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已陌路 第十二章 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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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边片刻的凝滞气氛伴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声音被打破。
“圣公子!陛下让奴才告知您,您要的那位白大人已经到紫宅门边儿了!”总管太监尖细的嗓音让圣祁愣了一愣,下一瞬站起来:“抱歉,我要失陪片刻了。”
“紫公子,白大人。。是什么人?”待圣祁走远,冉陵一边用手巾擦拭欧阳忆头上的菜汁一边轻声询问,紫濯只是笑了笑:“是宫里通译院的白致和白大人,他和月下关系很好,祁就和陛下商议免去他的官职请他出宫。”
冉陵和欧阳忆听闻都面露诧异——因为这个原因贸然和陛下再次要人?这样的尽力满足难道只是普通的相助可以说明吗?
月下其实知道,虽然鲜有人知晓她的音容笑貌,但是圣祁入宫为她请旨,又将她带入紫宅保护的事情看在许多有心人眼中已经说明了一些什么,欧阳忆将她的身份定义为“圣祁的女人”也只是一个对外界认知的表示而已。
虽然在面上没有表露分毫,但是月下知道她的心已经乱了。
茫然地走进桃花林中,她抱着膝盖在一棵树下坐下。没有人打理的桃花瓣几乎埋至她的膝头,她的后背抵着有些粗糙的树干,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
她突然开始怀疑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说之前是为了照顾弟弟,那么现在邺殿很快就会有人接走阳佐齐悦,相信他们的未来不会受太多病痛折磨,那么现在的她仍然活在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前世的她,万念俱灰跳下医院的窗口,就是因为失去了对自己存在价值和意义的感知,而如今她无心之中牵扯进一起杀人案件,牵连了茂京邻里一百零六人的无辜生命。她相信这些人现在已经幸福地转生,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已经看透了生死,如果自己的存在牵连了别人的性命,那么死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圣祁,紫濯,他们从未欠过自己什么,她又凭什么一直生活在这里?她和白致和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应该都已经看穿,可是他们为什么能够带着记忆来到这里,来到这个几乎可谓有完美人物的地方,见识那些小说中似乎才有的奢侈的住宅,华丽的武功,诡异的阵法,可怕的毒药?
她默默闭上眼睛。
月下再次睁眼的时候,看见的是绚丽得可以媲美阳光的金色卷发,白致和在她身边坐下,完全忽略了月下惊愕的神情。
“致和?你怎么。。”月下惊奇不已,白致和挠着头笑:“圣祁公子把我从宫里解救出来了,我刚刚到这里,就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儿。”
月下勉强一笑,心里虽为她高兴,但是却也笑不出多么灿烂。
“心情很差哦?”白致和说的是中文,笑容洒脱干净。
月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也无法形容她的心情如何。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难道是生气了吗?为什么生气?生气不符合你的脾气啊!”月下的性格每个人其实都可以一眼看清,她外表温和柔弱,甚至带着一点看透红尘的冷漠淡然,为人聪明又犀利,如果惹怒了她,后果就无人知晓了。她是一座隐藏在海面下的活火山,表面风平浪静,一旦爆发就充斥着所有能量。
“我只是想不通而已。”月下有点疲惫地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白致和回以她一个皱眉动作。
“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多么不同。这个世界就象是人们编造的小说,不但拥有外表过份出众的人物,而且还充斥着刀,剑,毒药,内力,点穴,这些原本只是存在于我们想象中的东西——而这个世界所有东西都不符合常理。有时候我会感觉不近真实,似乎我是活在动画中,或者武侠小说里。”月下把下颌搁在膝盖,目光有些茫然,“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生死这种东西其实都看透了,那么我们来此的意义何在?只是这样活下去?不知你知不知道,我牵扯了茂京一百零六口人的性命,让四大杀手有机可趁。。”
白致和听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咧开嘴,轻快地回答:“或许因为我遭遇的是车祸,而你却是自杀,所以我们的想法还是会存在不同。为什么要钻牛角尖呢?我承认刚刚来到这里时无论是美女多多还是官职升变都不能改变我回去的强烈心情,当初我甚至想尝试找辆车撞过去,看看能不能把我送回去。后来我习惯了,既然上帝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为什么不能随遇而安呢?我们又不是蝙蝠侠蜘蛛精那样的英雄,是来拯救世界的,我们只是普通人,来了就是来了,为什么上帝这样安排那是他的事情。我们干嘛要思考我们不用知道的东西?”他舒展了一下长长的四肢,笑着说,“我说实话哦,我这个模样在法国天天被星探追杀,在这里也就是一般而已,我这样都没有抱怨,何况你呢?”
月下被他逗笑了。当初的她的确也是如此,在经历过那些悲惨之后,母亲的去世如同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绝望,想不明白活下去的意义,若当时身边也有白致和这样的人存在,也许她不会那么极端决绝地跳楼自杀,也就不会来到这里。白致和说这是上帝的安排,他翻译过来就是——这是命啊。
“还有啊,我之前在宫里也听说过你哦,他们都说你和圣祁公子之间有不同寻常的的关系,所以他才那样尽力帮助你,虽然我一直没机会问,不过现在我还是想问,圣祁公子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你们两个真的。。”
月下看了一眼他睁得很大的湛蓝眸子,无奈地微笑:“我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我知道我是喜欢他的。祁是一个完美的男人,完美到我想不出有谁能够配上他。我是个普通人,消极情绪很浓烈,我只期望能够获得简单一些,如果真的要我选择生活,我宁可过着平民那样的生活,拥有一个不太出色但是足够坚定的男人,有阳佐,有朋友,有父母,有邻里,虽然贫困,但是生活细水长流,无欲无求。”
“你也不用这样看低自己啊月下。。”
月下自嘲地摇头:“致和,我们来自一个世界,所以思维比较接近。前些日子我中过毒,祁的表妹嫉妒我怀疑我,所以给我下毒试图害死我,在那之前甚至之后,祁都只是对我不闻不问。那个时候我就明白,虽然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应该摆明自己的位置。祁可以说是一件无价之宝,美丽得让人心动,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勇气去努力拥有它的。拥有了它或许反而会让人们处于患得患失中,所以很多人宁可在一边观望也不会去有动它的心思——即使动过心,或许也会带着不舍放弃——那就是我。有些人其实就是这样,他们让人们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趋之若鹜,但是人们获得一瞬间温暖灿烂的同时也会化作灰烬。祁就是那件宝物,那团烈火,我就是观望的人群,就是宁可远离也不愿再靠近的胆怯的飞蛾。”
白致和张了张嘴又闭上,无奈叹气。他拍了拍月下的肩头,行了个法式的标准吻手礼,从地上站了起来:“那么我也只能说,祝你幸福亲爱的女士,我刚来还有点累,先回去了。你不回去吗?”
月下含笑摇头,目送他远去。她发现自己的眼光一开始就有些错误。这个外表阳光灿烂天真得几乎有些傻的青年并非毫无心机的傻瓜,他其实看得比所有人都透彻,只不过他不会去在意一些东西,所以他获得更快乐。也许这就是一个浪漫的法国人活得幸福快乐的秘密吧,但是她却无法做到。
一片阴影突然笼罩过来,月下微惊抬头,面色微微一紧。
圣祁立在她面前,若雪白衣在风中飞舞,伴随一阵夹杂桃花香的清新气息。他的长发依旧用白丝带束起,拂过眉梢的发丝似乎晶莹得受过露水的浸润,他的眼神轻柔温润,如同春水荡漾,利于阳光下恍若天人。
月下有点愕然地看了一眼白致和离开的方向,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算合适,想问问他是不是听见了刚才她和白致和的对话,但是又犹豫着不想问。
圣祁只是微微一笑,学着她背靠树干坐下来:“刚才白大人。。不,白先生来时我也跟了过来。”隐含意思就是他全部听在耳中了。
月下脸色微微有点苍白起来,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刚才。。我听见的内容都不太理解。。你们说的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我理解出现了偏差,但是你说死过一次。。抱歉,我不是故意听这些的。”圣祁的声音并没有什么逼迫感蕴含在里面,但是还是没由来让月下一阵惊慌。这是她和白致和最大的秘密,也是这个世界很可能被人不容的问题,这样被人发现,淡定如她也有了几分慌乱。
“对不起,也许是我的错,不该听见你们的秘密,可是说实话,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谜。无论是你精通的欧国语言,你会欧国的近身格斗技,你和白先生之间虽没见过几次却分外热络,你拥有的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和浑身散发出来的忧伤气息,似乎都不是一个简单女孩子可以拥有的。虽然你说你只是普通人,但是我想,你必然有和我们都不同的地方吧。。”
“可是我。。”月下闭了闭眼睛,表情有些茫然,“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两个的故事太离奇,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最大的秘密,如果说出来,别人或许会完全不能相信,或许只是把我们当作异类,所以我们从不曾透露分毫。。”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是,无论是我父母的事情或者濯的身世,都是最大的秘密。”圣祁注视着她慢慢说,“这些秘密有时就像一道伤疤,被永远铭记在心底,被封存太久可能自己也忘记了,但是想起时仍然是一个负担。当有了勇气说出来时,这些秘密就不再那么沉重可怕。你的秘密也许就是让你悲伤痛苦的源泉,你的笑容也很少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愉悦,你的眼睛里积累了太多的苍凉,也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但是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个有故事的人,你骨子里有一种痛,因为太痛,所以你才会更小心地掩饰起来。”
月下怔住,随即心口蔓延开一种让她惊慌却温暖的感情,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这个男人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她慢慢伸手捂住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圣祁蹙眉:“灵魂?这个我倒是从未想过,如果存在灵魂,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也应该没有意义才是吧?”
月下点头,笑容苦涩:“虽然这么说也许很荒谬,但是我和白致和,我们都不是属于这里的灵魂。”
圣祁并未露出过分惊讶的神色,只是恍然大悟般说:“这么说,你们所说的那个世界就是你们本该属于的世界吗?”
“对。我和白致和,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比这里或许先进了很多,但是这里也有那个世界的故事里才存在的东西。”月下顿了顿才能继续把话说下去,“在那个世界,没有皇帝,没有等级尊卑,没有武林,没有江湖,那个世界是个由法规控制的世界,男女平等。我在那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在我十二岁时我的家乡发生了一场地震,也就是这里所说的地裂,因为我们那里的房屋由砖石构造而成,所以地震之后我们都被砖石掩埋了——那个时候,爸爸用手支撑着地面,弯曲脊背为我和妈妈挡住了砸下来的石块,他的血流下来染红了我的衣服。。我,我和妈妈被护在爸爸留下的那一块空间中,在砖石里等待了五天五夜,爸爸在第一天就死了。。我在黑暗中喊他,可是他再也没有回答我。。”月下哽了一下,闭了闭眼睛,“我和妈妈被救出来之后,妈妈的一条腿因为被砸到而残废,她也因为心理压力过大而有些间歇性的。。疯狂,不得不住在医院——就是呆在医馆不能离开。我只有一个姑姑,我曾经很信任她,她会帮助我们去领救济金,还会定期地支援我们一些钱。可是我十六岁时,妈妈病情加重,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我只有出去工作。。很多时候我不能去学校,因为必须逃课打工赚钱。。这件事只有我最好的那个朋友知道,可是她最终出卖了我,据说。。原因只是因为她一直喜欢的一个男生喜欢的是我。。”月下停了停,因为情绪激动已经不在意圣祁是否能够听懂,“真可笑,我认识她六年时间,居然抵不过一个男生。。学校不给我们擅自打工,妈妈的病情因此一再恶化。我为了妈妈只能去求助姑姑,可是她居然告诉我她可以帮助我,但是我必须嫁给一个富商。。她就这样把我卖了。。我那样,那样的信任着她。。我逃回学校,我的好朋友已经告发了我打工的事情,而我考试时因为成绩很好,同学们也嫉妒我,就告诉老师,说我。。考试作弊,学校领导让我去校长室谈话。。我受不了这样的怀疑,就逃出学校想去医院看看妈妈,可是我到达那里时,医生们却告诉我妈妈已经去世了。。他们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话,我。。我。。我的世界瞬间崩溃了,我选择了自杀,而自杀的结果,就是来到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