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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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未相识,但却彼此相知。穿越人海,走过同一段旅程,看过同一处风景,听过同一曲旋律,有过同一种心情。在某个深秋傍晚看夕阳无声地睡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夜雨叮咚,大梦初醒睡眼惺忪不知今夕何夕……我们从未相识,但却彼此相知,在某一个时刻伫足,于广阔天地间留下一句:你好!最熟悉的陌生人。因为我知道,你从这片天地间走过,曾经或是将来。
“轰隆隆隆!……”又是一阵巨响,山摇地动,土崩石裂。缠住吴清双腕的腊梅也露出根须,眼看就要破土倾倒。
“你倒是快想想办法!”黄衫少女于万分焦急中忍不住登足踢脚,悬在半空晃来晃去。
“哈,哈,哈,哈!……”那种令人浑身战栗的笑声,再次由深不见底的黑洞中传来。
“抓紧了!”吴清匆忙喊出一句,紧接着,便催发玄火,瞬间烧断缠在一只手腕上的枝条。腾出的一只手,立马伸向另一边,迅速握住困在手腕上的枝条。玄火再次催发,枝条松解。此时,吴清双手紧紧握住一根枝条,试图仅靠双臂的力气,延枝条攀爬上去。然而,两人的重量此刻全部压在了这根被吴清称作筷子粗细的枝条上,加之土壤松动,这一棵柔弱的腊梅随时都有连根拔起的危险,两人性命悬于一发,形势十万火急。
“啪!……”一声轻响,瞬间,仿佛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只有这一声轻响,不急不慢地钻入耳朵,时间慢的不能再慢。
吴清睁圆了眼睛,万分惊恐地盯着紧握在手中的断枝。而后,一切加速进行,眼前景物飞逝而去。仅留下两人纠缠不清的惊呼声,在一团漆黑的裂缝中穿行回荡,“啊!……”
顷刻间,“咚!……”的一声闷响,在死寂如许的裂缝中,透过一片幽晦如涟漪般缓缓散开。之后许久,寂寂无声。
“咦?”黄衫少女悠悠转醒,第一个疑问脱口而出,接下来便是,“我死了么?这儿黑不隆冬的难道就是地狱?怎么没有小鬼拿着花名册来捉我?我就这样死了,可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想着想着竟呜呜咽咽抽涕起来。
刹那间,从黑暗中突然伸出只粗厚的大手,一把攥住黄衫少女的脚踝。黄衫少女一愣,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又加上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
“咳!咳!咳!你……”
黄衫少女隐约听到有声音,一瞬间便静了下来,“我没死!”。双手合到嘴边,小心翼翼道:“喂……喂,你在哪儿?”
“咳、咳!我不,不叫喂。你,你再不从我身,身上下来,不让你打死,也得,得让你压死。”说话的人正是吴清,然而听语气断断续续,似乎是奄奄一息,气息乃是进少出多。
黄衫少女微微一愣,紧接着像是被锥子猛地到刺了什么地方一样。腾地一下,一跃而起。轻声道:“你,你还好吧。从上面掉下来居然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抬头上瞧,唯见方才宽长的裂口,此刻已化作一条白亮的细缝,悬在一片漆黑中。
“谁说没事,以己度人。咳!难,难道你一个人没事,天下人便都,都没事么?咳,咳!”吴清咳喘着,虽然胸口重负已释,却摔得浑身剧痛,鼻息紊乱,“别站,站在那儿没事人一样,咳,咳!扶,扶我起来。”说着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来。
只因在这洞底无光,黄衫少女未看到吴清缓缓抬起的手,但她听了最后那句话,心中来气,哼了一声,向着吴清随便又是一脚。虽然用力轻微,却听吴清破音哀叫,只一下,便忍住声音,口中呜呜不绝,仿佛痛不欲生。
“你,你怎么了?”黄衫少女头一次听到吴清发出如此惨痛的呻吟,心中不禁焦急万分,当下,立马摸索着俯下身来,找准了吴清的位置,“你,你到底怎么了?”虽然急切,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停在原地搓手顿足,不敢擅自乱动,怕再伤到什么地方。如此过了一会儿,黄衫少女见吴清依旧忍气憋声、呜呜痛叫。心中一急,便流下泪来。
“啪嗒!……啪嗒!……”
“你,你哭了?”吴清忍住从腿上传来的蚀骨之痛,立马,额头上的汗珠便大颗大颗的渗了出来,顺着鼻梁、顺着眉头,有的滑过脸颊、有的钻进眼中、有的沾湿耳鬓。一口气上不来,又咳嗽得厉害,“咳,咳!别,别哭,别哭……”只是这样一直重复着,又不知该说什么。搜肠刮肚,一一翻出平日里用来安慰自家妹妹的那些原由,然而,面对这种情况竟然一个也派不上用场。一阵苦思冥想,不知不觉间,疼痛明显遽减。“唉!这辈子算是做了重孽,总是因为别人,才能对自己下得了狠心,好像这疼是生在别人身上一样。”心中这般想着,嘴上没了话说。
“你好些了么?”黄衫少女听他不再做声,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关切地问道,“伤到了哪里?你倒是说话啊。”
“没事了。”
“那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我以前做过什么孽,见不得人哭。你只要一哭,我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为你哭的人都是关心你的人,你不想让关心你的人难过,所以故作无恙。”黄衫少女见吴清不说话,笑道,“怎么,是不是被我猜中了!”
“嘘……”吴清压低声音道,“听。”
“什么?”
两人不再言语,空荡的黑洞中霎时安静下来,细细的山风由裂缝灌进洞中,呼呼轻响。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颤晃,其深处发出咚咚的闷声,一下一下,有节奏地透过土壤跟岩石传至地面。
“这是什么声音?”黄衫少女问道。
“不知道。咳,咳!”吴清理顺了气息,接着道,“但是我知道,假如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了,那么不该发生的事情就会发生。你现在在我左手方,是么?”
“嗯。要做什么?”
“站在原地,不要乱动,睁大眼睛,看仔细,否则我们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说着,吴清又喃喃自语,“内息已恢复得差不多,却不知这幅皮肉之躯还能撑多长时间。”顷刻间,吴清周身大放红芒,十步之内,亮如白昼,事物清晰可见。“看清楚了么?”
“啊!这,这地,怎么似石非石、似鳞非鳞,端的奇怪。”黄衫少女转目一瞧,不由再次惊呼,“你的腿!流了好多血。”
“先别愣在那发感慨,顺着火光,接着瞧。”说完,笼罩在吴清周边的红芒锐消,随之,其双手分别托起两枚玄火,光芒越发强烈,映耀得人面白洁刺目,仿佛要消融在这强光之中。吴清敞开双臂,平举玄火与肩同齐,顺着山壁的走势,射出一枚玄火,只听呼的一声破空之响,玄火飞过的地方,原本躲藏在暗处的事物逐一显现出来,山壁荧光,地面依旧是大片鳞甲似的样子。眼看那枚玄火就要飞至尽头,蓦然间,地面蛇身般的弯曲一晃。未等两人看清怎么回事,玄火一闪而灭,目光又被一片浓的抹不开的漆黑挡了回来,束缚在另一枚玄火的光耀之中。
“那是什么?”黄衫少女问道。
“对我们来说,那是意料之中,却又不该出现的东西。”吴清一字一句道,气血不足的他显然说话有些吃力,“如果我们能拨开幽暗,看到这东西的真身,也不算死不瞑目。”
“呸呸!乌鸦嘴,不吉利。什么死不死,说这样丧气的话。我还没活够呢,谁敢让我死。”黄衫少女怨骂道,“那,我既然死不了,你就死不了。等我们出了这鬼地方,看在我们算是患难之交的份上,你捉我白翎鸟的事就算一笔勾销,怎么样。咦?我的白翎鸟哪儿去了。哼!没有情义的家伙,看我出去之后非亲手拔了你的毛不可,让你永远也飞不成。”
“咳,咳!但愿如你所说。既然我们都已经成为患难之交,而且还有同样的心愿,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我姓吴、名清,吴清。”
“哼,这是你的临终遗愿吧,想知道陪你一起死的究竟是谁,门儿都没有。不急,带我们出去后,才算是真正的患难之交,到时再告诉你也不迟,你必须得给我活着出去。”吴珊珊顿了顿,“等等,你刚才还说什么,有同样的心愿?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说!”
“不急,反正我们早晚是要活着出去,到时再说也不迟。”调侃的语气中却掩饰不住气息的衰弱。此时的吴清已是一脸惨白,他自己清楚,方才从上面跌下来,不仅仅是摔断了一只腿,还因挡在她身下,在触地的一刹那腹背受创,脏腑几近崩坏,虽不致命,恐难活的长久。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是,他本就在上方,不多此一举,也不至于摔得如此之惨,却为什么要救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甘愿颠倒位置,做她的垫背。他不知道为什,在那种生死攸关、间不容发的时刻,他没有多想,只是电光火石般一闪,他觉得该这么做,于是便这么做了。
“这是最后一枚玄火,瞧仔细了。”说着,玄火便脱手而出,沿路飞去,煞白的光芒将浓稠的黑暗一一剥落,地面依旧是一片黝黑的鳞甲状。突然,地面一阵颤动,两人脚下打了个趔趄,开始歪歪扭扭地站立不稳。黄衫少女挪了几步,便稳立下来。而后却听身旁扑通一声,没了动静。声音发出的方向正是方才吴清所立之地。玄火已经飞远,余光照不到这里,附近依旧漆黑如夜。
“喂!”黄衫少女又转口道,“吴清,你还好么?”
静默,没有回声。只是这一瞬间,黄衫少女便听到心中咯噔一下,竟透着惊慌与几分哀痛。没有任何迟疑,她立即俯下身去,凭记忆,用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生怕行动莽撞,再碰到他的伤处。在黑暗中试探了几下,便触到吴清的衣衫。黄衫少女登时放心大半,一边拦过吴清的肩膀,让他的头枕在在自己的手臂上,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去探鼻息。却见他呼吸微弱,阁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吴清,你到底怎样了?”急切中竟带有几分心痛。
“玄,玄火……”吴清断断续续的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要续不上气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玄火。只要你没事,以后想使多少玄火都行。”声音有些哽咽。
“敌暗我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要看清楚,才有逃出这黑洞的可能。”咕噜一声,吴清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枚玄火。”
两人同时望向不远处缓慢飘动的玄火,此刻,玄火前面闪现出一只灯笼大小的墨绿色眼睛,幽绿的眼睛有规律地一开一合,仿佛凝视着黑暗中的猎物,散发出诡异的气息。未等玄火靠近,那只幽绿的眼睛便消失于暗处,紧接着,“嗷!”的一声吼叫,震得洞内石屑纷纷下落,地面又开始剧烈晃动起来。黄衫少女稳住脚跟,咬牙拼命护住躺在地上的吴清,由高出掉落的碎石打在身上,宛如剑刺刀割,疼痛钻心。只见玄火前,甩过一张巨型口颚,迎向那一抹唯一的亮光,半空中一顿,两排刀锋一般的牙齿瞬间合拢,原本刺眼的光亮就这样消失在大门紧闭的口齿中。
死寂,黑暗,打了个弯儿又重新弥散在这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