之后,果然整张脸都变形,前额和两颊像小山包似的,鼻翼也肥大的肿起。
温甫童又拿出炭笔在人眉上描画,道「浓眉如东海,眼如南山,哈哈。」
南悉弘也不禁笑起来,他现在一定丑得喜人,温甫童道,「不久就会消肿,但容貌会改变,解药也好找,就是热马尿,所以不怕水。」
南悉弘这才有机会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只觉得两唇肿的像香肠一样。南悉弘摸到自己的笑意,田野上的清风轻柔而舒适,一整年来压抑烦闷仿佛轻了一般。那憋闷的皇宫,仿佛囚牢一般,鬼打墙一样兜兜转转让人看不明晰,又出不来。此刻他的命,终于是自己的了。
「好,那寻了农舍便住下吧。」两人寻了一家仍点着灯的偏僻农舍,敲了很久的门,才见一位佝偻的老妪出现,脸上布满了棕色的癣,看起来萎靡不振,她看了两人像是及冠后的年纪,便问道,「是征兵而来的吧?请进吧……」颤巍巍的让开路。
「那真是谢谢您了。」南悉弘待温甫童进去,将木门阖上,温甫童想了片刻还是问道「您生病了么,怎么家里没有人?」
老妪诧道「你是大夫么?」
温甫童道「早年在医堂里做些杂事而已,也略懂些。」三人走进屋里,老妪坐下让温甫童查看脸上的斑块,一边道「乖孙去征兵啦,我儿死得早,儿媳只好自己去城里卖些织好的布料,个把月就回来了。」
温甫童拉过人的手诊脉,道,「您倒不怕我们是坏人。」
老妪笑道「平定了这些年,让我们过了不少好日子,都不担心啦。」
温甫童道,「先帝英明神武开辟新朝,渭帝虽然年少,但聪慧过人,如今天下大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谓绝好。」
老妪又笑,「可是读书的文化人,怎么会是坏人,再说认人,也是有学问的,活了这么把岁数,眼睛也会擦亮了。」
温甫童也笑,翻开药匣,道「您先歇息罢,我去将药煎了。」
老人道「明日再说吧,不是什么大病,不急,我去给你们找毯子,你们先到我孙儿那屋睡。」
南悉弘忙道,「不麻烦了,我们随意睡一下便可。」
老人道「客气什么,日子过的得让自己舒坦,况且先生还在为我煎药呢!」
温甫童便微笑道,「那就有劳您了,药还是尽早服下的好,我去煎药,南兄你便随老人去吧。」
南悉弘便不再推辞,他看着老妪佝偻的身影,突然想起阿留,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老人手脚利落的从柜子中抖出毯子,掸下灰尘,铺平了榻,道「小伙子,别想太多,睡一觉就好了。」老妪挤一挤那眯成一条缝的浑浊的眼球,「你在担心家里人吧。」
南悉弘这才想起自己应该是征兵而来的,这样刚才那沉重的脸倒是有得解释,便道,「是啊。」
老妪宽慰道,「不必担心,一定没有事,都是好人。」
南悉弘哑然。
「这世上的事谁又说得清,只是心里有个念想,活着不容易,耕田织布哪样不累的人趴下,只是大家都和家人在一起,你们为了国家去打仗,也是个念想。」
南悉弘听着老人说,心中竟澄明。
不管是少时的历练和艰苦的跋涉,还是疆场之上,那属于他的地方,铁骑之上,仿佛能追的上风,在红日之下为国家而战。还是现在逃出来,为了一个清白。
亦或是求生的本能,不想死。
温甫童回到房里,见南悉弘望着佩剑发呆,南悉弘抬头道「回来了。」
「恩,这是你的。」南悉弘接过汤碗。
温甫童坐在床铺上,道「话说将军刚才不会以为我是要去自首吧。」
南悉弘一口药呛住,不解的看温甫童笑意盈盈的脸。
「温某什么时候说过要自投罗网去,不过是把仿品神不知鬼不觉放回原处罢了,没想到能逼得将军神勇大发。」
南悉弘平日只见温甫童温温吞吞、不苟言笑的监生模样,今日却见他异常逗趣,实在没辙,便道,「一步险棋罢了,若是让你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大牢怎么办。」
温甫童笑,「睡吧。」
南悉弘点头,将剑放在枕边,将灯吹熄。
屋外,蝉鸣甚矣。
南悉弘睡起时,天才蒙蒙亮,温甫童仍在睡,屋外便已响起了窸窸窣窣忙碌的声音。
南悉弘便下榻,进了院子编看见老妪正拖着年老的身躯僵硬的在井边汲水,忙走过去拿过井绳和水桶道「我来吧。」
老妪道,「你醒啦,」待南悉弘接过水桶后将手往身上一擦,「我这去给你做早饭。」
南悉弘正要道不必麻烦了,老人却用苍老的手拍拍人的肩,宽慰似的一笑,便忙去了。
一直到南悉弘打好了水、劈了柴,又背了水去浇了田地,实在拗不过老人要他去吃饭,坐定时,温甫童才着衣起来。
老妪正对着南悉弘说农活不打紧,再不吃可凉了,又正巧见温甫童醒了进来,便招呼他一起坐下,又去锅里舀了一碗玉米粥给温甫童。
温甫童正好听了那话,便打趣道,「南兄一定打了水、移了水缸,又浣了衣、去了菜窖取了菜,让我这个睡到日上三竿的闲人怎么好意思一起坐下?」一张平静的脸,眉头却似颦非颦的望着眼前冒着香气的碗,好像跟那玉米粥有什么深仇大恨。
跟温甫童愈加熟识起来,才发现这种逗趣的话他说的如此顺溜,一席话说得南悉弘好像是这家中的贤惠儿媳,老人道「不晚不晚,刚好而已,就吃吧,先生昨日的药让老朽觉得舒服多了!」
温甫童冲老妪一笑,执起汤匙,「这样我倒可以安心吃了。」
老人也一起坐下,道「这样真好,想来一家人分开许久,这样到甚宽心,像像一家人在一起。」
南悉弘怔了怔,道,「本想这些日子叨扰了,没想到您会这么想。」
温甫童一边喝粥道,「这粥甚美味,不如我们便留下吧,农活什么的我也可以做,可好?」
南悉弘没有意见,老妪却连连摆手道「你们不是为了征兵而来么,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留下。」老妪还记得昨日南悉弘含糊的回答。
温甫童眼不眨一下平静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日子还长,我和南兄本来就是想先看看情况的。」
老人也了解似的点点头道,「先看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