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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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在这之前,却要用几年、几十年的时间去准备、去迎接。我们无法随时保持完美,所以我们才会与众不同,然后,就在那一瞬间,我们相遇了。
吴清打着饱嗝,躺在思过斋前那棵雪松的树荫里,愣愣的出神。山风吹过,枝摇叶晃,点缀在树荫中的光斑闪烁跳跃。“人世间最惬意的事也不过如此吧。”吴清懒懒地想着,合上眼睛,在光与影的扑朔迷离中,自在如斯。直到日移影斜,原本盖在身上的树荫,此时已褪到脚下,就像清晨时分,踢被起床的模样,伸直的懒腰中透着苏醒的朝气,阳光浸润眼睑,视野一片鲜红。
“糟了!”吴清猛地起身,一只手不住地拍打着尚且混混沌沌的脑袋,“这么中重要的事情,到我这居然能忘了。”连忙站定,拍了拍附在身上的浮尘碎草,大步而去。
吴清猛然记起的不是别事,正是捕鸟,只因娘的一句话,便得从新来过。对此事本就头疼得很,现在还要生擒活捉,想来更是难上加难。眼看第一天便要结束,而该做的事情却刚刚起步,就连吴清自己心还悬在半空。因为他心中清楚得很,这种事,拖不得,一拖再拖,越累越多,乃是一拖百废的事。
“今天,说什么也要捕到二十只扑棱棱的活鸟儿。就算是掏鸟窝,也得要出活的来凑够数。”吴清心中这般想着,算是给自己打气,不觉间已然向深山树茂处走了老远。
然而,不能使用玄火,吴清便如有了弹弓没弹子儿,只放空响,惊得鸟儿乱飞,可就是打不着。虽然这种人烟稀少、枝繁叶茂的地方,鸟兽出没非常频繁,吴清却是一筹莫展。林中老根盘错,枝丫交叉,吴清跳来跳去,爬上爬下,脚下磕磕绊绊,头顶刺刺挠挠,如此弄了半天,累得气喘嘘嘘,腰酸背痛,可仍然是一无所获。
“这下可要了亲命了。”吴清背靠在一棵合抱粗的古树上,嘀咕着,“这样下去,甭说二十只,就连十只都遥不可及。难道我注定要在这思过斋独守两年?为什么我的修行只能徘徊在炼气之境,难道我真的是天资愚钝,无可救药。谁说天生我才必有用,还不是生来绿叶衬花红。到头来此生聊聊,化作一堆白骨也无人问津。”吴清越想越是懊恼,一陷下去便沉沦其中,原本只不过是一点的卑微,一经这么胡思乱想,越挖越深,那一点的卑微便能在转念的一瞬间,化作千丝万缕,搅成一团乱麻,到时力不从心,自个儿想解却也难以解开,心中压了块巨石般闷的难受。
“砰!”一声巨响,吴清方才倚身的那棵古树的粗茎上赫然印着一团焦黑。不用说,自是吴清心中熬不过,怨气集结又无处发泄,脑袋一热,便将气海中的内息一股脑的合盘托出,只是一瞬间便放空了气海。一只边角模糊尚未成形的火鸟从吴清掌心脱身而出,振翅飞冲,便撞上了那棵皮肉粗厚古树,留下一团焦黑。
吴清面对那一团焦黑,愣在原地。他晓得,在未修至释气之境时,所有的玄火都是没有灵气的,也就是说只是一团普通火焰的样子,并不能幻化成灵异飘动的兽形。而这次,就连吴清自己也不知道原由,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只遥不可及的雏形火鸟从掌心举翅飞出。
“这是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吴清被交织在一起的兴奋与疑惑缠住了思绪,“这是真的么?我真的突破了炼气之境?”往日的平淡庸碌与无力煎熬一齐涌上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
“扑,扑,扑!”几下扇动翅膀的声音从吴清头顶传来。听得出,这是一只受了伤的鸟儿,挣扎时,力不从心的翅动声。接着,一道白影从吴清眼前掠过,伏在树根旁,一动也不动。吴清定睛前观,心头大喜,“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步跃至那鸟儿待的树根旁,伸手便抓。哪知,这跃步发出的沉重声响惊动了原本奄奄一息的鸟儿。这白鸟儿虽然重伤,却也懂得拼死挣扎,蓦地举首,压在身下的双腿一蹬,双翅扑棱一振,便向高处远远地飞去,只留下几根白羽在吴清眼前盘旋而下。
吴清伸手捉了个空,这眼看要到手的鸟儿,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飞走,心中难免一阵不快,不过转念一想,“生,我所欲。万物既然得生,无论大智、大愚莫不想求生,趋利避害,在这世上多留得一时半刻。”顿时,心中释然许多,对那鸟儿竟生恻隐之心。
“哎呦!不好……”吴清心中一急,脱口叫出声来,忙不迭向那白鸟儿逃飞的方向追去。想归想,做归做,吴清心中虽然怜悯这只白鸟儿,却不晓得谁会来同情一下自己,免去受罚之苦。再说,吴清已然抱着捉鸟必生擒活捉的决心,至于待娘查验过后会是怎样,那是以后的事,而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让将来的事变成过去的事,了事完成任务再另作打算不迟。
沿途追逐的过程中,吴清隐隐觉得气力不接,心中琢么,“大概是方才那一招,将气海中的内息掏空。现下又大步疾行,过度耗力,以致气海运行紊乱,极度缺乏后续之力。照这样下去,那只白鸟儿尚未捉到,自己就先气绝身亡,死于荒野,若真是如此,未免也太过悲惨。”想到这里,吴清便逐渐放慢了脚步,意在稳固气海。那逃命的白鸟儿竟也颇有灵性,加之确实身负重伤,力气逐渐衰竭,见追者行动放慢,自己便也趁机时不时地落在枝头停歇,待吴清再放开步伐猛追时,旋即拍翅飞走。一鸟一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就这么一紧一慢,追追停停地翻越数里山地,耗费大半个下午,却始终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
就这区区十步,吴清看着揪心,白鸟儿看着放心;吴清不死心,白鸟儿却费心。
“你……呼呼,你这只白鸟儿,呼……,待我,我捉到你,看我,不拔了你的毛,呼呼……让,让你再飞。”吴清此时亦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心中累得很,想着自己为这白鸟儿辛苦一下午,不甘就此罢手,前功尽弃。遂咬紧了牙关,入林攀石,紧追不放。
那白鸟儿苦苦支撑了一整个下午,亦是累的晕头转向,到后来专拣粗的树枝停歇,立在上面晃晃悠悠地,貌似只要来一阵风,便能将它掀下树枝。即便如此,越是危险关头,越要硬撑到底,撑下去,死,只是一种可能;撑不下去,死,就是一种必然。
一路追来,山势越发高俊。吴清起初尚是双足落地,一步一个脚印,如今却成了手脚并用,一步一对脚印。起初尚还能呶呶不休,骂骂咧咧,如今却只发出两个声响,“呼……吁……”要说的那些话,都和着口水,咽进了肚子里。心中想着,“时至今日,我吴清终于又参悟一句话: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真是说到了心坎儿上。”说来也是,吴清只死死盯住了眼前的白鸟儿,跟着它漫山遍野地跑,现下究竟到了哪里却也不得而知。唯有疲软酸痛的四肢告诉自己,这是座死高死高的山峰,而自己就快要累的喘不过气来。
忽然间,那白鸟儿伏在山石上,一个卑飞,便寻不见踪影。吴清也趴在一块山石旁,见状一愣,接着连变颜色,悲、叹、躁、急一齐涌至心头,一翻身,整个人瘫在岩石上,仰天一声惨叫:“苍天啊!”继而全身脱力,不住地喘息,又喃喃道,“人生无常,世事无常啊!”
待休息片刻,吴清便觉气海中内息逐渐稳固,精力也越发充沛,只是腿脚酸胀不消,怕是一时半会也难以恢复。吴清起身仰头,凝视方才那只白鸟儿消失的地方,良久不语。
“天意如此,我还去纠缠做什么。”心里却始终放不下,矛盾不已,“得,今天尚且两手空空,更别提明天后天能好到哪去,说到底,还是我修行不够。十几年来虽苦修,却无果,也不盼近日会有什么奇迹发生,能令我修行暴涨,早日了结这莫名其妙的捕鸟惩罚。奇迹在别人那里都是希望,在我这里就只能是传说。不过想来两年也不算太漫长,人生漫漫,两年又算什么,九牛一毛而已。年如一日,眨眼一瞬,唯此而已。看来我跟思过斋的缘分匪浅,随缘吧。今日权当四处探路赏景,看看思过斋周遭有何奇异壮美之处,日后再来寻幽探胜。”
想至此处,心中所存郁结不禁涣然冰释,舒畅许多,当下移步向所望山石处走去。此时他体力充盈,大步流星,只得三两步便伸手扶住了那块山石,借力又登一步,下一步却迟迟迈不出。只见吴清目瞪口呆,盯着前方。而前方,却是高峰处少有的一片平地,并且处处有腊梅扎根,枝头压满黄色腊梅花,香气满盈,呼吸之间,幽香沁人心脾,放眼看去不禁神游期间。吴清便是因此如醉如痴,停滞不前。
“这鸟儿是你打伤的么?”这句话突然从前方平地传来,说话者声音清脆,宛若莺啼燕语。吴清身体一震,回过神来,“这荒山野岭,高寒之处怎么会有人?”不禁寻声望去。
只见一双纤纤素手拨开花丛,一黄衫少女由花丛中踱步而出,肩头立着的,正是吴清方才穷追不舍得那只白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