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章 青丝三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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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在不知不觉中暗换,等待成了生活的全部意义,等待海棠盛放时男孩归来,等待下一次重逢,等待……却从不觉得委屈。
直到……
还是海棠盛放的季节,还是男孩归来的季节,身上的红衣在灿烂的阳光下格外鲜妍。
“哥哥,这小哥哥是谁啊?”宇文家粉雕玉琢的二小姐软软糯糯的声音。
“这啊!是凝儿的哥哥!”已经长大些的男孩抱起妹妹,放到怀里。
“啊?和旭哥哥一样吗?”女孩眨着大眼睛,仔细看着手里的画轴。
“不一样!”男孩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为什么呀?”不也穿着漂亮的红衣裳吗?
“因为音宸哥哥是大哥的孪生弟弟啊!”一边学刺绣的凌接口说。
“你回来了!”同样长大些男孩如往日般道。
“嗯!”宇文战目光躲闪,他自宇文凝手中拿过画轴,鲜艳的红衣,红得妖艳张扬,画中男孩灿烂的笑容,寂灭天地。
“呵呵!倒是和你一样无赖的样子!一样惹人讨厌!”他笑得很单纯很开心,没心没肺的傻开心。
原来还有这样一袭红衣的眷顾啊!他看看自己的一身红衣,他大概只喜欢他穿红吧?
离家其实并不痛苦,到似乎成了一种解脱,被珍惜了,莫名其妙等待了,等到等不到,等成笑话,其实都挺好的。无非不过心里那一点点的念想的破灭而已,不痛不痒,只是空,人行荒原,无依无靠的寂,无欲无求的空,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曾哭泣……天地无涯,只他没有了去路。
“被抛弃了吗?倒是没有丧家之犬的可怜模样!”佞笑着嘲弄他的小子他认得,是大护法的侄子吧——左烨。
“你呢,被扫地出门的跟屁虫,大护法的正牌公子来了,你连跟屁虫都没得做了!不过你倒是很伤心啊!你想给他作宠……呵呵!”毫不示弱的尖酸刻薄。
“小子,你少张狂!”
扭打在一起,额角的血线刺痛麻木的神经,被压抑的痛苦震得头昏眼花,生无可恋的错觉,只想一直睡下去。
醒来时已是深夜,宇文战满眼忧虑:“怎么就晕过去了?”
嘴角抽搐,却无话可说。
“是我推了二公子他才……他才……”嚣张的小子此刻一脸的怯懦。
“烨儿,你想我告诉师父么?”宇文战眼里冰冷的怒意,却只让他觉得虚伪:“不管他的事,你出去,我要休息!左烨,你留下照顾我!”他第一次冷冰冰的对宇文战道,连心都结成了冰渣。
宇文战错鄂的看着他,觜张了张,终究没说岀一句利索的话:“那你……休息!”
“跟我走吧?你在这里过得很痛苦啊?或许我能让你如愿!”又是一年海棠盛放时节,左烨如是说。
“好!但我要萧音宸那小子下地狱!”他不忍伤了宇文战,但总要有人为他的伤痛买单。
“我为什么要帮你?”左烨佞笑着:“总要有等价的筹码!”
“我的一生!”
“我要你一生做什么?”
“和我交易,不是看你要什么,而是看我有什么!”在左烨面前,他习惯了嚣张。
宇文家的二公子失踪了,世间多了一个落雪的杀手。
落雪浅斟慢酌,谁也不知他此时究竟思为何所,只有眉宇间淡淡的暖意让人觉得他曾经幸福。
“左烨这人……其实……也很可怜!很多事情他都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他……”落雪觉得自己是同情那个冷血又冷酷,残忍又狠决的男人的,也许……
“他什么样与我无关紧要!你怎样?”宇文战冷冷打断落雪的话。
“我……”落雪有些惊讶,一脸茫然的看着宇文战。
“你过的怎样?”宇文战仿佛风轻云淡。
“呵呵……还行!”落雪笑得像个傻瓜。
“他以后也不敢把萧重怎样了!已经被他家兄长警告过了呢,你大可放心了!”落雪戏虐道。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东苑一直留着,你就在那休息吗吧!”宇文战轻飘飘留下这么一句,转身离开。
“你当初……去灵门是为了萧音宸吧?是想把他找回来吗?”落雪有些不敢确认答案。
“宇文家乃为天下少有的世家,再多一个公子也无甚要紧!”宇文战回身,静静看着落雪:没有人试图让谁取代你!
“是我错!”落雪笑得很落漠。
那一年丹徒的海棠开得很繁华,宇文战自灵门回丹徒。午后的暖日熏人醉,宇文战在庭院小憩听到压抑的呜咽声,寻声而望,一树繁花之下,一个精致漂亮的男孩哭得压抑而委屈。
“这是二公子旭!听说大夫人常疯癫,一疯就拿二公子出气。”身边的婢女解释。
“哦!这样啊!”宇文战也听过关于家里这位父亲的妻子常常发疯的事。
男孩狠狠揉着眼睛,却也止不住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宇文战看得有些不忍,却也不知如何安慰他。静静站着发呆,男孩却在此时回头,宇文战展颜而笑,男孩却狠狠瞪他,眼神凶的就像前几日大师兄萧音漠逮捕的狼崽子,小狼崽该怎么养呢?怎麽养都会被抓伤吧?可这只小狼崽却是他的弟弟呢!
“我是你哥哥呢!”宇文战笑道。
“哼!”小狼崽冷哼着扭过头去:“走开!”却不知自己故作凶恶的口气因淡淡的鼻音,听上去反而像撒娇。
呵呵!还是只倔强的小狼崽!装腔作势!宇文战想哄他逗他,想把他带身边保护起来!……
把他带在身边,时日久了,小狼崽少了许多凶相,可以笑得天真无邪,可以玩得开心快乐,其实这才是他的弟弟,善良可爱。
再次回灵门时,弟弟问他:“一定要去吗?”
那时,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定要去!”因为母亲,还有你,需要我来保护。
大师兄给了一副画,红衣如火张扬鲜妍,他说:“你的孪生弟弟!养在我们家,凶得可以,不过看你面上我会对他好的!”问过母亲关于那个叫萧音宸的孪生弟弟,母亲说,身在宇文家,注定要背负太多责任,我的两个儿子总要有一个真正享受生活,其实是希望他幸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吧!
在心底,音宸和旭儿不一样,只是连自己都不曾明白,只知道旭儿的红衣穿不出音宸的鲜妍和张扬……
宇文战始终不明白旭儿为什么离开,但一定要找他回来,宇文家二公子,他的弟弟。
在飞花阁找到他时旭儿却仿佛一夕间长大了,一身黑衣,透着让人心惊的森然,眉宇间的煞气只比荒原的寒气还烈,苍凉的寂灭。
“旭儿!跟我回去!”宇文战伸出手。
“别做出这副假仁假意的样子,叫我恶心!”还是初见时那副压抑着委屈倔强着的模样:“萧音宸才是你弟弟不是吗?他才适合红衣不是吗?我不过是该死的妖孽皇子,被自己父亲追杀,躲在宇文府羽翼下的妖孽皇子。”红了眼圈,却也要骄傲的扬起下巴。
“如果我们曾有情义!”挥剑斩断青丝三千,和飞扬的袍角,放在身侧大石上:“且代我照料这孩子,我不想他为我而死。”眼底一丝深沉的伤,戏虐道:“也解了你的红衣眷恋之思!赤焰———最适合红色!”
转身狂奔而去,天地间,寂寞如此!巨石上,烈烈如火的红衣刺激着眼睛,安静入眠的少年像燃烧的火焰,俯下身将少年抱起:“旭儿,我们回家!”回头看看男孩越来越远的身影,宇文战勾起嘴角,你想走那就走吧!如果你希望他生活在宇文府,像你一样,那么我会让你如愿!
“既然生而妖孽,倒不如做个名副其实的妖孽,我会回姜国做我的妖孽皇子。而今往后,名曰落雪!”
“你一早就知道夜影是假的了吧!”落雪忍不住问。
当时让夜影以他的身份回到宇文战身边,只是不想宇文战彻底忘记他这个人。
“不,是后来,夜影对旭儿的保护欲太强!才疑心,后细细观察不难发现!夜影也是……”
“他是我的死士!就送给你吧!他真是赤焰的兄长!”落雪道,伸手折枝,今春新发的枝桠,露出点点复苏的绿意,是不是我们的日子就如这树木的枝桠,年年抽新,年年枯萎,凋零不留痕迹。
宇文旭的到来,落雪一点都不感意外,想想那个如受了惊的兔子般惶惶不可终日的家伙,落雪就忍不住兴奋,把一个人放在人生最重要的位置,所作一切都只为那个人,为他忧,为他乐,为他愁,为他谋,甚至连呼吸都要为那人,早就在年深日久,遗忘了自己,说来也和傀儡无异吧!赤焰,你是怎么把自己活成一个意外的?是的,意外!当年红衣张扬妖艳的少年,信誓旦旦道:“要成为天下第一世家的掌门人!”而今吶?可还有那份雄心壮志?
落雪挑眉笑得魅惑,以一种猫戏幼鼠的戏虐神情看着眼前的男子。
“怎么着,宇文府的二公子有何见教?”落雪优雅饮茶。
“到此为止,我再不欠你什么?”宇文旭紧紧抿唇,这个男人叫他琢磨不透,初见时如此,如今亦然
“是吗?我没说过你欠我什么呢!”落雪走过去,轻佻执起宇文旭的下颌,在他耳畔,呵气如兰:“你连人都是我的,能欠我什么?”
“呵呵,是啊,我连人都是你的!”宇文旭笑得很渗人:“又怎么能妄言和你两不相干呢!”
“焰儿能这么想就很好了!”落雪轻佻的揉弄他的腰。
宇文旭眼里滑过忧虑,哀伤,最后是冷漠和决绝,白衣翻转,一把雪亮的匕首,冷冷看着落雪。
“怎么?焰儿这是?”落雪戏虐的笑了,转头看看镂花竹窗,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宇文家!
“这样是不是就还清了!”说罢,匕首狠狠插向心口,落雪只来得甩出飞刀擦着刀柄飞过……
落雪愣愣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明白发生的一切。
“你嫉妒了!嫉妒到方寸大乱!”靳烨(左烨)笑得张扬:“伤了宇文家的二公子,你说他兄长会如何处置你?”靳烨无视落雪杀人的眼神,笑得不知死活。
“在你的计划里,赤焰该红衣张扬的!哈哈……原来宇文战更喜欢他的白衣啊?”靳烨大模大样在落雪对面坐下,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挑着眉向落雪挑兴。
“在你的计划里,靳瑜是不是也该爱上你?嗯?”落雪冷冷嘲弄道:“不惜对萧重下手,真的只为江山?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那么在乎那些了!”打击知根知底的,不必装腔作势。
“………”手中的茶盏碎裂,血顺着指缝流出,靳烨的脸阴沉得恐怖:“不知死活!”
“走吧!丹徒的海棠始终不如夭桃妖艳!”落雪撕下衣襟上的白纱,为靳烨裹了手。
看到宇文旭胸口的血,宇文战眼里的冰冷深刻到刻骨铭心,落雪在这样冰冷的目光下竞感到心被冰刃凌迟,血肉模糊。
他承认他嫉妒宇文旭,嫉妒到失去理智了!呵呵!没有回头路了,就只好往前走,哪怕刀山火海,万劫不复!
宇文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和哥哥调皮打碎了父亲的砚台,怕父亲责罚,就躲在小湖边的茅舍里,等着天黑时母亲接他们回去,那样就可以在母亲怀里撒娇,然后,父亲会在母亲轻声一句“夫君”的温柔中原谅他和哥哥调皮打碎砚台的事,免去一顿责罚。可是,那一日他们的母亲没有来找他们,眼看天就要黑了,他问哥哥:“是不是娘亲不要我们了?”
“怎么会?”哥哥柔声安慰他,拉着他的手向家走去!庭院里燃烧着照亮了天的火光,他看到父亲丝发凌乱,抱着浑身血污的母亲,他和哥哥扑过去,叫母亲,母亲却无声无息。
“呵呵!原来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一双儿子,难怪会背叛阁主!”他看到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慢慢靠近,那声音听得人恶心。
“姬冰雁,看在媚儿的面上,放过我们的孩子,我跟你回去见阁主。
父亲的手脚被嵌上厚重的铁锁,被人拖走了。
他和哥哥被扔到麻袋里带到一个很黑很脏的地方,和很多和他们一般大的孩子在一起,恶犬在身边的铁笼里狂吠,黏腻的蛇吐着血红的信子,为了挣到吃的拿刀砍死身边的同伴,看着同伴成了恶犬的晚餐,不知道哪天自己也会被恶犬吃掉……………后来,哥哥被人拖走了,他只有学会师父教的所有杀技才能有饭吃,才能见到哥哥!
有一日,他逃了出去,抢了一个红衣孩子的甜饼,被人吊起来时,红衣男孩看着他笑:“饿么?”
他只是狠狠瞪着他。
“我可以让他们放了你!”红衣男孩背着手在他眼前踱步:“也可以给你吃的!”
他觉得眼的男孩应该不会比师父更坏吧!
有个青衣的仆人模样的男人在男孩耳边说了什么,男孩笑得很漂亮:“我还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哥哥!但你以后是我的人!”
从此,他跟了男孩,有好吃好喝,但是男孩只给他穿红色的衣服,像火一样,他想,穿红衣也不错,他有了新名字——赤焰,有了主人——落雪。
阁里有海棠花盛开,据说,上面那位少主喜欢,其实他知道,落雪也喜欢。海棠花开得最繁华的那会儿,阁里出了叛徒,一路杀到他和落雪住的岚风阁,他想,他该保护落雪的,把落雪护在身下,他感觉剑穿过他的身体………
宇文战抚摸着宇文旭乌亮的发,美的惊心动魄,似乎年幼时弟弟的发,好像弟弟从不曾离开过,韶华逝,岁月几多情,人惘然,空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