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 还你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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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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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不愿走。
茱蒂斯的话语在我心里翻腾,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让我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不管之前他本身是否有错,或是命运的安排,我与他的爱情、他对我的感情,终究抵不上他心里的那些东西。
如果说之前我还对命运怀有愤懑,如今仅剩的只有疲倦。
他的那句回答,似已燃尽了今生我对他所有的情感。除了眼中那一丝有口难言的绝望还见证着过往的真情。
我终于狠狠推开他,整了整衣服。他还微微有些发怔,似是没有回过神来,恍忽着。
如果这就是我和他的结局,那么上天为何要让我们相爱?
四周议论声渐强。也许明日整个巴克兰,哦,不,整个苏克塞斯都会在议论,伯爵的情妇是怎样的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
来自第三等国家的女人学的再像,也永远不会变成真正的贵族。就像麻雀就算穿了新装,就算打断腿,还是一只麻雀,始终变不成凤凰。
不过对此,我已经无所谓了。
正在这时,“瞧,来的正好,没错过一场好戏。”来人操着地道的伦敦腔,棕发、褐眸、白手套、燕尾服、竖领衬衣、黑领结,英国贵族气派显露无遗。把白手套放到身边侍从的托盘上,他向智仁伸出手,“谢菲尔德伯爵阁下,好久不见。”
听到这个声音,那人方还恍惚的神态立刻清醒起来,回过头,扯开一抹礼貌的笑容,伸手握住来人,口中客套着:“我当是谁,原来是萨福克子爵阁下,真是好久不见。是什么风竟您把从荷兰战场吹来?希魔岂不是为此暗松一口气?”
原来,来人正是茱蒂斯的哥哥,萨福克子爵。
萨福克身边的随从小声提醒:“谢菲尔德伯爵大人,我们大人已经不是子爵了。三天前,陛下刚授予嘉德勋章,已经是萨福克伯爵大人了。”
“哦?那可真要恭喜阁下了。”他笑的真诚,充满祝福:“去年在柏林战役中阁下就已经出尽风头,那场空袭只怕让希特勒至今都记忆犹新,这次加爵也是理所应当。”
“哪里的话,”萨福克耸耸肩,“您别再为我戴高帽了,谁不知道那次若非阁下相助,我怕早死在了蒂尔加藤。”
智仁只笑不语。
萨福克抱住他,用面颊左右碰了碰他的面颊:“埃德蒙,真是太久没见了。你在苏克塞斯也呆太久了吧。哈里斯将军很想念你。我来时,他还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见他只是淡淡一笑,不感兴趣的样子,萨福克只好自己接口:“胜利女神即将降临,女神眷顾的将会是我们英格兰人,埃德蒙,现在你要做的,只是迎接胜利。”萨福克盯着他,一笑。“哈里斯还是这样。看来这次我不把你拖回荷兰,真没办法回去了。”
智仁依然没有答复他。从身边侍应的托盘上取下两杯酒,一杯递给萨福克,一边说着:“阁下来的正好,今日巴克兰正值喜庆,也正好借花献佛,为阁下洗尘。”
萨福接过起酒杯,却没喝,盯着他良久,突然猝不及防地指着我,“埃德蒙,难道这就是你始终不回前线的原因?这就是我的茱蒂斯终日以泪洗面的原因?”
“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原因,是怎样的妖精才会迷得你是非不分,敌我不辨?原来竟是这么一个……蒙古女人?”他笑着说,宛如玩笑:“我就说茱蒂瞎胡闹,白白流了那么多泪。不过,我有时真怀疑你的眼光,就是这么一个蒙古女人竟能让你把怀有身孕的茱蒂抛之脑后?”
“不过,”他语气一下子沉了,“这一次,你胡闹的有些过了。该和茱蒂说声对不起,再捧去一把玫瑰花。这样我也好帮你说话……”
一直是他一个人在说话,说着说着看着对面的人仍然不答腔,就有些不耐烦了。“埃德蒙,如今的萨福克家族可不是你穆尔格拉夫族随意欺负的。”
这样隐有威吓的话并没有替那人增添什么特别的表情,他说的慢而放肆:“一个情妇而已,萨福克伯爵难道没有养过情妇,不提去年你在彼得堡和公爵的女儿打得火热,就几个月前不是还和塔特男爵的遗孀传出了些绯闻?”
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微扬的下巴。心口开裂是有声音的,噼啪碎裂,震耳欲聋。身体深处的剧痛来势凶猛,将我的肉骨由内向外剜,由内向外撕裂。
“哦,只是个情妇?”萨福克伯爵怀疑,“那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伦敦和彼得堡的生意你为何挖我墙角?埃德蒙,我不记得有哪里对不住你。”
他一笑,“生意上的事怎么说的清楚。都说商场如战场,伦敦和彼得堡的生意怎么就一定是你的?海因,我们不是小孩子扮家家吧。”
萨福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如果你非要这样说,我无话可说!但是——”他指着我,“情妇对吧?阁下养多少情妇我原本也管不着,但哈里斯将军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个,将军正值国王眷顾,如果失了将军的信任,就意味将在陛下面前失宠——”他顿了顿,然后缓了语气,“其实我们是姻亲,又是战友,我欣赏阁下在战场上的狠绝和坚韧,但绝不会容忍您把它们用在我的茱蒂和家族上。”
智仁摸了下袖扣,又整了整领结,然后道:“海因你要说什么,直说了吧。”
“谢菲尔德伯爵阁下,我不希望茱蒂流泪。记得当我把她的手交到你手中时,神父怎么说的: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萨福克望着他,眼光很冷:“我们注重誓言,你既然在上帝面前发了誓,就得守约。照顾她,直至永远。如果茱蒂将继续流泪,我将用鲜血捍卫萨福克家族的尊严。”
英格兰的传统,贵族的尊严是不容挑衅的,不然他们将会用鲜血洗涤耻辱。就像百年前的普希金。
“您的意思我明白。”他缓缓道。
“明白?”萨福克摇头,“不,你还不明白。我却知道的清楚。你说她只是一个情妇。一个普通的情妇是不会出现在巴克兰,更不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你也不会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一个情妇。埃德蒙,我不傻。”他的脸色有一点难看。“现在你确定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智仁没有回答他。
萨福克直视着他:“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埃德蒙谢菲尔德伯爵阁下,为了妹妹的尊严,我将以萨福克伯爵的名义向您挑战。”
智仁凝眸看他:“伯爵,不要逼我。”
萨福克挑衅的看他:“是你在逼我。”
人们在看着这出闹剧,不过一个贵族对另一个贵族的施压。其实说到底很简单,年轻英俊的骄子难免多情,好友从旁‘劝解’解了一场家庭危机,化解了姻亲矛盾,人们心中都有天平,看我的眼光许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星月疏朗,乌云黑压压的压在天际,很多人小心翼翼的屏声静气在这一刻。
他低头看我。眼神极为怪异,像是伤感、又似决绝,那双眸子似有魔力,摄人心魄。一瞬间我心中似转过千百念头,又似什么也没想过,只有丝丝未有的茫然。其实,我并不需要他能为我做些什么,因为我已不抱希望。
只是他的这种眼神让我害怕。让我想起了那年他从我的身边离开去缅甸的那晚,只不过,比起那时,更让人恐惧。
我后退了两步,环顾四周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孤立无援,在这个海岛如果我死了,也许谁也不会知道。
也罢,就算是谁也不欠谁了。
他摸枪的手似乎一滞。望着我似有言语,我不想看,也有些,不敢去看。
海崖上风在耳边呼啸,我走上去。我不能待在这座庄园,海维有些感冒,已经睡下了,我不想那还在美梦中的孩子被这一切惊醒。
此时夜色渐浓,山黛空蒙,海上烟云朦胧。
他是谁?
他是她人的丈夫,她人父亲,她人的。。。。。。
一切早已不属于自己,为何自己非要执念于此?
自从那年,他选择离我而去,已是殊途难以同归。
他一意追随的那些所为何来,我并非不了解。其实他不明白我要的。我与他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此,他的心很大很大,而我的,很小很小。他想保护我,却总是让我受伤,我们就像是两条线有一个交叉点,以为是为着同一个目标,却向着不同的方向拼命使劲,却越走越远。
今生已矣。
这一次,干干净净的了断。
我望着对面的他似是催促。
麻雀被惊悸的巨响震得从树梢飞走。
我知道我不会死,他不会让我死。也许,他想保护我,可纵使如此,这一生,我已走完。
身体如此沉重,脑海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前尘往事翻涌而来。
推开刘府朱红大门,一只键子掠过,他扬手一抓,正落入他的手头,清亮无暇的眼承载笑意,我瞪了他一眼……
我吵嚷着要去福昌,天空澄蓝,阳光灿烂,他说:“不知以后再来此地,该是如何?”以后,以后……人生能有多少个后来,我们竟是错过了……
我得知他和茱蒂斯的婚讯,不顾一切的执拗要来英格兰,谁也挡不住我。
我以为自己心心念念的是失去他,其实深心最最恐惧的是,那时的笑,让我幸福快乐的笑,那时的他,让我幸福快乐的人,从此远离……
失去了,拿不回来。自己竟是蠢不可及。这时方才明白。
玫瑰园的那个清晨,他的眼里已全然没有我,我还抱一丝希望。不想走,因为不甘心。可今天,他明明知道了一切,可我的伤心和眼泪、我所经受的痛苦,依旧打动不了他那颗决绝的心。他仍然决定一意孤行、仍然决定把我撇除在外。
就在这一时,我灰了心、冷了意。
回首,似是长长一生,而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电光火石之一瞬。崖下海浪似也在歌唱,若这世间的爱已全盘错过,只留有无穷无尽的黑暗,那么,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没有缝隙的天空,让人窒息。
他算错了一项,我已不再会按照他的步伐走下去。
如果你是那深不见底的大海,
我就是飞蛾扑火的流星,
只等生命燃尽的那刻,
投入你浩瀚的胸怀。
若那里是这世间唯一,
唯一能让我流泪的地方。
你就是我所有的青春岁月,
所有不能忍的欢乐和悲愁,
都好像是海中最后一朵浪花,
隐没在那无垠澄蓝的大海。
那么,
我愿做最后一颗流星,
坠入你的怀抱。
只当是还了,你我的,今生。
我阖上双目,遮去面前他仿佛如受重创的惨痛面容,感觉身躯逐渐轻盈,就连心灵和思想也从未有过的轻盈。
风迎面吹来,我听到命运的声音。宛如河水,长流无休。
任何折磨,终有尽头。
只要你愿意放弃。
我的预言必将实现——
黑暗如海浪涌来,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刘府大宅。
哥哥站在梯子上,递来一朵梨花,我别在耳后。风吹过满树洁白的梨花,阳光透过树叶,照在脸上,温暖、柔和,一如母亲的手。
而我与他,尚未遇见。
原来,
还了今生,竟是,如此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