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昀呆呆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脑袋里突然闪过什么，松开了手，连着倒退几步，双眼惊恐地盯着木棍眨也不眨，曾明捷缓过气来，抓住韩昀的双肩，喊道：“韩昀？韩昀？”韩昀抬起头讷讷地看着他，“他死了，我，我杀了人了。”曾明捷蹲下，伸手探那人的鼻息，尚存，对韩昀笑道：“没有，他只是昏过去了。”韩昀松了一口气，又猛地抓住曾明捷急切道：“你呢？你怎么样了？”“我没事，只是太累了，我们把他带回寝室吧。”曾明捷指向那个满身凌虐痕迹显然已昏死过去的男生，韩昀默默走过去，替男生穿上被仍在一旁的校服，两人一左一右挟着他回了寝室。
    韩昀机械地为男生清洗，浓浓的腥臭味刺激着他的感官，奔到洗手池将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才缓解那剧烈的恶心感，眼泪滴答滴答地溢出眼眶，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学校里怎么可以发生这样的事？他想不通，学校是一个纯洁的地方，是想象中最干净的地方，学生间可以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可以搞一些无关性命的恶作剧，但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肮脏？学校都脏了，那还有什么地方能干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年，他要在这里待上整整三年，他怎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同化，他害怕，害怕自己也会变坏，变脏，他又怎能接受那样的自己，该怎么办？
    “韩昀，洗好了吗？”韩昀在里面都两个多小时了，两人回来的路上也都默默无语，心情特别的沉重，特别是韩昀，像木偶般，曾明捷很是担心他出问题，见他那么久都没出来，忍不住敲门。
    听见曾明捷担忧的问询，韩昀连忙掬起一捧冷水泼上脸，压下凌乱的思绪，说道：“洗好了，你进来吧。”
    曾明捷抱起男生，说道：“他都没醒过啊？”
    韩昀道：“没了，不过眉头一直皱着，把他放我床上吧。”
    曾明捷站在床边，忧心忡忡，“现在怎么办？”
    韩昀替男生盖上被子，“等他醒来再说吧。”
    “好，那我去洗澡了。”
    “伤口记得上药。”
    “知道。”
    韩昀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很乱，仿佛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曾明捷叫住他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数地砖上的格子。
    “你怎么还不去睡？”
    “你睡吧，我想再坐会儿。”
    曾明捷在韩昀旁边坐下，低着头，手抱住脑袋，揪着头发，“这他妈什么鬼学校，想进来的人还挤破头，要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儿，我他妈死也不进来。”
    看着曾明捷的眼眶湿润，韩昀想安慰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自己都不明白，他自己都是被弃在茫茫大海上的小舟，风雨已来。
    曾明捷用手猛擦了一把脸，眼睛看着前方，继续道：“他们跟我说时我还不相信。”
    “该知道的，无风不起浪，风筝，风筝线，玩家。一开始不就说了么。”韩昀的声音飘飘忽忽，似早春黎明时微风中弥漫着的薄雾，丝丝缕缕飘散，捉不住；又似那无所不在的透着死亡气息的幽灵在耳边轻轻诱惑：来吧，来吧，我们一起堕落。
    沉默，寝室里透着诡异的安静，两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电视屏幕，光滑的亮如镜的液晶屏幕映出两人灰暗的歪曲着的身影，他们似乎看到了自己晦暗的眼神，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曾明捷挺直了身体，如释重负般，“管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韩昀笑了，“就是，想那么多干什么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水深自有渡船人。”
    “起来，睡觉去。”
    “今晚咱俩只有挤一挤了。”
    “哎，你睡相好不好？”
    “放心，压不死你。”曾明捷说着将韩昀推上了床。
    韩昀冲他喊：“喂，你不想活啦？”
    “我想睡了。”曾明捷趴在床上，闭上了眼。
    韩昀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眼望着窗外，月光依旧柔和，无论什么时候，月光都是那么温柔，无论什么时候，你都那么温柔。韩昀有些怨恨了，父亲，你为什么要我来这儿读书，你早知道的对不对，从小你就那么严厉，那么冷漠，对我少有慈色，从小你就规定了我一生的路向，连业余爱好都必须符合您的要求，练习钢琴的进度达不到当周的目标，书房罚站，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还不准吃饭；学校里同学欺负了，受委屈了，打架打输了，您从不安慰，说求人不如求己，自己软弱，就怪不得别人欺负；您还总对母亲说我天真愚蠢，缺少历练，教导我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就是金钱至上的世界，所有的都靠不住，亲情、友情、爱情，没有钱作基础，所以都是虚幻。您当时嗤笑的目光刺疼了我，我不能接受，反抗了，亲情、友情、爱情都是珍贵的，都是无价的，您听了嗤笑更甚，我一切的不满都被您嗤笑的眼神激出来了，一切的苦水都咆哮出来了，您却突然变得慈祥了起来，默默听完我的嚎叫，目光由最初的鼓励渐渐变成了怜悯，可怕的怜悯，终于让您做出了决定——天跃中学。
    不过，我不会屈服的，我会勇敢地走出天跃中学的，无污染的走出去，天真愚蠢地走出去，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