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四章各人心中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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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之夜,清风无力。
上官熙儿吩咐梅清给在批阅奏章的赫连慕辰再换一杯凉茶。慕辰搁下手中的奏章,抬起头来:“熙儿,累了吗?”
熙儿摇了摇头,柔声道:“不累。”说着,眼睛又往殿外看去。
飞鸿殿外的圆石小径上跪着一个人,盔甲厚重,玄袍早已被汗水浸湿,挺直的脊背显示着他内心的坚决。
今天早朝上,睿亲王因病缺席,南宫寂前去王府探望,谁知到了王府却正遇上赫连慕溪一身戎装,带着一队王府亲卫正要出府。南宫寂细问之下才得知炎欢已前往风属去救凤卿公主,而慕溪正是要带人前去接应,南宫寂大喜,连忙赶回宫求旨,希望慕辰能让他带兵协助慕溪去将公主救回。可是已过了大半日,慕辰竟连他的面也不愿见,南宫寂便这么一直跪在了飞鸿殿外。
慕辰顺着熙儿的目光看去,眉间轻蹙,却不作言语。慕溪出行一事,他心里是知道的,他没有阻拦,是因为他知道以慕溪和炎欢的交情,就算是拦,也未必拦得住。虽然他并不赞成炎欢和慕溪这样冲动的做法,可是他也决不能让炎欢死在风霜雪的手中,所以,他默许了慕溪私自调兵一事。
熙儿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慕辰身边,又瞥了一眼殿外:“皇上,将军都快跪了近三个时辰了,您就见一见吧。”
慕辰看了一眼桌上的更漏,合上折子,起身道:“很晚了,熙儿休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语气淡淡,还是没有见南宫寂的意思。
熙儿轻叹一声,福身道:“恭送皇上。”
慕辰步出殿外,经过南宫寂身边时说了句:“随朕来。”
“是。”南宫寂连忙起身却因跪得太久双腿发麻,不禁晃了一晃,高庸上前扶住:“将军小心。”
南宫寂微窘,忙又跟了上去。
慕辰并没有回辰光殿,而是带着南宫寂走到了封闭已久的朝阳殿,推开金漆大门,一池娇艳绽放的菡萏映入眼帘,晚风轻拂,暗香迎送,竟让他有一种久违的恍惚。
“皇上万福。”燕蓉和秋桐看见慕辰进来,忙上前掌灯行礼。
自从大军回朝后,朝阳殿便只留下燕蓉和秋桐负责看守,其余众人一概遣散去各宫。慕辰步入内殿,看了一眼整洁如新的殿面,满意地点点头,回身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燕蓉和秋桐放下茶点后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慕辰斜靠进软椅中,英俊的面庞上显出少有的疲惫之色,他盯着南宫寂看了许久,慢慢道:“南宫寂,新进的二十万神骑军训练的如何?”
南宫寂一听皇上还是没有救公主的意思,不由的急道:“皇上,王爷此刻怕是已出了帝都,末将恳请皇上让羽林军随我前去支援……”
“南宫寂!”慕辰低喝一声,抬手阻止南宫寂再继续说下去,“朕见你,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回答朕,神骑军训练的如何了。”
南宫寂心一沉,肃容道:“回皇上,神骑军经过末将为期五月的集训,已有雏形,相信不出半年,天朝将会再出现第二批勇猛无敌的神骑军。”
“恩,你做的很好。”慕辰点头表示赞赏。
年前与风属一战,神骑军可谓是全军覆没,为了打造第二批神骑军,慕辰从各城郡征调最精锐的士兵与为国牺牲的神骑军后裔组建成第二支神骑军。看见他们,就如同看见当年与他一同大灭苍暮的神骑军再世,因为他们的心中有仇恨,有赤诚,待时机一到,他们就会像当年的神骑军一样与他一同驰骋沙场,所向披靡。
泫州别院一事,让慕辰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让自己变的强大,才能不受任何人威胁。适时的让步,并不等同于向他认输,只有最后的胜利者,才有资格坐拥整个天下,包括拥有那个女人。
所以,他现在所需要做的,是等。
平静的海面一望无边,一轮满月高悬天际,墨黑的天空中,繁星点点,璀璨生辉。
海岸边停泊着一艘银色海船,炎欢负手立于船头,海风撩起他黑色披风,显出白袍衣角,一朵合欢殷红如唇。
雁归辛在岸边下马,足下轻点掠至船头,站在了炎欢身边,“公子,时辰差不多了。”
“如此,便劳烦雁庄主带路。”炎欢彬彬有礼,将雁归辛引进船舱,下令扬帆。
流云原本担心雁依依会在海上对炎欢不利,但是现在看到雁归辛亲自领航,也就放下了心中的疑虑,全力配合。
雁归辛按照雁依依交给他的风属海上布防图指挥舵手避开风属海上巡逻军,慢慢向海上宫殿的后方靠近。
炎欢端坐舱中,取水煮茶,当看到云天崖那高耸直立的崖壁时,银壶中的水也开了,水气沸腾,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佳木葱郁,奇花争艳,清澈的溪水自石逢中涓涓细流,一路宫灯掩映,不时见到皇宫御卫从身边经过行礼,雁依依面带微笑,款步而行,只觉得今夜的月亮是如此的圆,风是如此的暖,就连逛过千遍的御花园也似乎比往日要美些。
就在刚才,她送了一批江南锦丝绸缎去凤栖宫,并将这些绸缎的用处告之了飘零。
金丝柔韧,在浸泡过她特别调制的药水后,弹性可比兽筋,将缎带缠在腰间,即使是从万米高空中一跃而下,也可毫发无伤。
抬头看看天色,再过不久,慕容飘零将会带着她所送去的锦丝绸缎从云天崖后消失。
而明天,等风霜雪发现飘零逃走后一定会恼羞成怒,下令追击炎欢和飘零,到时候,她不仅可以借风霜雪之手杀了炎欢,以雪前耻,同时也能让风霜雪不得不相信,飘零的确是背叛了他,对于一个背叛他的女人,他留之何用?
只要稳住风霜雪,给飘零争取逃走的时间,她的幻想很快就会变为现实。
想到这里,雁依依的心情变得格外舒畅。
“小姐,前面便是皇上的九宵宫了。”小绿出声提醒。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雁依依收敛笑意,迈进大殿,只见风霜雪独自倚在窗边对月饮酒,神情孤独。
安静的大殿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风霜雪没有回头,淡淡道:“依依,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陪你喝酒。”雁依依走到他的身边,抢过他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口,酒很烈,只一口便已让她双颊绯红,眼泛水泽。
风霜雪饶有兴味地看着雁依依倔强的小脸,忽而一笑,夺过酒壶一饮而尽,“喝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雁依依并不理会,而是高声道:“拿酒来!”
守在殿外的内侍闻声又端进一壶酒来,雁依依却道:“不够,多拿几壶来。”
内侍看向风霜雪,风霜雪略微颔首,内侍便转身又取来几壶酒一一放在桌案上躬身退下。
风霜雪瞟了一眼酒壶:“你想怎么喝?”
雁依依眼珠一转,道:“你喝一壶,我陪一杯如何?”
风霜雪一怔:“你想灌醉我?”
雁依依笑道:“你是男子,我是女子,你理应让我才是,更何况,就算是我醉了你也未必会醉,谁灌谁还不一定呢。”
风霜雪笑了笑,突然问道:“为什么会想来陪我喝酒?”
雁依依低眉斟酒,慢慢道:“因为寂寞,你和我,一样的寂寞。”说罢,举杯望向风霜雪,浅笑盈盈:“为我们的寂寞喝一杯如何?”
“如此说来,这酒我是不得不喝了。”风霜雪拎起酒壶,仰头畅饮,清冽的酒液滑入喉中,似烈焰焚心,却又觉得酣畅淋漓。
雁依依举杯饮尽,待风霜雪喝完后又道:“今夜月色这么好,如此冷清岂不可惜?我为你弹奏一曲如何?”
“也好。”风霜雪看了看窗外宁静的夜空,不知为什么,这种宁静竟让他无端地有些浮躁,仿佛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一种预兆,越是平静,越是不安。
雁依依取得琴来,略一调试后便玉指撩拨,一曲若别离悠然响起。
风霜雪微眯着眼,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看起来兴致颇高,一边喝酒一变听琴,慢慢压下了心中的浮躁。
不知不觉中,桌上的酒壶几尽空置,而他,还一直在喝。
放下手中擦得透亮的白玉瓶,飘零静静坐到桌边,慢慢看着这间被她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房间,心中感慨万千。
这里的每一件摆设都是风霜雪按照她的喜好亲自挑选,并由他们两人一同放置的,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努力去为她营造出一个家的氛围,而现在,她必须要走了,离开这个虚幻的梦境去回到属于她的现实。
国家的责任,九卿的使命,家族的血统,每一样都注定了她永远无法和身为风属国君的风霜雪在一起。
虽然,她曾经那么深的爱过他,甚至,现在还爱着他。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从她选择做凤卿公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或许从一开始,风霜雪就只是她的一个梦而已,一个美丽而不真实的梦,现在,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窗外,隐隐传来雁依依的琴声,若别离,雁依依是在提醒她,曲子完时,便是她离开之时,炎欢也会在云天崖下作好一切准备。
闭目,风霜雪的影子依稀就在眼前,那双深暗无底的眸中盛满了哀伤与祈求,仿佛在对她说:“零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心还是会痛,泪往肚里吞。
真的要走了,却为什么还是这么的舍不得?
舍不得离开他,更舍不得伤害他。
飘零伏在桌上,静静地想着他,默默地,爱着他。
两年来,她第一次这么放任自己的感情,仿佛要抓住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去任性一次,放肆一次,因为,今夜过后,她不会再爱他,也不能再爱他。
窗外的琴音渐渐转弱,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消失,桌上的荷花灯漏也流尽了最后一粒细沙。
飘零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明月,心中突然涌上一阵愧疚。
她利用风霜雪的宠爱骗取他的信任,却又在他毫无防备之时选择了逃走,手段何其残忍。
她不敢奢求风霜雪的原谅,只期盼他不要因为她的离开而感到难过,更不要因此迁怒于四影,毕竟,四影待她真的很好。
长叹一声,她起身走入内殿,雁依依送来的那箱金丝绸缎就放在后窗下。她走过去掀起箱盖,伸手抚摸过那匹柔软华贵的绸缎,慢慢地将绸缎抱了出来扯开一头系在殿中那段凤柱上,再从布缎中间抽出另一个结头系在自己的腰上。
推开窗扇,她俯身望去,透过层层薄雾,漆黑平静的海面上静静漂浮着一片银叶,虽然很小,但是在黑夜里却显得格外醒目
她知道,炎欢在那里等她。
回头,最后再看一眼这座华丽无双的宫殿,她在心里说了声“风哥哥,对不起”便转身从窗口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