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在漫无天地的黑暗里，她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出了眼泪。她闭上眼睛，勉强动了动手臂，想要为自己挡住刺目的光线。
    “这样好些了吗？”似乎有什么声音轻微的响了一下，光线黯淡了下去，然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哦。。谢谢。。”月下的声音沙哑至极，她勉强清了清嗓子，再次睁开眼睛。再在被阳光刺激出的泪眼朦胧中，她隐约看见了一个曼妙的身影。
    使劲眨了眨眼睛，她再次看过去。出乎她的意料，那并不是个样貌绝美的女子。可以说，称得上异常普通。肤色微微有些黑，眼睛并不算大，唇有些厚，搭配在一起很和谐，但是也仅是和谐而已。
    和这样的相貌相比，她的身姿却是曼妙，声音也是动听至极。
    “我是幽澜。”女子微微笑着，眼神温柔，神情却异常干练。
    “哦。。”月下困惑地看着她，听话地被她扶起来，慢慢喂下茶水，清凉的茶水滋润着她的喉咙，让她忍不住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等水慢慢滋润了她的喉咙，她才终于恢复了几分说话的力气。
    “这是哪里？”她轻轻问。
    “这里是幽火堂。”
    江湖武西幽火堂，刈南极乐宫，烁北邺殿。
    云国江湖三大门派之首的武西幽火堂。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月下慢慢吐出这句话，却把下一句咽了回去——我明明已经死了才对。。
    “是左右护法发现了你居然还没有失去气息，就把你救了回来。”幽澜简单地解释着，想了想又道：“你真的是命大，正巧二位护法在附近搜集药材，听见有微弱的声音，才看见了你。”
    “哦。。”月下慢慢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
    “你虽然中了毒，但是奇怪的是似乎还有一丝生机，加上左护法医术高超，还是把你救了回来。”幽澜继续道，“那样的毒真是天下少见，我只有在传说里才有那样的毒呢。。”
    月下微微笑了笑，眼神苍凉：“是啊。。那是濯。。最引以为豪的毒啊。。”
    幽澜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是没有接过她的话头，只是利落地为月下整理了一下床铺道：“你还是好好休息着好了，虽然毒已经清了，但是你的身体还是很虚弱。”
    “嗯。”月下有些疲惫地微笑，她的唇色苍白，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柔弱得似乎一捏就会破碎，像是没有灵魂的娃娃，幽澜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正要离开，远远的突然有个声音传了进来。
    “幽澜，她醒了？”
    “是，左护法。”幽澜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自动让开到一侧，垂下了头道。
    “那就好，不枉我尽心救治。”月下听着这个声音，觉得异常特殊。声线明明是清冷的，像是冰块撞击出的声音，却又在每个音节带上了抑扬顿挫的旋律，可是这样听起来，就像是山间泉水汩汩的流泻，动听得让人着迷。
    月下不得不承认，这个声音有她所听过的，最美丽的声线。
    一阵悠悠的冰雪的气息夹杂着药草的香气扑面而来，一个人影走近了月下床前。
    浅浅的银白色长衫，丝绸一样衬托着修长却清瘦的身形。漆黑的发色，瞳仁却带着微蓝色泽，像是通透的琉璃。这人的五官极为精致，眉梢嘴角都染着清清冷冷的气息。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肤色，不是雪白，而是一种晶莹剔透的莹润，站在那儿就像是冰雪雕刻而成。
    清丽通透。
    月下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卓纤水造访紫宅的时候，紫濯曾经提起过这样一个人。
    ——幽火左护法是有名的美男子，但是很少出现在江湖，作为武林第一美女的卓纤水姑娘就跑到幽火堂去勾—引—他，可惜被右护法一掌打了出来，恐怕现在身上还有点儿伤口吧。
    脑海清晰地浮现起这句话，月下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叹。
    的确，这样漂亮的男人，卓纤水那么夸张地跑来，甚至“勾引”也是极为正常的。
    “现在感觉怎么样？”男子走近月下，细细打量她的脸，然后露出满意的神色，“看样子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对上月下疑惑的目光，嘴角上扬了一个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我是慕容凝，幽火堂左护法。”他轻声说道。
    “慕容护法，多谢你。。”月下见他如此说，连忙挣扎着想要重新坐起来，慕容凝抬起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淡淡道：“没什么好谢的，医者的天职如此，不值一提。”
    他的神色话语虽然冷淡，眼神却是温暖的，月下隐隐约约觉得慕容凝虽然看起来是个冷漠得像是冰雪雕砌的人儿，内心却绝对不是表面的样子。
    “那也还是多谢你。”月下微笑。
    慕容凝扫了她一眼：“看样子你并不稀罕这条命的样子，但是你要知道，为了挽回你的生命，我连续五日没有合眼——天下第一美人紫乐师的毒果真名不虚传。”
    月下看着他，没有说话。
    “自尽并不是什么好习惯，花月下姑娘。”慕容凝只是简单地陈述道，“哪怕一株草药，都是有它的存在价值的，何况是一个人，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一点也不有趣。”
    月下歪了歪头，轻轻咳嗽了一声。
    “算了。。”慕容凝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叹了一口气，转变了话题，“紫乐师的毒按理而言是会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气绝身亡的，但是奇怪的是你，居然在半个月的时间内还残留着一口气，我总算是借着你的这口气把你救了回来。”
    “为什么我没有死掉？”月下有些惊奇。
    “我不知道。”慕容凝坦白道，“或许是你的身体与常人不同的原因。”
    “不同？”
    “你没有感觉到。。虽然你自己没有内力，但是听觉和反应力十分惊人吗？”慕容凝没有来得及回答，就有人自动接过了他的话头。
    低沉的声线，有一点点沙哑的嗓音，和慕容凝轻柔的，带着一丝丝空灵的嗓音相反，这个声音有种大提琴的音质。
    站在一边的幽澜嘴角露出了笑容，似乎自己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月下看着她的嘴唇，依稀觉得她说的是“果然分开不了多久就受不了啊”。
    “我不是让你去药房看着药材，看它有没有煎好吗？”慕容凝似乎轻微地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就是来告诉你药煎好了，顺便看看我们捡回来的。。哦哦，你醒了呀。”微微上扬的声线，伴随着高大的人影而来。
    墨黑的发卷曲地散开来，眉目狭长得近乎犀利，搭配在脸上却异常和谐。麦色的肌理细致光洁，挺拔的五官，眼神深邃，眸光如星，紧身的蓝色短装，勾勒出极为优美的肌肉轮廓。他的嘴角挽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显得有些玩世不恭，桀骜不驯。
    性感。
    不得不说，这是个性感到了骨子里去的男人。
    月下不难猜出他的身份，他应当就是幽火堂右护法。。
    “我是闻人绝。记住这个名字，是你的救命恩人的名字——”勾起肆意的笑，闻人绝走过来放下手上的药碗，顺手勾上了慕容凝的肩膀。
    慕容凝再一次皱起了眉，但是没用推开他。这样的人应该是冷清到喜怒不形于色的才是，闻人绝才刚刚进门不久，他居然就因为闻人绝皱了两次眉，却没有抗拒。
    这两个人。。关系似乎不一般啊。月下抿起嘴微微笑了笑，转开了眼睛。
    “就像我刚才说的，你没有发现你有时候有些不一样吗？不像是没有内力的人？”闻人绝收到慕容凝投射过去的不悦目光，立刻笑眯眯地转变了话题。
    月下神色微凝。
    她想了想才迟疑道：“似乎是这样的，又是我会莫名觉得自己能比有内力的人还要早的发现有人接近，或者在危险来到之前反应的特别快。。”
    “所以这也是造成你身体非常奇怪的原因。”闻人绝笑弯了眼睛，“很奇怪的身体特质，无论多久不洗漱，似乎都不会有异味，反而有种冰冰凉凉的气息，明明没有内力，却拥有惊人的反应力和观察力，中了那样的奇毒，却依旧没有失去生命。。”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而且我们也弄不清你的身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特质。”
    月下也只是静静听着，似乎没有要接口的意思。
    闻人绝端详她半晌，觉得有点丧气：“怎么和凝一样安静的难受啊，你才多大年纪啊，这样安静的真让人发指！”
    慕容凝瞪了闻人绝一眼，闻人绝立刻噤声。
    幽澜在旁边看着，忍笑却又不敢笑的样子。
    慕容凝注意到她的笑容，剔透的肌肤上掠过一丝薄薄的红，轻咳一声道：“幽澜，她还没有完全恢复，一会儿你带几个侍女为月下姑娘好好清洗一下，让她休息一番。”
    “是。”幽澜立刻垂首应道，把笑容隐藏在低垂的脸上。
    闻人绝似乎也察觉到了幽澜的笑意，经过她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才推着慕容凝离开。
    待两个人离开，幽澜才轻轻咳了一声掩饰住笑容，走到月下床边。
    “月下姑娘，我带人为你好好清理一下。”
    “劳烦了幽澜姑娘。”月下连忙回应道。
    “不用这么客气，我今年二十又二，你唤我一句“幽澜姐”便是。”幽澜只是随意地笑了笑，简练地回答。
    “那幽澜姐叫我月下就好了。”月下被幽澜搀扶着慢慢坐了起来。对方的手柔软，却有着习武之人拥有的厚厚的茧子，这个叫做幽澜的女子，绝非平常之人。
    月下正在想着，幽澜已经出去唤了一声，立刻匆匆进来了三个侍女，一同搀扶着月下往浴室的方向去了。
    月下在经过桌面前无意扫了一眼台上的镜子，里面的她脖颈上的那道伤痕已经不见了，光洁细腻的肌肤，就像是之前的那些伤害一般，消隐无踪。
    她慢慢地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