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谁家少年郎稚嫩 第五章 昔日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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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思索的东西渐渐变得模糊,就只有一心想要追求的东西变得愈加清晰。
那条路不容易啊……
路很长,长到要走一生的远,一生都要投入……
捕捉灵魂最美的时刻……
只是,事在人为不是吗?
左苏一直都知道,每年的这一天回忆的或许只有她一个人,但是与她一般彻夜不眠的却不止一个。
凤歌……凤歌……
他的灯彻夜通亮。
每天,如果左苏尚未入睡就绝对不会早于她入睡,如果左苏彻夜不睡,他当然也会通宵不眠。
这就是影子。
或者左苏躺在藤椅上摇晃一个晚上,凤歌便会在床沿边上擦拭着他的“无痕”直到天明吧。
一个这样孤高的人,就只会用这样类似愚笨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关心以及担忧。
真是……让人难以措辞啊……
当年遇到凤歌的时候,左苏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半年。
别人也许觉得凤歌的眼神过于沧桑而难以弄清他的实际年龄,但她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还只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呢。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
忽然醒悟起自己身上的衣衫许是有些单薄,左苏却也仅仅是拢了拢领子便陷入回想,并没有理会一旁紫檀架上烧得还不尽兴的炭炉。
……
……
将近黄昏,路旁的灯火还没有燃起来。
街上的人尽是行色匆匆,那些斗不过风雪天寒而显出了畏缩的行人和轿夫逐渐消失在变得灰暗的暮色里。一阵风把那姑娘手里的伞吹得旋转起来,她连忙紧上神,用力捏紧伞柄。这一阵风马上就过去了。
路上尽是水和泥。空气凉薄。路中间是已经堆积了落下来却并未融化的雪,望过去,白皑皑的,上面留着重重叠叠的新旧脚迹,常常是一步踏在一步上面,新的掩盖了旧的。
辘辘作响的马车一辗而过便又多了一抹别样的深刻的痕迹,受到马鸣惊吓的人们一面捂着依然鲜跳着的心腔,一面瞪上一双滚碌碌的眼睛打量着又是哪一大户人家的眷属竟然除夕之夜还在这路上策马奔腾,不要那火热热的舒适,偏要选择挨饿受冻。不过这大家的想法与做事的方式又岂是区区一个平民百姓能够计算得清楚。
马车内,左苏一面遣倦地放下手中的书籍,眼睛却仍然盯着那页面的图文,一抹意犹未尽尚未来得及收住。身边一把略显沧桑的声音掐准这个时机便顺势响起:“咳咳,小苏儿,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您老这是在考我的记性还是对你自己的时间观念没多大信心?”
左苏答得有些慵懒有些心不在焉。心下却是疑惑,怎么才短短时间需要考虑么,离开书本继而望着樱空泽的眼睛眯了眯,拾起微僵的右手揉了揉已带些许酸痛的眼部肌肉,左手便在这车内唯一的小几上摸索一下那尚带余热的清茶,颔首轻轻一呷。但偏偏这样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回答呛得那人面红耳热,吞吞呜呜说不出话来。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在樱空泽的一番据说是苦心之下睡了两个多月,醒来后说过几篇大话便就连那以后要居住的草庐都还没坐热就被强拉出门说是要置办一些“冬眠”要用的物品,终于购物完毕没几天又说是新春将至女孩家应该是盼望着和熟悉的人吃一顿团圆饭的,提前个把月出发刚刚好什么的,这不,现在就在去淮林舅舅家的途中,估计明天的开年第一春就能恰好到达。
而实际上呢,估计就是个闲不得偏好热闹的主儿。
左苏又抬眼瞧瞧那之后便没了声音的樱空泽,那人不说话,左苏投以疑问的目光,还是不说话,便不再强求,自觉闭上疲惫的双眼好好休息一下。
樱空泽见左苏竟然闭上了眼睛,终于是耐不住了,本来以为她会问多一下好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兼舒散一下刚才讲不出声尴尬,谁料年轻人就是不好奇,一点都不像个八岁的女娃儿。
还是直着来吧,满话绕着肠可不是他老人家的一向做法。不管左苏现在闭着眼睛是睡着了呢还是仅仅养神一下便自顾自着说,可是这一开口就是个没完没了,誓要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憋屈都掏光出来。
“小苏儿啊,我说你啊,你在我身边都呆了几个月了,怎么就没有一点想要了解我这把老骨子的念头的么,我老人家等着回答你的问题都等到周身酸痛、脖颈僵硬了,你偏偏就耐心忒尔强,天天不是看着这马车外面到处都一样的白濛濛的街景就是看着这些本破书,什么……《九流大事记》、《海国图志》、还有这些完全不知道是谁写的XX游记。本大师就在你面前,你却视而不见,都不知道多少人天天想要求见我却被我拒之门外,多少人只想目睹我的翩然之姿却连个屁都没见过……”
樱空泽一边喷着水沫儿说道一边指指点点着那些藏在马车角落比他更加受宠的书籍。
想来就气,难得收了个徒弟,但她做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对自己感恩戴德、亦或是寻根问底刨祖坟求武功秘籍,而是开口就问自己有多少藏书。想他行走江湖多年要是有书都早就看完扔在半路,这自喻最具学问的人到最后居然沦落到只能在街边小档为自己的小徒买上几本居家旅行必备之书。
当时捂着脸带回那些自觉是被骗了的书交给小徒的时候,却没料到小徒欢喜得很,一向面瘫似的脸上居然又露出最初相见时被她迷惑的那种浅淡笑容,从此,更是沦为小厮一般的人物,每走过一个地方定要买一些书籍,攒一些难得的夸赞。
哎呀……这种丢脸的事还想来做啥……
左苏不知几时就已经睁开了眼,许是车内太过嘈杂,许是某人太过激动……等等,看着那变脸一样色彩骤然的面孔,居然弯起嘴角轻抿。
“师父!”
没听见!
“师父!”
还是没听见!不过这次左苏耐心十足。
……
“左苏以有你为师为幸呢。”
左苏的声音很淡然,很淡然……
而某人的情绪很高涨,很高涨……
这摆明就是给你一点苦头再给你一点甜头,不过这对某人可是很受用,很受用……
左苏顺手斟了一杯清茶送到樱空的手边,立刻便什么都是浮云,樱空泽乐呵呵地接着,就连那冒着的热气白烟是多么的猛烈都不管了,一口气干得杯尽!
此时,街灯已经燃起来了,泛黄且污着点黑的罩子里,清油灯的光焰在寒风中此起彼伏,弱弱多姿的模样显得更孤寂凄清,灯柱的影子淡淡地映在雪地上,街角的风景渐渐浓缩成一团乌黑的景象。
各处的墙头和屋顶上都积了很厚的一层白色,在灰暗的暮色里闪着润泽的光芒。几家热闹的酒肆接着的客人一伙又一伙,牌匾两侧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点缀了这条寂寞幽深的街道,在这寒冷的冬日傍晚,多少散布了一点生气、温暖与光明。
深深的脚迹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直到新的印痕覆在上面,才不甘不愿的发出一阵低微的呻吟,那被压碎成了奇怪形状的坑坑洼洼,一层又一层,这里补了一处那里又缺了一处,在这一白无际的长街上,终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黑洞。
马车渐渐远离了人声,唯有这马车的轴承滚动运作的声音在这暗黑的风景下越敲越响……
夜色终于黑全了,为了方便马车夜行樱空泽便让赶车的喜叔在车厢边上系一顶灯笼,但喜叔一直推却着,说是人是老了但眼睛还是好用的,曾经就是练过功夫不成但却从此有了一副好眼力,能在夜色中视物清晰异常,还是留下灯笼在车厢内增点些许光亮,不过这一切说法在樱空摆出一副古板的表情之后还是抛在了一边。
若不是当时遇上喜叔也是往淮林一带赶着回家,恐怕现在该赶马车的是眼前这个翘着两条腿咬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茅草悠闲异常的“老人家”吧,现在闲得慌,倒是来指手画脚了。
樱空泽这个人,目视上还不老,只是常常爱在别人面前装老,眉目间依稀还能见到当年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他常说自己的经历是怎样怎样的辉煌,这一点左苏从来没有怀疑过,毕竟有些东西是细节所不能掩盖的,譬如,气势。
出了城外,灯火所照之处依旧是一片白皑茫茫的景象,没有什么可看,左苏便收下心情闭上眼睛小憩一会。
车上的人也没什么说话,喜叔便自告奋勇唱着家乡的小调,听着听着,便真的睡着了……
睡梦中,依稀能梦见那调子中淮林的和谐诱人景象,这让左苏有点向往……
不知道睡了几许,却已明显感觉不到马车上应有的颠簸了,难道是睡得太久,淮林早已到达?
可是,里程上来说,不应该啊?
这样想着,左苏擦了擦朦胧的双目,眼前的景象告知她这里还是马车上,只是这空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樱空泽不知道哪里去了。
带着些许疑问掀起帘子,喜叔果然也不在了。
人呢?
左苏不相信樱空泽会在半路上抛下她不管,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是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