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9章 骂人与夸奖之间的一念之差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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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消息的严重不对等,往往会造成一种“我想告诉你,但是又不能直接告诉你,所以只能绕着弯子的提醒你,可为什么你就是听不懂呢?”的让人急的挖心挠肺的焦灼感。
    倾城在说完那句要谢初晴感谢给他酿竹枝酒的神棍之后,几乎是怀着必死之心回到了自己房里,等着反应过来的谢初晴带着人冲进院子里把自己五花大绑然后丢进大牢。
    但很明显,日理万机的谢家少爷,并不能手眼通天的把太多的心思放在研究一个不开窍的琴师身上。
    所以,倾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脑袋一抽没头没脑所要表达的“酿竹枝酒的人就是给你解毒的人,而我作为一个来路不明的琴师,竟然第一知道你中毒,第二知道你中什么毒,第三知道谁给你解的毒,明显不合理,所以我肯定有问题你赶紧来抓我啊”的一系列复杂信息,被各种朝廷争斗以及相府的新年筹备冲昏了头的谢家大少,复杂简单化的理解成了“竹枝酒很难得,而我竟然能没事就能喝到,实在是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于是,在房中黑灯瞎火的静坐等待宣判的倾城,第一个等来的不是在谢初晴带领冲进来捆人的大部队,而是在宫中弹了足足一个下午外加小半个晚上的琴,一直拨到手指抽筋才算解放的裴度。
    院子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倾城猛的睁开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丢下怀里抱着的琴直接飘上了房梁。
    裴度在倾城房门外敲了两下,又把耳朵凑近听了听,最后发现房里一片寂静之后,犹豫半天终于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床上整整齐齐,琴匣立在墙边,平时常弹的古琴放在靠窗的桌上,人不见了。
    倾城小心翼翼的往房梁柱子的阴影里缩了缩,一只手悄悄笼在袖子里扣住半出了鞘的匕首,眯起眼睛看向裴度。
    上午碧鸢送过来的匣子就放琴匣的夹层里,要说是谢初晴进来她还好想一点,但裴度没事进自己房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年轻琴师咳嗽一声,相当理直气壮的走进来,先摸出火折子把灯点了,又转头去桌上翻来翻去。
    倾城捏着的匕首在裴度的眼神第三次扫过地上琴匣时终于完全出鞘,摸出袖子对准裴度后背。
    “果然没写。”裴度翻腕桌上的一叠纸,又抬起琴看看底下,最后不死心的把笔筒里都找了一边,总算是直起腰,看着透着月光的窗户纸叹了口气。
    倾城手一歪,匕首咚的一声的直接钉进了房梁柱子。
    她也终于想起来裴度到底进来是要找什么了。
    早上布置给她的弹后感……
    “什么人?”裴度猛的抬头,迅速往房梁上扫视一圈。
    当然,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到。
    倾城突然颇为庆幸自己为了彰显和裴度的截然不同,进相府之后就天天穿黑衣的无比正确的行为。
    北风呼呼的在门外刮来刮去,倾城趁着裴度扭头扫视另一边的当口,伸长了胳膊,直接把小天窗的窗栓给拨了一半下来。
    被人为没关牢实的小天窗顿时发出咚咚咚的一连串声响,夹杂着吱吱呀呀的木头涩涩的摩擦声。
    裴度轻轻松了口气,抬眼看了两眼小天窗,微笑着摇摇头,转身出门。
    倾城几乎是在裴度踏出门口的那一瞬间,连琴都不要了,平着扑出小窗户,一路连蹦带窜的飞出院子,飞速窜得远一点,稀稀拉拉的往微湿的小径上踩出一行脚印,快步绕到门口,一手拍门一手拍灰一边蹭着鞋帮子上的泥。
    原本就只是虚掩着的院门就在倾城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的大力拍打之下开得干脆无比。
    然后,倾城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就和突然在大冷天里从头到脚浇了捅冰水一样,拔凉拔凉的。
    自己房间里,梯子一张,师父一个,小厮一枚,小厮正站在晃晃荡荡的梯子上,一步一挪,一挪一伸手的,往房梁上爬,打算给自己关所谓“被风吹开”的小窗户,而裴度则站在一边好整以暇的抄着手仰头监督全过程。
    倾城推门的声音挺大,裴度才刚一扭头想招呼倾城顺带问罪为什么布置下来的东西不好好做,还敢跑出去逛到现在才回来,结果就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黑影一溜儿闪过来,重物砰的一下撞到了梯子。
    一只修长惨白的配着门外呼呼的阴风惨惨颇为渗人的揪住了小厮的棉裤。
    裴度压根还没来得及开口验明正身,就听得木梯子发出吱呀又吱呀的惨烈声响,紧跟着那个每天在耳边一口一个师父听得熟悉无比的声音猛然拔高了一倍,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小厮往下狠狠一拽,嚎叫声响彻了整个院子上空。
    “有贼啊啊啊啊!”
    本来就不算很稳的木梯子被倾城相当“不经意”的拍了一下,外加上小厮被扯得失脚掉落的一砸,彻底显现出其几根木条拼起来的脆弱体质,哗啦啦一散,乒乒乓乓的木条子纷纷散落,全砸在了趴在倾城背上的小厮脑袋上。
    倾城英勇倒下时念念不忘的不忘双手乱挥两下,一把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裴度扑在了自己身下。
    当管事领着护院两三只举着灯呼啦啦的冲进裴度单独的小院时,看到的只有散落一地的木条,被木条砸晕了的小厮,以及被小厮砸晕了的倾城,外加被倾城压晕了的裴度。
    而事后据打扫现场的管事统计,屋内被破坏的只有后院被搬进来的梯子,小厮,以及裴度自己。
    小腿骨头裂了条缝,手臂骨头直接折了,不知道怎么的还扎了根大木刺在手腕上,据说只要再偏那么一点儿,手筋就算被挑断了。
    倾城在给裴度端茶递水洗衣煮饭之余,不免总有些“此人命真大”的唏嘘感慨。
    “师父,喝药了。”裴度住的小院和谢初晴的正屋还是隔了相当大的一段距离,正屋烟花爆竹再放得震耳欲聋,裴度的小院也连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除了呼呼的风,就是呼呼的风。
    倾城往自己房里支了个药炉子,天天把身上染成一股子药味在两间房里钻来钻去。
    “过年了,廉立。”裴度拥着狐裘坐在床上,脑袋靠着床板看着倾城忙忙碌碌,先是把药放在桌上,又去开了窗户,再推了个大木椅来,木椅下面是倾城特意请相府木匠做的四个小轮子,说是腿伤了要支拐棍,但手又伤了支不了拐棍,所以用推的比较方便。
    “啊,新年好,师父。”倾城拍拍椅子上的坐垫,挽了挽袖子,深吸一口气,上前扶了裴度蹦到椅子里,又把碗塞进他唯一仅剩的好手里,“已经温了,可以喝。”
    裴度点点头,低头看了看碗里把药渣都滤得干干净净的深褐色药汁,“你不回家么?”
    倾城:“……”
    她也就不明白了,回不回家自己都在这里戳着了,现在就算是长了翅膀,飞回去也得是大年初二,问这种问题有意思么?
    “出来的时候一心想考个功名,就算是中不了状元,好歹也得金榜题名,也算是给家里光耀一下门楣。”想了想,倾城相当慎重的把语气调为一种遗憾而又带着些许向往,向往中又带着几分“我知道我天分不行”的对自身天赋清醒认识的自我否认,“但是现在这个样子……”
    顿了顿,倾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裴度,相当自觉地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也是,名声再大的琴师,也免不了一个戏子之名。”裴度把药碗凑到嘴边,闻了闻,一口喝完,又斜眼看了眼自己被绑得动不了的右手,笑得相当超脱,“你是这样的想法,也难怪。”
    倾城顿时笑得有些讪讪的,摸摸脑袋,叫了声师父,又顿住,一副“被你发现我真实想法”了的局促模样,往后退了半步,又带着些许期待的看向裴度。
    “去院子里坐坐吧,你倒是不怕冷。”裴度略有些叹息的摇摇头,看向门外,自冬至过后就一直没下过雪,阴着天,北风刮在脸上生疼。
    倾城如蒙大赦般的应了一声,三两步跑到床边把狐裘拿了替裴度裹好,精神抖擞的推着椅子出了门。
    “最靠墙的那棵梅花,花根底下。”裴度一下子没歇的指挥倾城,“本来想亲自挖来给你,不过现在也只能你自己去了,算是新年礼物。”
    倾城把裴度安顿在石桌边,屁颠屁颠的先往房里拿了只酒杯,又跑到后院拿了把花铲,往梅树下一蹲,手法相当熟练的开始刨土。
    “你又知道我埋了什么?”裴度拈起只杯子放在手里转着看,“倒是配得不错,这种杯子就是拿来喝竹枝酒的。”
    倾城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刨了半天才伸手拎了个小坛子上来放在桌上,“就是这个了,谢谢师父。”
    “不用谢我。”裴度摇摇头,看向倾城时眼中带着一种浓浓的或许应该称之为“高处不胜寒”,或者又应该叫做“我的寂寞你不懂”的凄凉感情,“过了年,就不用再叫我师父了。”
    倾城:“……”
    她就知道,婊子无情戏子无意绝绝对对是真理中的真理,裴度之前那么热心的教她琴肯定是觉得自己琴谱还没背熟,不敢惹自己,现在背熟了,就要过河拆桥把人踹走了,还踹得这么理直气壮!
    “师父……”倾城努力摆出自己目前所能想到的最真挚的表情,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带着天真无辜的光芒看向裴度,“我……师父你不教我了?”
    裴度伸手敲碎封泥,倒了一杯递给倾城,“我收你为徒,是看你上街卖艺,明明缺钱却怎么也不肯卖琴,也不肯卖琴谱,尊师重道是本份,你心地不错。虽然天资平平,但却肯下苦工,一本琴谱一个上午就能弹得全无错处,以你的资质,没下功夫绝对做不到如此。虽然于琴道一途尚未开悟,但品酒却是相当擅长,这说明你的资质也并非完全没有。我原本以为,若是有名师能好好教授,某一天你也必然能学得出来,只不过……”
    倾城往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又往后再退一步,就和看着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一样看着裴度。
    “只不过,我没想到你原来……是这么想的。”裴度顿了顿,虽然说保持着把酒杯递给倾城的姿势,眼睛却始终微微下垂,看着地面,直到把他认为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才抬头,顿时就被倾城的表情给吓得一愣。
    “你怎么了?”
    倾城看看裴度,低了头,又往后连退三步,一副相当不可置信的表情抬起眼来,“不……没事,我只是从小到大,还没被人夸得这么狠。”
    裴度:“……”
    所以说,身份不同所带带来的差异就是,裴度明明觉得自己是在一针见血的骂倾城功利,而倾城却一脸感激的跟自己说谢谢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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