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风生水起】  四.4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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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4  两害相较,取其轻
    施文然直直地盯著眼前的人,似乎还有一半的神思没有回过来。
    立秋走上塌坐在床沿,伸手就拉开他白色的中衣,绕在胸前的绑带已经有点血湿了。
摇了摇头,立秋翻开药箱,选了几瓶药。
    直到立秋将所有绑带全扯开後,施文然才算是彻底将思绪收了回来。
    他看著眼前的人,很秀雅的一张脸,虽然没有风析那般俊美,也不像那个疯子神经病一样的苍白,清冷到妖冶。
    一眼瞧过去,就让他觉得如同从心底呵了口气,很平定很舒心的一种感觉。
    立秋没有理会那一直打量著自己的视线,将那些略带芳香的粉末洒在了伤口上,从新又换上了绑带,一圈圈绕上去,动作干脆利落,不言不语。
    两人都没有说什麽,很安静,这感觉居然让施文然方才急噪的心渐渐沈淀了。
    “以後,不要再说自己不是纹染少爷了。”立秋转头收拾著东西,淡淡道。
    施文然忽然一笑,“我有名有姓,为什麽要去认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人?”
    “立秋只是希望,公子今後不再受伤。”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不愿接受,那麽之後的伤肯定将接踵不断。
    “你这是威胁吗?”施文然看著他淡然的举止,并无愤怒。
    “当然不是。”立秋停了停,盖上药箱的盖子後,抬眼望向施文然,语气平静,“立秋只是不希望公子受伤而已。如果换一种方式能够对自己更有利,我认为没有拒绝的必要。”
    立秋一直是一个性情沈稳、情感波动不大的人。
    这几年来,两位楼主所困所扰之事他看在眼中记在心下。也许旁观者清,能看见很多他们看不见的东西,他从未想过干预。
    一来身份所限,虽然两位楼主对二十四杀亲近有加,几如手足,但在他的心中,楼主就是楼主。
    二来,很多事情,必须自己看清才算得上真正的解脱。无端惹人伤心,不是立秋的作为。
    “换一种方式……”施文然连连低笑了几声,“如果让你改头换面去当另一个人,你会愿意?”
    “有何不愿?”立秋直视他,断然道:“如果值得,那麽,无论代价是何,理当牺牲一切再所不辞。”
    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套人生的观念,施文然当然明白,只是从立秋口中如此直接地听到这般决绝的态度,施文然有点楞。
    立秋转开了眼,起身走下塌。淡黄色的长衫随步伐缓缓轻荡,气质如秋。
    这午後过於温暖的气息让人在混沌中摇摇欲坠,立秋呵了口气,提议道,“少爷何不去楼里走走,当然,立秋带路。”
    从那日被风析救下到现在,施文然一直都在床上躺著。他对自己能活下来本不抱多大期望,只是现下立秋提了出来,他觉得看看自己呆的究竟是个什麽地方倒也好。於是欣然同意。
    穿上立秋为他备好的外衫,一袭白色衬得他整个人英俊挺拔,只是施文然横竖不太习惯。
    立秋看著他有些出神,片刻後,两人走出了“吟风阁”。
    一出门,施文然立刻发现这楼内的隔音设施不错。刚才两人在房间,安静得无声,一开门走到外头,楼里喧哗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立秋见他吃惊的摸样,解释起来,“我们刚才呆的地方是弋楼主的‘吟风阁’,弋楼主喜静,阁门阁窗都是特制的。”
    “弋楼主?”
    “是的。我们楼中有两位主事的楼主,大凡所有楼中事物都听凭他们吩咐。”
    “倾风楼”  楼身共十二层,此刻立秋带著施文然从十一层往下走。施文然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楼空旷得很,大的不可思议,若没有这些人声协调,只怕很是骇人。
    整个楼阁几乎都是最好的红木构建而成,扶手处施文然甚至可以摸到精细的刻花。而楼梯的结构也很特殊,直延而下至中後左右分叉通向下一楼,呈“人”字型,依次而下,交错叠层,整座“倾风楼”以无数“人”字阶梯连接了起来。
    施文然不禁想,即使是放在现代,恐怕也难有这样的设计,实在是别出心裁。
    “这是楼内最高的地方,也是两位楼主的住处,风楼主即当日救你之人,而弋楼主即刚才离开之人。”立秋看了眼身边的施文然,之後朝对面那间有著十二扇门的房间遥遥一指,“对面是风楼主的住处,‘墨文阁’。”
    两阁相对,左右两旁是长长的廊街,但与下面楼层不同的是,再无一间房间。
    施文然点头,於是立秋继续介绍,“从上往下数第二层,是我住的地方。楼里有二十四位杀手,听任调遣,我是其中之一。”
    施文然点头。
    立秋对他的平静感到好奇,一般人听说杀手似乎总有些鄙夷或惧意。
    “怎麽了?”见立秋盯著自己,施文然问道。
    “没什麽。”立秋摇头,带著他稍略了一番,“共二十四间屋子,门旁墙上的玉牌刻著我们的名字。”
    施文然随意看了眼,莹莹淡绿中,用猩红的豔丽刻著“夏至”,於是问道:“立秋……夏至?”
    “我们没有名字……”看清了他的疑惑,立秋淡然道,“我们二十四杀没有名字,常人口中的‘二十四节气’就是我们的名字。”
    施文然听不出他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似乎没有名字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是,事不值一提。
    他忽然想起刚才自己对这个人问的那句话:
    如果让你改头换面去当另一个人,你会愿意?
    而这个人的回答,是利落断定地四个字:“有何不愿?”
    施文然心想,也许,他懂得了那四个字。
    也懂得了,这个名叫立秋的人,为什麽会回答的这麽干脆。
    “往下两层分别是九天九部。”施文然大伤未愈,立秋走的很慢,阶梯一格格往下,延伸至楼中腾空而下的楼梯让人走得长了便有点心慌。
    “钧天部、昊天部、阳天部、赤天部、朱天部、成天部、幽天部、玄天部,还有鸾天部。每一部都有正副之分,正在十、副在第九层。”两层楼慢慢走过,立秋继续说,“再下面是三堂和四会。三堂在第八层,分天时堂、地灵堂、人和堂。四会人数众多,每一会占一层,分别是,第七层青龙会、第六层白虎会、第五层朱雀会、第四层玄武会。”
    施文然心里算了算,问道,“还有三层呢?”
    “剩下三层皆为楼中人,打理楼中一切事物,日常所需等等,你看……”两人站在第八层,施文然顺著他的指点低头看去,底层由一个个“井”字格开。
    立秋道:“‘倾风楼’名下产业数之不尽,都有著这些人帮忙。每一门代表一处产业。”
    原来如此,这些人基本就是负责整个楼的开销了……施文然感叹“倾风楼”的井井有条,若用现在的话去说,“倾风楼”就是一个公司,有著最好的团队和工作人员,彼此配合默契,再加上人人具备实力。
    那真是不用愁没有前途了,施文然摇头失笑。
    “为什麽告诉我这麽多?我只是一个外人。”  突然之间知道这麽许多类似底细的东西,施文然觉得很不妥,他并不想介入这个世界太多。
    “不,你不是外人……”立秋转身站在下面三个台阶处,仰头看他,“你是风楼主认定的,要陪在弋楼主身边的人。”
    所以,对我们而言,你不是外人。
你就是我们要共同尊重的人,同时,也将会是我们拼死守护的人。
    “抱歉。”无端被人与另一个人绑在一起,即使出於誓约,施文然也做不到欣然接受。他脸带歉意,轻声道:“即使如此,我也不认为我就是‘倾风楼’的人。”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守约而已。
    立秋笑了笑,没说什麽。
    两人一路沈默。
    底层楼人很多,施文然看见大部分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那眼神有太多疑惑,还有太多熟悉,好像自己曾与他们有多麽亲密。
    於是他将这些视线一一忽略。
    他能做什麽呢?
    他不是他们所认识的纹染少爷,他不想去伪装成一个人,他觉得这是一种道德观上的坚持,没什麽可多说的。
    立秋看见了一个粉红的身影,出声唤了她,“雪儿……”
    “哎!”雪儿一看见立秋,连忙会意地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牢牢捧著一碗汤药。
    她走到施文然面前,将碗举高了对他笑道:“纹染哥哥,立秋哥哥前面还说有新哥哥来,原来是纹染哥哥回来了呀!你受伤了吗?这是我刚煎好的,立秋哥哥说,失血过多喝这个很好。纹染哥哥你快喝了吧……”
    施文然看著小小的身影有点无言以对。
    他是一个见不得别人对他好的人,他记得以前楼挽风对自己说过这麽一句话。
    ……
    “文然,有时候你很坚强,真的。我很喜欢你的坚强,可以让身边的人都觉得你值得信赖值得依靠。可是这麽多年了,文然,我一直觉得,其实你的内心很脆弱。你受不了别人对你好,你总是逃避各种有意无意的善意,你怕你会沈沦然後影响了你的判断力。”说著这句话的楼挽风,那时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你总是为了我而故作坚强,你怕你内心偶尔的松动让我没有勇气去接受这种动荡的未来。其实大然你错了,我并不需要你过多的保护,因为是我一直想保护你。因为你的小挽,早就已经长大了。”
    ……
    当时施文然并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心里,但不知不觉,没有原因地,他现在就想起来了。
也许正如楼挽风所言,他的内心一直有一种脆弱。那种脆弱在面对善良与真情的时候尤其明显。如同之前被强吻後的愤怒在看见那人无助的一瞬间,情感立刻先一步自动控制了身体,他无法拒绝。
    “谢谢。”他接过了碗,一口喝尽了。
    见他喝完後,雪儿拿过了空碗,随後朝两人吐了吐舌,“立秋哥哥,刚刚霜降姐姐答应说要教我轻功呢!我……”
    立秋闻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去吧。”
    “哎!立秋哥哥,纹染哥哥,‘遗风塘’现在可漂亮啦!你们去看看吧!”说著甩了头乌黑漂亮的长发,一脸开心地往楼上跑去了。
    “少爷有兴趣一赏‘遗风塘’吗?”
    立秋问是这样问,步子却早已迈开朝向楼的西侧双门。
    施文然见他这样,自是没有反对地跟著他。
    *******
    “遗风塘”是“倾风楼”西侧在外的一处庭院。当立秋打开双门,就有一股轻风吹来,带著阵阵花香,刹时弥漫了整座楼。
    施文然定神远观,不由地心下感念起来……
    这实在是,人间绝境。
    原来西门打开之後,映入施文然眼帘的就是一片明净清透的湖水。湖水所及之处,既大又广,一眼瞧去竟看不到边。脚下没有路,只有用白玉石砌成的一块块踏板。每一块玉板都有一半浸在水中,那碧悠悠的湖水衬著白玉,动人的意境似水难收。施文然有些奇怪,回头去看,这才发现,原来“倾风楼”整座楼竟是建在这湖里的。
    “东侧门是直接通往外处的,而这西侧门通向的,就是这‘清湖’。”
    立秋关上了身後的门,随後带著施文然朝著笔直延伸的玉板缓缓走过,不时有花瓣飘落在两人身上。只是十步不到,两人衣服下摆已被水泛湿,花瓣就这样粘在了衣摆上。施文然瞧见有数十棵树木直立於水中,树干却很细。
    “这是什麽花?树也能生长在水中的吗?”施文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转头去问立秋。
    “这是‘依水’。它不是树,而是茎,它必须生长在最干净的湖水中。其色如桃,其香如梅,花开於春秋二季,叶落在夏冬初时。”
    施文然听後摇头,心想,这麽漂亮的花确实需要最干净的东西才能养成。
    花香清清,水流隐隐,触目所及,实在是心旷神怡。
    就这样在湖水中走了一会儿後,立秋将他带进了一个用翠绿的竹子搭建起来的亭子。施文然回身再看,自己已身在湖心中央,而那座“倾风楼”却已在他身後很远之处。
    这让他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抬脚踏上竹阶,一根根显然精过了挑选後被并排在一起的细竹,成了最好的落脚之地。
    竹上放著一张矮几,左右两张软垫。
    立秋道了一句“请坐”後,伸手取了几上的茶杯,蹲下身就勺了湖水,然後手运真气,一股热气缓缓而出。
    他转手递给了施文然,施文然就著喝了口,水清味甜,温润如这暖暖的天气。
    “少爷喝了我的水?可愿与立秋聊聊?”立秋见他喝了,嘴角擒著笑意。
    “聊什麽?”施文然放下了杯子。
    竹排下,水声迢迢,这绝致的风景能让人身心愉悦。
    “聊少爷此刻的心情。”立秋笑得颇有深意。  
    “心情?”施文然笑了,“我的心情并不重要,还有,如果我们还要继续谈话,那麽请你不要这样叫我了,我很不习惯。”
    “那我该怎麽称呼你?”
    “我姓施,施文然。”他一边说一边在矮几上笔画给他看,“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那,我还是叫你纹染少爷吧……纹染与文然,字音相近,请原谅立秋暂时无法忘记纹染少爷。”
    人之常情……施文然可以理解,而且也不喜欢强迫别人。
    手撑在矮几上,施文然看著满眼的落英缤纷,这无边无际的流水伴著花香,人如在画,美不胜收。
    “不知立秋之前的提议,少爷考虑清楚了麽?”立秋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说实话,立秋,我并不想去扮演一个人。如果你们的弋楼主这样爱纹染,更应该让他清醒过来,执迷不悟才是最伤人心的。”施文然劝他,“我与你们那位纹染少爷素昧平生,他的一切我也都不知道。你叫我怎麽去冒充他?难道你不认为这样对你们的弋楼主而言,才是最可悲的吗?万一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又怎麽去承受?”
    施文然自然有他的一套观点。
    既然要沈迷在过去不愿面对,不如直接把现实揭露出来,那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怎麽知道,弋楼主不知道真相?”立秋站在竹排边上,低头看他,身後是浩瀚如烟的水面,“难道你当真以为,弋楼主会分不清你是谁吗?还有……”
    他一字一句如刀一样刺进了施文然的心间,“如果你不愿意,那麽,敢问少爷究竟怎样完成那个一世之约?”
    话虽狠,不留余地,可一想到那位背负太多用意太深的风楼主,立秋觉得,适当的提醒还是需要的。
    *******
    那是找到纹染少爷後,残阳如血的一日。
    在情江边上的崖边,一件白色的长衫挂在剑上,随风猎猎翻飞。
    “风楼主,请,请节哀……”立秋看著风析,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风楼主已经在剑前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他在一旁也跪了下来,“楼主……你这样,纹染少爷又怎麽忍心。”
    风析身形微微一动,却还是一直盯著前方插在土中的剑。
    他手里紧紧握著那件外衫,白净的颜色上尽是血污。而内侧却很干净,上面有红色的似乎用血留下的字。
    只是寥寥几行,却几乎让风析悲痛到伤了心神。
    他颤抖一遍遍看著,那熟悉的字体熟悉的语气,还是这麽简单,这麽冷情。
    ……
    风师兄,若见此衣,纹染已不再人世。勿要伤心,不必挂念,纹染离去得甘愿。纹染一生唯愿与他相伴,不论生死。只是恨不能与二位师兄煮酒论剑,把酒言欢。弋师兄之心伤皆因纹染而起,奈何纹染早已心有所属,望风师兄原谅。你们是世上唯一疼过爱过纹染之人,纹染此生得遇实为有幸。若有来世,望还有亲唤风师兄、弋师兄之时。师兄,珍重、珍重。
    ……
    珍重、珍重……手一松,那件外衫就飘落在了地上。
    风析终於落泪,泪水一滴滴落在那衣上,化出了一片淡淡的血迹。他将那把深深插在泥土中的剑拔了出来,宛如拔出了一段往事,因埋在内心多时,如此深、如此深。
    纹染啊纹染,你实在让师兄不知该如何是好。
    跪得太久,风析几乎站不起身,立秋忙跟著起身扶过。
    “立秋……”
    “立秋在……”立秋看著风析,情江吹来的风带著潮湿,混著一身被暮日染得惨然的金红,风析的脸显得憔悴而苍白。
    “也许我错了。”他回头盯著崖边思虑半晌,茫然地问著。
    “立秋不懂。”
    风析撑在他的手,借力一步步转身走著,“也许我不该再将一个无辜的孩子扯进来。让他陪在倾文身边,恐怕,真的太过残忍了。”
    立秋低著头,想了会,黯然道,“世上本就没有什麽两全的事。风楼主只是退而求其次。”  
    “只是这求其次,我真的是不忍啊……”风析长长一叹,那叹息在风中被缓缓吹散开来,“当我看到那孩子眼中的坚忍,还有那些真挚的情意与义气,心里就有声音告诉我,就是他,他能帮我,帮我守住倾文。立秋,你可明白?”
    “立秋明白。”立秋又怎麽会不知风析的良苦用心,“风楼主对弋楼主用情太深。”
    “倾文对於我而言,不仅仅只是师弟……”风析遥摇空念,怀念著过去,“我们一起识字、一起习武,我怎麽能眼睁睁看著他……不,我不能……”
    “两害相较,取其轻。”立秋开口,却是字字斟酌。
    风析停下了脚步,回身望著一望无际的情江,江水朝潮朝落,如这天边的浮云,长涨长消。
    “是啊……”
    是啊,两害相较,我只能取其轻。
    **********
    “我确然自己决不会不守誓约,可是风析并没有要我冒充他,我只需要守在他的身边。”
    见立秋不言不语站在那,施文然摇头。
    “而弋楼主是否知道了真相,是否分得清我是谁,我觉得和我与风析的约定并没有什麽关系。”他不知道立秋在想些什麽,他只是说了自己该说的,最後抬头看著他,眼睛很亮,很真挚,“立秋,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是那个人,我没有办法代替他,你懂吗?我实在……”
    “不,你可以。”立秋突然打断,神色竟带出一丝痛心,“是的,你说的没错,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是那个系铃的人不在了那又当如何?那个人死了,他死了……”
    什麽叫事过境迁,什麽叫物是人非……所有一切都回不去了,当初将一切打上了死结的那两个人,都回不去了,而那个死结也将永远留在那里。
    人回不去了,什麽都回不去了,那要如何去解?如何去解?
    “所以只有你,只有你能帮弋楼主……”立秋一撩下摆,忽然单膝跪地,抬起头,视线笔直地射进了施文然的心底,“难道这样,都不能让少爷您,动一次恻隐之心吗?”  
    恻隐之心……
    怎麽会没有恻隐之心?
    施文然见他如此,忽然长长呵出口气,将立秋扶起,“你为什麽要跪我呢?哎……”他一声叹息,别过了头,“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去伪装成另一个人,立秋,你不能强人所难。”
    “我明白。”立秋见他如此,心知他已动摇,连忙道,“但至少,不要否认,可以吗?因为现在的每一句否认,都是在刺激弋楼主。这两年弋楼主的伤才好,再受不得一点伤害啊!”他不仅是一名杀手,也是一名大夫。当年弋楼主为情所伤,损了一身的功力,全靠风楼主将全部内力渡了过去才不至於成为废人。如今一身修为虽已与过去不同,耐得住情伤,却也万万大意不得。所以立秋今日一番规劝一番恳求,只为弋楼主。
    “不要否认麽……”施文然有点走神,喃喃轻言,然而看著这样的立秋,他知道,自己妥协了,自己被打动了。他不知道自己以後该怎样面对那个人,那随之而来的欺骗都将让一切变得不再纯粹。
    他有种预感,他正在为自己的人生打上一个无人可解的死结。
    而那个结将永远难解。
    “最多,我只能不否认……”
    所以最多,我只能不否认我是纹染……若要我承认我不是施文然,却是绝对不能、绝对不能。  
    立秋一听,脸色顿时好了许多,秋水一样的眸子浸著深不见底的喜悦。他抬头看著满目苍蓝的天,心中的庆幸难以明言。
    果然……对这样善良温和的人,动之以情,是最最有效的办法。
    其实,刚才那样的行为到底几许真情几许假意,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只知道,当看见施文然眼中那深深的同情,他的心就跟著明亮起来。
    因为只要有同情,一切都有希望……他扯出了一抹微笑,带著一点苦涩与自潮。
    两人坐在那竹排上,却心照不宣地,再没有开口打破此时的沈静,只剩下无尽的落花飘在这无尽的流水,浮浮沈沈、宛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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