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桃花落尽子规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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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依依琴声一停,炎欢起身走出舱外,身后二十名弓箭手拉弓引箭,只等他一声令下。
墨蓝的海水静静翻涌着,轻轻排击着船身,涛声依稀。
随着浮在上空的薄雾渐渐散去,一道雪缎如同银河一般从崖顶铺泻下来。炎欢身形一震,仰头望去,雪缎层层剥开,待落至半山腰处一抹白衣身影如蝶般破茧而出,旋转飞落。
“放箭!”
炎欢一声令下,二十支银箭齐声射向崖壁,炎欢运气腾空跃起踏箭而行,足点崖壁上的箭矢借力而上,攀至高处从袖中抛出骨玉扇,一道冷光划过,雪缎应声而断。
就在飘零失去雪缎庇护急速坠落之时,一面黑色披风扬起将她缠住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仿佛只是一瞬间,却又好象过了一个世纪这么漫长,她紧紧环住炎欢的脖颈,只听见凛冽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她发丝乱舞,睁不开眼。
待到炎欢和飘零安然落地时,流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有所松缓,抬手一挥,率领船上二十名近卫抚剑跪地齐声道:“属下参见太子妃!”
飘零闻声一怔,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处是炎欢绝美的面庞和唇边柔情似水的微笑,不由的呆住了。
炎欢看着她呆呆的样子,不禁失笑,低头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女人,为夫抱着你很累的。”
飘零如梦初醒,面上一红,忙挣扎着要跳下地来,炎欢双臂一紧,又道:“不过,我还是很愿意再多累一会儿的。”
“你!”飘零怒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转头再看船上跪着的众人,个个双肩颤抖,分明就是在拼命忍笑,哀叹一声,求道:“炎欢,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炎欢凤眸一扬,转向众人问道:“说,你们都看见什么了?”
炎欢此语一出,流云率先道:“属下什么都没有看见。”身后的近卫紧跟着附和道:“属下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飘零只有郁闷地闭上了嘴巴,乖乖地任他抱着。
“公子,”雁归辛看了看月色,提醒道:“时辰不早了,还请公子下令先离开这片海域。”
炎欢收起了嬉笑,正色道:“起航!”
捧着手中的热茶,看着逐渐从视线中消失的海上宫殿,飘零终于呼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出来了。”
“飘零。”
“啊?”飘零一愣,炎欢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唤她的名字倒让她有些不适应,她转头看着炎欢,只见他愁眉深锁,神情凝重,忙问道:“怎么了?”
炎欢凝视了她半响,才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泫州的,是我不好,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你能不能,原谅我?”
“炎欢,这不是你的错。”飘零轻叹一声,心疼地为炎欢拂平眉间的褶皱,诚恳地说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总是给你惹麻烦,还每次都要等你来救。欠你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才还得清了。”
炎欢淡笑摇头:“我不要你还。”他执过飘零的手,握在手心中温暖着,目光温柔,语调轻缓:“小女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想要守护的人,只要你快乐,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所以,你并没有欠我什么。”
飘零心中一酸,哽咽道:“炎欢,你对我的好,我会一辈子都记着。”
炎欢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从怀中取出红尘:“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现在,物归原主了。”
飘零接过红尘,手却止不住地颤抖。因为炎欢送的这柄剑,风霜雪注意到了她,这柄剑,彻底改变了她这一生的命运。
冥冥之中似早已注定她就是这柄剑的主人,而她,也将带着这柄剑去走完她这坎坷不平的一生。
爱恨红尘,恩怨情仇,剑如其名,人亦如剑。
下了船,早有一辆马车在岸边等候,炎欢冷眸一扫,雁归辛上前道:“公子,小女说以公子的身份不适宜在风属境内行走,倒不如扮做归雁山庄的商队会比较方便出城。”
炎欢正犹豫时飘零已经走出船舱喜道:“依依安排的真周到,炎欢,我们就听她的吧。”
炎欢迟疑道:“你信得过她吗?”
“当然!”飘零眉眼一肃,不满地瞪着炎欢:“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许你说她的坏话!”
炎欢一愣:“雁依依什么时候变成你最好的朋友了?”
飘零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等我上车再慢慢说给你听。”
炎欢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肯定,只得与她上了马车,随行近卫骑马随在车旁。
雁归辛带着他们去到聚宝斋换了身行头,做商人打扮,又亲自指派一队心腹护送他们出城。
城门守卫一见是归雁山庄的车队,忙开门放行,不敢有半分怠慢。
出了风吟城,车队就马不停蹄地往南方驶去,只有到了赤焰国境,他们才算是真正安全的。
车厢中早已备好了柔软的被褥,炎欢将飘零搂在怀中静静听着她的故事,从一开始的惊讶一直到后来转化为深深的怜惜。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飘零要离开赤焰皇宫而去浪迹江湖,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只是一个寻梦的女子,为了心中小小的梦想而从此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炎欢,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如果不是我一心想要找到程子涵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了。”飘零凝视着炎欢的双眼,脆弱,且悲伤。
炎欢低头回望着她,温柔地说道:“小女人,不要为了已经过去的事情而过多的责备自己。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梦想,也会为了追逐这个梦想而去努力,所以,你并不傻,相反的,我认为你很勇敢。”
飘零摇摇头:“我的勇敢已经害死了很多人,我常常在想,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的话,那四万神骑军就不会死,关麟也不会失去双腿……我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那些流血的画面,每一次,我都能看到自己手中沾满了他们的鲜血。你知道吗,我好后悔,也很害怕。这也是我无法面对风霜雪的原因,一看见他,我就忍不住去恨他,也更恨我自己。”
“女人,”炎欢吻了吻她的额头,疼惜地说道:“我说过,你只是一个女人,男人的战场终究不适合你。你已经背负得太多,也为此失去得太多了。如果可以,我只想带着你远走高飞,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飘零苦笑,叹道:“我也想走,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走。我身上背负着九卿星女的命运,别说是风霜雪,就算是慕辰,他也不会让我走的,除非有一天,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才能了无牵挂的离开。”
炎欢道:“我说过的,我会等你,一直等着你。”
飘零心中一痛,哑声道:“炎欢,也许有一天我所做的事会伤害到你,伤害到赤焰的子民,到那个时候,你还会现在一样对我好吗?”
炎欢洒脱一笑:“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担心,你只需要相信我,记住我说过的话就好。”
飘零困惑地看着他,不懂他心中到底是何想法。
“天快亮了,睡吧。这一路,我们不会再做停留了。”炎欢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脸颊,替她掖紧被角,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怀中那股淡淡的合欢清香似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飘零呼吸着这股淡香轻轻地睡去。
黎明将至,遥远的天际处渐渐浮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微光,雁依依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心中暗喜。
这个时候,炎欢应该已经带着慕容飘零离开了风吟城,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她的计算之中,现在,只等风霜雪醒来发现慕容飘零逃走了。
“风,天亮了。”雁依依走到塌前,轻声唤道。
风霜雪睁开惺忪的睡眼,一夜宿醉,头痛欲裂,他拂上额角静默片刻,混沌的眼底渐渐恢复了清明。
雁依依唤来宫女服侍他更衣洗漱,风霜雪眼稍轻带:“依依,你回去吧。”
“好。”雁依依温顺地退出了大殿,步履轻快。
风霜雪扫了一眼地上胡乱堆放的酒壶,心弦微紧,却又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乱了心绪。换了朝服后,他想了想,反正离早朝还有段时间,便举步往凤栖宫走去。
晨风轻拂,吹散了酒气也吹起了满心的牵挂,不觉中,脚步又快了几分。
四影老远就看见风霜雪急步而来的身影,忙迎上前去:“主子。”
风霜雪停步:“零儿呢?”
魅影道:“还在睡呢。”
风霜雪透过花林看着窗扇紧闭的宫殿,总觉得有些不安,略一思量,放轻步子走进了凤栖宫,四影亦跟在身后。
“你们在殿外侯着。”风霜雪低声吩咐道。
抬手推开殿门,深怕惊醒了飘零,他的动作很轻,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魅影疑惑地看着风霜雪走进殿去,小声嘀咕:“主子今天是怎么了?往日这个时辰主子不是应该先去上朝吗?”
蝶影横了魅影一眼,垂首不语
魅影刚要再说,却听殿内传来一声怒吼:“四影!”
四影忙冲进殿内,只见寝室殿门大开,风霜雪站在后窗前,一脸震怒。一阵冷风从窗外吹进,帷幔高高荡起,显出了凤榻上整洁如新的被褥,四影瞬间愣在了一旁。
片刻后,蝶影首先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到在地:“主子,蝶影失职!”
魅影不敢置信地望着空荡荡的床帷,随着雪影和暗影一同跪下,大气也不敢喘,背心一片湿冷。
风霜雪覆手窗棂之上,白净的手背上青筋跳起,指间一紧,“砰”的一声,那段梨木便在他手中化为粉末随风飘散。
“这就是你们日夜看守的结果?”风霜雪一手扯过地上的雪缎撕成两段掷到四影面前,怒声道:“这是什么?!”
雪影看了一眼那截雪缎,低声道:“这是雁姑娘昨日送来说是给飘零做衣服的江南锦缎。”
风霜雪眼神一凛:“她送了这么大一箱东西进来你们都不知道检查吗?”刚问完他就意识到问了也是白问,谁又能想到飘零竟然敢凭借着一匹雪缎就从这万丈悬崖上跳下去呢?
怪就怪在是自己太相信她了,才会这么大意地让她和雁依依给耍了!
思及此处,风霜雪恨得一掌挥去,殿中那段凤柱顿时炸成了碎片,“去,把雁依依给我带来!还有星魂,一并传来!”
片刻后,雁依依首先来到了凤栖宫,一见满地的碎片和风霜雪铁青的脸色顿时吓的花容失色,颤声道:“风,这是怎么了?子矜呢?”
“雁依依!”风霜雪怒喝一声,一手扯过雁依依,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说,零儿被你送去哪了?!”
雁依依疼的眼泪直掉,凄楚地望着风霜雪愤怒的双眼泣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这雪缎又是怎么回事?”风霜雪一把将雁依依扔到那堆雪缎前,目光森寒,“零儿昨夜就是用你送的这些雪缎从云天崖逃走的,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雁依依木然地看着那些雪缎,失声痛哭:“子矜说她要做几件衣服,我知道她喜欢白色,所以才将这些雪缎送了进来,我真的不知道她会逃走的啊!”她爬到风霜雪的脚边,哭喊道:“况且,这只是一般的绸缎,怎么可能经得住这么用力的拉扯……风,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风霜雪刚要发作,蝶影已经带了星魂进来,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滚!我不想看见你!”
“风,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要帮她逃走的意思啊!”雁依依哭喊着被雪影拉出了殿外。
风霜雪深吸一口气,看向星魂:“找到炎欢没有?”
星魂跪地道:“没有。”
风霜雪呼吸一窒,突然抚住胸口猛咳起来,整洁的衣衫瞬间染上了几点腥红,面色苍白无血。
“主子!”四影刚要上前搀扶,风霜雪抬手一挥,压制住胸间翻腾的内息,随即吩咐道:“即刻调集风骑卫随我出城。”
蝶影知道风霜雪当日受了飘零一箭伤势很重,又遇上太上皇驾崩,飘零病危,连续二十日的不眠不休日夜兼程,他的箭伤实则从未痊愈过,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已,现在知道飘零逃走一定是怒极攻心导致旧伤复发了,劝道:“主子,让属下去追吧。”
“不行!”风霜雪断然否决,“炎欢这次是作足了准备的,就凭你们几个,谁能拦得住他!”
星魂道:“属下这就下去准备。”
四影长叹一声,心知无力劝阻,只得备上伤药随风霜雪出宫。
雁依依站在城头,看着风霜雪快马离去的背影,终于笑出声来,“爹爹,吩咐他们按计划行事。”
雁归辛望向女儿,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