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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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已是盛夏,自南悉弘以叛将之名被擒入宫中,已有四个月,伤势静养到现在也逾近痊愈。是时,北疆战事依然严峻,渭帝下令征兵,凡新入者每家每户免赋税三年。
先帝定国后,百废待兴,至渭帝时已初见成效,渭帝许诺,只抽取部分家中壮年男子,保证耕种收割,各地官员和封地将府均需下地,和百姓一同耕种收割,名之‘与民共苦乐’,田间常见长袍锦靴者笨拙的依葫芦画瓢,学着农户的样子收割,但收效不大,画虎反类犬。将士们擅于兵法却不精于此道,闹得农户们挠头不已,最后也一同粗狂的大笑。一时大收人心。
温甫童将用绿豆水煮过的新茶置于桌上,道「渭帝征兵,依将军之见,这是意欲一举大退胡虏?」
南悉弘此时已可以下床活动,温甫童也认为这样有利于痊愈和恢复,只是丫鬟小厮均屏退于殿外,表面上依然维持不能活动的病情,幸好若是各院太医医治,也约末是个把月之后才能痊愈,所以并没有人怀疑。
南悉弘正拿着兵书解闷,漫不经心道,「若挫其锐气,使胡虏不敢贸然进攻中土几十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温甫童道,「将军倒看得长远,不过就是好事多磨罢了。」
南悉弘不由一僵,又自觉好笑,到现在竟不习惯‘将军’这个称谓了,岂不可笑?「胡人和我们征战已久,兵力远不如前,恐怕并不怎么会正面作战,拖延大军在边疆的时间。这次前去,恐怕也难以诱出胡虏大军,若追击而深入腹地,眼看也要拖到冬日,严寒之下,不占据天时地利。」
温甫童宽慰道,「用兵打仗温某说不上什么,不过胡人多次入侵掠夺我朝人民是为理亏,正义之师岂有不胜之理。」
南悉弘道,「如此说倒是甚可以鼓舞士气,胡虏善骑射,多畜牧为生,若是收成不好,就要抢夺我们的粮食,若是可以大退之,互通贸易,也就多为和平了吧。况且我朝兵法多篇,奇诡之计不为少数,要是当真与胡虏相抗,又多有将才。一是火药之流,我朝有奇术者善,兵库囤积而胡人不行。我朝水土丰美,军粮供给不愁,要是正赶上一个天寒地冻的时候,胡人倒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办。」
温甫童道,「将军说得甚是,只可惜了一身雄才。」
南悉弘倒淡然了,「先生不要每次都让人未有防备之时,突然说些这种话。我朝人才济济,哪里缺南某一个?」
温甫童道,「但愿如此,既然这样,那将军便在这里等大捷的好消息罢。」
南悉弘原以为温甫童还要劝说什么,当是准备的满肚子的话没了去处,好像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又吞进了肚子里。
是夜。
温甫童同南悉弘一起用完膳后便走了,想是觉得南悉弘病情好转,亦不须日夜陪伴。南悉弘将兵书来来回回折了多遍,终于气闷,放下书籍,踱进朝阙殿的后堂,幽幽的墨蓝色天幕,如一书上好的水墨画。
南悉弘不客气的折下一大段开的正好的桂花枝,径自舞起了刀法,簌簌而下的花叶宛如被气流旋起。南悉弘的身形略显生硬,力道不及原来三分,片刻便再无心情,将那断枝撇在地下。
南悉弘慢慢的放低身躯,右手支撑着,最后缓缓的坐在了青石板的地上,定定的望着广袤的苍穹。
幼时和小渭偷偷爬出来抓蛐蛐,结果回去挨了一天的骂,跪在柴屋里,小渭在外面又哭又闹。唯恐失了帝仪,被嬷嬷几人驾着终于回去。等到自己爬起来,两眼冒金星,看到小渭的脸和嬷嬷身上漂亮的牙印还是会笑出来。
十二岁到叔先将军的军案处,也是这么个模样的天。
见到那人第一眼,竟是满身酒气,还被那人拉来喝酒,听他一直骂宫中的人什么规矩多,他说他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就一条,到这里男人要能喝酒,能打仗。他正要问能喝酒跟打仗又有什么联系,那人自己就红着脸抽了一柄重锤,径自冲出帐里,在篝火丛中听着众将士的喝彩声,耍得开心——明明自己酒品就不如何。
不知道他听说了叛将的消息,会如何?那那嗜酒的老儿,最喜欢说什么名利都是轻的,但他最喜欢口是心非,说不定会气的把酒壶摔了。
南悉弘才想起那喜欢揶揄人的州铭,一直不服气的跟自己比骑术、射箭、酒量,然后拼命的看书,嘴上却说什么一个武将只道老子孟子有什么用。
还有他对着自己叱‘将这叛将捉拿回京城’的脸。南悉弘胸中凉意渐盛。
「将军怎么不舞了?」温甫童从后殿步出,「可是那断枝不称手?」脚步略停,立在南悉弘身后。
南悉弘只干道,「先生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温甫童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南悉弘这才回头看温甫童平静的脸,「先生这话难道是要我附和些什么。」
温甫童道,「那倒不是,将军是伤愈,自然中气旺盛,睡不着也是情有可原。」
「先生这是替南某找了个好理由呢。」如此妥帖。
温甫童也不答话,这才握住人的肩,「将军,那么便用这个舞,如何。」递上一柄华贵的宝剑,剑身并无反复的花纹,却锐气逼人。
南悉弘伸出手,那手和剑仿佛天生的契合,剑身骤然出鞘,闪着雪亮锐利的光芒,铮铮而响,——那是他的佩剑,开国骠骑将军的荣耀。
南悉弘声音木然却难掩欣喜,「怎么在你这?」
温甫童轻启丹唇,南悉弘只觉兜头一阵冰水,将他浇了个湿透,喜悦不见了。
「我偷来的,此刻大约已被发现。」
南悉弘数日深受温甫童照料,此刻即使知道他是为了逼自己出逃,却还是不愿意走的。
温甫童淡笑道,「无妨,将军且藏好,温某这里还有件仿品,那么,温某就此别过了。」温甫童长身作揖,踱出殿外。
南悉弘望着人单薄的身影。
……
那殿内沉声道,「将军你若当真认为自己有罪,何必在此苟活……」的男子。
朗声道「我心中的战神不该如此、北疆人民心中的战神不该如此……温某不要自己这条命跟随将军下地府!」的灼灼其华的目光。
「只怕将军不恶心自己叛将的名声遗臭万年,不怕胡虏铁骑南下劫掠山河百姓……叔先大将军对您寄予厚望、栽培至此,是否也要让他平白无故栽上个欺世盗名的名声……」
……
直身跪在榻前,请命的模样;喂他食下汤药,背对他看书的模样,向他请教兵法,真诚而坚定的脸。
远处隐约可见火光和脚步声,温甫童也已身在殿外,眼看就要撞个满怀——
南悉弘疾驰而去,反身将温甫童扣住,在大庭广众之下挟人飞上檐去,手中的佩剑发出锃亮的光。
「小心!是南悉弘!」
「他挟了温大夫去!」侍卫举起火把,大声道,几个心急的人已经欲翻身飞上屋檐。
「将军!」温甫童被南悉弘制住。
南悉弘低语道,「我怎么能让你白白替我背上罪名?」又冲着侍卫朗声道,「我乃开国标骑将军南悉弘,先帝特赐此宝剑,犹如先帝亲临,尔等敢对先帝不敬?!」眼神平静却威气内敛。
几个人被威吓住,为首的人定睛,认出了那佩剑,叱道,「你如今已是叛将,休要再胡言乱语,不仅欲畏罪逃匿,还偷这宝剑!快将温大夫放开,束手就擒!」
南悉弘道,「这原本就是先帝赐我的东西,只消说是完璧归赵罢了。我此次去,一定会澄清南某的叛将之名,」远处渭帝行宫已然灯火通明,大队人马逼近,南悉弘骤然一跃。
「追!」侍卫首领却拦住几个欲动的人,「圣上来了,先接驾。」
「可是!」几人刚想争辩,侍卫首领大声叱道,「混账!还不跪下!你们要对渭帝不敬吗!」
侍卫首领深深的望了一眼南悉弘消失的方向,率先跪下,朝明黄色的软轿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几个侍卫不甘的看软轿在前,只好先跪下,跟着行礼。
「你们这帮混账!」渭帝一把掀开轿帘,「还不快追!」
满目怒意如火势渐盛。
南悉弘,你竟敢逃?!竟然还敢违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