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帘卷秋风醉清歌  第十五章 武子左文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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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的风撩起淡红纱质的帐屏垂帘,可以看见一头挂到席面的乌亮长发,一把硬木梳正漫不经心的流转着,梳着梳着,发丝便与梳齿纠缠不清。
    用力之下,发丝纷纷断落,紧接着“啪”的一声,木梳断了,于是那侧着的脸开始慢慢转过来。
    镜子里的女人容颜虽姣好但已带黄气,那脸是属于左府大夫人。她这时已经接近不惑。眼角已经有了深刻的鱼尾纹。她在铜镜中抚摸自己略凹陷的面颊,感到莫名的痴怨怜恨。
    “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
    想当初,她裙下之臣何止千百,一声令下多少江郎才俊为她冲锋陷阵,那门庭若市,是多么的荣耀。可她在那时遇着她命中注定的克星,他为她争风吃醋,绞尽脑计讨她欢心,公子才情横溢,一举俘虏了她唯一的心。
    然而……他——左善人,骄傲的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现在在哪?在干什么?有没有忘记?还是在想那狐狸精?
    她一生最大的讽刺莫过于她所认为的他的爱慕,她于他竟然只是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
    她恨恨的将梳妆桌上的器皿全部扫落,她多想大喊一声,向上苍诉说她的怨愤,可是她不能啊,她是……大夫人!
    末了,只能一个人将面深埋在层层衣物中,将脆弱留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内。
    ……
    ……
    卷起碎花帘子,风撩起缕缕发丝抹在唇边,怔怔看着窗外的斜雨微尘,左苏失神片刻,喃喃自语:“雨,终究下了。”
    白井池顺着她的声音来到窗边,深深呼吸一番,向左苏展颜轻笑:“空气倒是清新了。”
    接过左苏手上的卷帘,挂起,使不再垂落,便回过身,背椅窗柩。
    乌黑云层中隐透的白光透进来,在地上打下一个浅灰色的影子。凉风轻拍住脑后,捎来水汽将地上的影子镶上一层薄雾。
    白井池手背撑着窗台,指尖屈节在窗柩上敲响一个个清单的音,不连续的节奏形成一段别有趣味的旋律,意外的与窗外的雨声万分兼容。
    似乎敲音乐已经成为这人的习惯,左苏想起吃虾蟹那次,还有更之前的时候,不禁这样认为,而他敲出来的啪子总能适当地扫除她心中的阴霾。
    抬眸见他,是满身从容,一缕黑发落在肩处,稳稳扎实。
    似乎很舒服,左苏想到。
    若是她的头靠过去,是不是也会得享闲适呢,这样想着,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情不自禁将头靠在他肩上,垂落的黑发不分你我的纠缠在一起了,四散在两人青白的衣衫上,像花苞盛开。
    真的是如想象中的感觉一样,靠在这人肩上,心中便是一派安详平和,不自觉闭上眼睛,视线落入黑暗,身上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了,能嗅着那来自他身上清幽淡雅的浅稀梨香,能感觉到他的臂弯轻轻环着她,手掌隔着衣衫布料也传来的一阵温热酥麻。
    指敲声音宛如催眠曲一般,让左苏神经彻底舒缓了,憩息了不过盏茶时间,精神活力便又再起来了。
    眸轻阖又开,清凉世界让她的心也变得明朗澄净,刚才觉得有些古怪的事情此时也有了点小头绪。
    视线落在地上两人几乎叠在一起的影子,左苏不禁向身边的人诉说道:“刚才看到左家三姐妹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但没有深想,后来见着左夫人们,这种怪异的感觉就更强了,却也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但现在我似乎已经了解了。”
    说到这些,左苏停了下来,似乎那个发现让她有点难以启齿,白井池知道她只是要一点推力,便侧面朝着她,鼓励道:“你了解了……”
    心中的一些忐忑的愁云都被这个句吹散了,左苏自他肩膀仰起脸,对着他光洁的下巴,将自己那一点想法说了出来。
    “我们姐妹几人神韵各有千秋,但气质的差异都掩盖不了我们相似的容貌。”
    “血亲有相似的容貌不是很正常么?”虽然知道她的正文定不是这个,但白井池还是适当提出他的观点。
    “你这话倒是没有错,但我以为那是我们长得像父亲的缘故。直到见到我爹……”说到这里,左苏自觉提示一句:“我多年在外,现在才知我爹的相貌,你不奇怪的吧!”
    白井池颌首,示意明白,让她继续。
    “……直到见到我爹,才知晓原来我们姐妹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然而看到众夫人的相貌,忆起当年舅舅说过我长得像母亲的话才醒悟过来,原来我们姐妹都长得像我们的母亲……可这不是很奇怪么?!”
    听左苏这么说,白井池也觉得这其中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蹊跷,可想而知,众夫人的相貌定是十分相似了。
    果然,左苏接下来的话证实了这一点:“你不知道,那几位夫人的五官凤态是多么的像。”
    甚至那相像之处让左苏想起一个人。似乎是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正向她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直觉告诉她,这个秘密于她至关重要。
    “这还未是时候,只要时机一到你定能知晓一切,那时候今日的猜测便能证实了。”
    余音消散在凉薄空气中,剩下手掌仍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安抚着。
    沉淀许久,一室寂闷才被外来的脚步声打破。
    “姐!”垂帘被挑起,露出一张与左苏相似八九的男子俊脸,那响亮阳光的声音自是由他发出。
    见着来人,左苏眼眸先是一亮,笑容继而盛开在脸上,她向来少有冲动之举,但这时见到多时未见的刚从军营回来的小弟,亦顾不上悲春伤秋了,忙走上前去,拉着那人到桌边闲谈家常话了。
    作为久不闻见的胞弟,左文自然是十分的愿意与左苏拉扯话题甚至是秉烛夜谈的,只是一边应对着自家胞姐那关切的问候,还留了几分心思瞄向窗边那仿佛伴光辉而生的男子。
    那人先是站着便让人觉得尔雅从容、气韵不凡,一笑之下更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心脾香爽,明明是龙章凤姿的人物,岂是外人所传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且据刚进门时那看得他不由得一愣的亲密画面,这两人恐怕还相处得不错呢。
    左文看着自家胞姐的红润脸色,心想:只要她是好好的,那其余都无所谓了。婚诏下达以来积聚胸膛的郁闷自此消散。
    “啪!”
    “痛……”
    高呼之后,左文揉着脑侧,扁着嘴,一面委屈且哀怨的看着左苏,看向那刚在他身上作威作福的魔手,不就是光顾着朝她傻笑而忘记点头应答,让她终于察觉自己的心不在焉,至于这样么,很痛的哎。
    不过,就只有在这人面前才是完完整整的自己吧,而不是一层面具裹着一层面具为人所道的左相四公子,武子左文。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可以有纨绔子弟的恶习,可以不是完美的,因为无论他是如何的,只要是他,便会得到她没有底线的包容,这样想着,不禁笑得像只幸福的猪。
    “傻了?”左苏推他肩膊,有些不能理解这人脑袋的结构。
    “没什么。对了,姐,你忘了你让我偷偷藏在这里的东西了?”左文瞳目一张,突然拍桌高呼。他是想起了来这的目的了,除了找自家胞姐聚旧,不就是为了那东西么,他可是嗜那个为命呀!
    在他提醒之下,左苏也想起来了,当时下山之际她神不知鬼不觉从归离山师父樱空泽的宝库中偷出来的宝贝,之后她可是拜托到这府上来代嫁的寻露交给左文藏起来的,想不到原来那就藏在这里。
    美眸也被燃得一亮,左家同胞相视而笑,忽然异口同声道:“般若酒!”
    般若酒,酒冷,饮多人易醒,万古醇酎气,结而成晶莹,不动则已,动与尊叠井,不独祭天庙,亦应邀客星。
    “……恩,好香!”
    甫一开封,浓厚的酒香便自小坛中扑出来,惹得酒徒左文不住连叹,就连左苏,在扇了一手异香之后,也是一脸赞叹之色。
    闻着霎时间充斥了整个卧室的酒味,本在一边“顾影自怜”的白井池也忍不住走了过来,正式加入酒鬼一族。
    左文顺着心底意愿朝坐在左苏身边的白井池诚心诚意的喊了一句“姐夫”。
    白井池错愕半响,接过他讨好似的递过来的酒,然后启唇轻笑,还他一句“小弟”。
    而边上的左苏也没有对这两人的自来熟表示什么,只是左文洞若观火的眼睛明显留意到自家胞姐唇畔的笑容荡漾了,便忍不住得意一笑。
    在如此和谐融洽的气氛中,左文忽然想起一问:“众人皆知般若酒,可它究竟是缘何而来,又有什么典故呢?”
    左苏小啜一口,接话:“似乎是来历不明的呢,不过般若二字倒是在梵文中为本质智慧的意义,至于其余么,本人才疏学浅,倒不如让你家博闻强识的姐夫来告诉你吧!”
    说道“你家姐夫”字眼时候,左苏忍不住挑眉眨眼加重语气,这般故意的举动虽明知对方是看不到的,但还是被这小孩子好玩的心态折服了而为之。
    她是的确想知道当自家夫君听到自她口中吐出这样话语时候会有何番变化呢?
    而左文何时见过左苏这样的轻佻举止,愣了,然后不禁对自家姐夫高看几分。
    瞧着白某人手微颤,酒溅出几滴,圆润精致的耳尖冒出几不可见的一抹粉红,同胞二人不禁相视憋笑。
    白井池心里恼着呢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轻咳一声,让身边两人的心思不要再放在他的行为举止,而是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般若酒的来历的确是已经不可考究了,不过除了书中所说的智慧之意外,般若还是一种自虐虐人的妖魔的名称。我曾从一本番外之书中看到过,关于般若的故事。般若是由因爱成恨的妒怨生魂所化,它那有毒的红眼永远藏在黑暗之中,伺机将成双的伉俪焚烧成斑驳焦土……”
    之后,白井池还将他所看过的那个故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听罢,左文还沉浸在那令人感到惊怖的爱恨情仇当中不能自拔,而层次明显高一筹的左苏却是如此总结:
    “原来并不是禅的智慧才能立道,嫉妒怨恨也可以。这不是最大的讽刺么?!”
    白井池放下手中忽然觉得没了滋味的般若酒,有所同感的点头应是。
    才走出情节的左文却是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作出让人哭笑不得的陈词:“我说,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谁说不是呢,几乎一样的兴趣爱好,几乎一样的价值观、世界观。说着,还友好地拍了拍白井池的肩头,像以行为表示,哥们我看好你!
    左苏恼了,那一双眼秋波荡漾的瞪住左文,故意在他面前装作不经意的提起某人:“左文弟弟,我说,不久之前我才见过你家小媳妇儿呢,她呀,热情的很,还扭捏着对我说她想你了!”
    惊讶左苏已经见过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微生尘,可一想到比他更凶悍的那位居然做小媳妇扭捏状,左文禁不住恶寒了一番。他家小尘还是彪悍点好。
    在左苏凶狠的目光下,情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左文只好暗自用力猛扭大腿肌肉,是真的用足十成力的,痛到眼泪都要飙出来了,配上脸红耳赤的模样,装出一副春心荡漾,以满足某人的恶趣味,掩盖她不为人知甚至不自知的心事。
    最后,忍不住举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屋顶,叹道:“哎,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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