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小姐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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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汇文女中是小姐学堂,是一所教会学院。父亲虽然同意让我进学堂,但还是不愿我与男孩子多接触。父亲虽然疼我,但还是有点旧时保守思想,总认为女孩子没出嫁前还是少接触些男孩子,免得学坏。所以就算是哥哥的换贴哥们智仁,那时哥哥已经与他交好了两年,也不敢把他带到我家,就怕被父亲责怪。这也是我一直没有见过智仁的主要原因。
就算是女子学堂还是会有男老师。因为没有男孩子,这些稀少的男老师就如稀有品种一般吸引着女学生们。
男老师中有一个教英文的长得很英俊,也很年轻,一直是众多女学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其实当时我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并不觉得那老师有多英俊,也许这也因我还未开窍。对于那位英文教师我并不感冒,但却还是成了众多女学生的公敌。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认识他,论辈分,我要叫他一声叔叔,他姓徐,叫徐世威,是父亲的好友。所以,父亲关照他好好督导我,更确切的说是好好看管我。学校里我只能叫他许老师,而他遵照父亲的意思格外照顾我,所以我自然就成了女孩子们的公敌。
我有冤无处诉,懊恼了好一段时日,总躲着那个徐叔叔。而徐叔叔也许也察觉到我的别扭,没说什么,虽然还是照顾我,但收敛了不少,让我终于有了一段清静时日。
可惜好景不长。
事情的起因是一次舞会。
圣诞节这是西洋人的节日,但我们学校也一直秉持这个传统。西洋节日,西洋舞会,这对我来说还是十分陌生。最难堪的是我不会跳舞。
其实我母亲在太太社交圈里还是较出彩的。她会跳很美丽的舞蹈。儿时,夏日午后,父亲闲来无事,她会在院子里放上一盘西洋唱片,和着音乐与父亲一起翩翩起舞。母亲清雅,父亲俊逸,那时午后阳光斜照过来,那情景美的就像一幅画。
而作为母亲的女儿,我却并不会跳舞,我有很高的绘画天赋,但对于音乐和舞蹈一直一窍不通。那时跟着母亲学舞,哥哥常常笑话我跳的就像种萝卜。我沮丧不已,便更提不起兴致了,母亲拿我无奈,父亲一贯宠我,于是交际舞便不了了之。
我虽不争强好胜,但也要面子啊。害怕舞会上会出丑,又不想让哥哥嘲笑,于是便央求徐叔叔教我,帮我临时抱抱佛脚。
徐世威是国民政府当政后最初留洋过的人。他格守着英国男人的绅士风度,彬彬有礼,风度翩翩。也许这正是他迷倒一群女学生的魅力所在。拥有绅士风度的男人自然不会拒绝我小小请求,何况他还是我父亲的至交。
于是,圣诞舞会之前的三天,下学后他都留我下来,教室里放一段西洋唱片教我跳舞的技巧。他是个耐心的老师,我却是个愚笨的学生。总是不小心会踩着他,或扭到脚。他不像哥哥,若是哥哥一定早就跳脚大骂我笨,说不定还会给我一个爆粒。他没有,总是不厌其烦的教导我,纠正我,安抚我。
那与情爱无关,我只是单纯的当他是我的长辈和老师。可惜,这只是我的想法。那几天,女学生对我更是嫉妒不已,其中最明显的要数罗佳丽。
罗佳丽是一个很美丽的姑娘,她与我不同,当时十三岁的我还未长大,而她虽只比我大一岁,却已初露少女的窈窕身段和明媚风情。
她喜欢徐世威。
我清楚,因为从她的神态,动作,我都能轻易的发现。她总是追随着他的身影,课堂上总是专注的凝视他。她看他的眼神,连我都能清楚那是一种如何的痴迷。徐世威对她很温和,温和的近乎冷淡。但是她仍然执着,上课下课总是缠着他问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所以,理所当然,她十分讨厌我。但这并不阻碍我喜欢她。我欣赏她对于爱情的执着与勇敢,我那时并不知什么是爱情,只是觉得那是一种比亲情和友情更重,更捉摸不透的情感。
我们学校是女中,圣诞舞会也是一种变相联谊,是与附近中学男学生的联谊。联谊的对象正好是我哥哥的学校。当时,我还有些期待,想看看那个一直出现在我耳边的名字。但是那一晚,我并没有见到哥哥和他的好朋友。
舞会在十二点结束,很晚。父亲遣司机接我回家。其实他并不赞成我去参加什么舞会,他认为我还太小,又是女孩子,认识多了男孩并没有好处。母亲倒是很赞成,她认为我该多交一些朋友。
因为没有见到哥哥和那个蓝眼少年,整个舞会我都闷闷不乐。带着一丝遗憾和懊恼回到家中,因为太晚,我也没有去闹哥哥。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总想着第二天要好好问问哥哥为何没去联谊。
第二天,我难得起了个大早,餐桌上还是没看到哥哥,父亲有些生气,对母亲埋怨道,“这孩子都十八岁了,怎么还不见长进。看看,小静都起来了,他作为哥哥也不害臊。”
母亲为父亲盛上一碗白粥,轻声道,“子衡昨天回来的晚,你别苛求他。听说秀娥的病又加重了,他与智仁那孩子要好,想来心里也不舒服。”
此时,我已知道母亲说的秀娥是他的母亲,原来他妈妈病了,难怪我昨晚没有见到哥哥和他。想起我一晚上直盯着每个男孩的眼睛看,脸就微微发热。
母亲眼尖看到,伸手来摸我额头,“静姝你是不是病了,脸怎么这么烫?”说着还把我推给父亲道,“你也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病了,双眼无神,脸色苍白,脸颊还不正常的驼红。”
父亲皱着眉也摸了下我的额头,责怪道,“我就说不要去参加什么舞会,看吧,大冬天穿那么少能不生病?”
母亲有些担心,也有些懊悔,“都怪我,真不该让你去。”
害怕以后想出去玩更难,我赶忙说,“我没事。只是昨夜没有睡好而已,你们别担心了。”
谁知母亲却更担心道,“怎么会没睡好?难不成冻病了,你这孩子也真是,既然昨夜就已经难受了,怎么还瞒着我们?”
我暗自叫苦。还在想该怎么宽慰他们,就见哥哥一脸颓丧的扒着头发出来,领口还扣错了一个结,父亲看到他沉下脸,不满的斥道,“你这是什么样子,成何体统!简直越活越回去了,竟连衣服都不会穿?”
哥哥红着眼,低头又默默扣好扣子,一语不发的走过来坐下,闷头就开始吃饭,父亲更为恼怒,“你的家教呢,我们都在,你不知道打声招呼?”
眼见哥哥不同寻常,母亲赶紧扯扯他,又用眼神制止住父亲。
哥哥这才回神般看着我们瓮声瓮气打着招呼道,“父亲母亲妹妹早。”
父亲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拿起一份日报,边看边不经意的问道,“昨晚去哪里了?听你母亲说好像很晚才回来。”
哥哥无精打采的端着碗点头道,“哦,同学家出了点事。我陪他大半夜,回来晚了,下次不会了。”
父亲听闻放下报纸道,“是不是智仁?出了何事?”
哥哥搁下碗,突然道,“父亲母亲,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
父亲哑然,也许这么正儿八经的哥哥还真让他不知所措,半晌后才点点头,敷衍道,“果然大了,有些知道分寸了。”
母亲含笑夸道,“子衡一直都很孝顺,我听了很高兴。”沉吟道,“你秀娥阿姨病的严重吗?智仁那孩子还好吧?”
哥哥点头道,“他母亲确实病的严重极了,这些日子他也不好过。不过母亲请安心,我会劝他的。”
母亲抹抹泪,向父亲轻言道,“我想去看看秀娥。”
父亲点头嘱咐道,“也好,就今天吧。下午我让司机载你去,路上当心点,顺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
母亲点点头。
哥哥呼噜呼噜吃完,一抹嘴,对父亲道,“父亲,那也和母亲一起去吧。”
父亲皱眉斥道,“什么话!你不用上学了?”
哥哥垂下头不再言语。
母亲安慰道,“子衡听你父亲的话,下了学再和智仁来医院吧。”
哥哥只有点头。
母亲想了想又对我说,“静姝,你今天别上学了,和母亲一起去医院,我带你看看病,小病不医很容易就成大病。”
我最怕的就是打针吃药,当然不愿意去。于是哀求道,“能不能不去啊?我没病,真的没有。”
谁知哥哥大呼小叫的来拽我的手,“怎么静姝也生病了?怎能不去看?听话。今天别去上学,赶紧到医院查一查。”说着仔细来看我脸色,又伸手摸摸我额头,“我刚才还没有发现,你脸色真差,不过到是没发烧。”
“没烧?”母亲不信,疑惑的再试了下温度,喃喃道,“奇怪,怎么不烫了?刚才还烧着呢。”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当然没有发烧,我那是羞的。医院我可是打死不去,当下就说,“我真的没事。再说今天还要考试,我可不能缺席。”
我可没有骗人,今天考英文,考完了,我就放假了。无故缺席可不成的。虽然我不喜欢考试,但更讨厌去医院啊!何况缺席考试还得补考,落不到什么好。
母亲拿我无奈,父亲却赞许我勤奋,“还是小静好学,不过也不要太累着了。”在父亲看来,我读书好坏到没什么,只要我开心就好。说来他对我和哥哥简直是两种极端教育。对哥哥他十分严厉,对我却是娇宠不已。
逃过了医院之行,我赶紧扒了两口饭,道了声再见拔腿就跑,就怕母亲又改主意。唉,原本还想向哥哥打听那个智仁的状况,看来只有等放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