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碧云天。
    
     欲滴的翠绿将破晓的阳光剪成枝桠上的叶。
     碎了一地的影儿，郁郁葱葱。
    
    
    
     “霰主子，辰时了。”
    
     晚七两手托着个朱漆螺钿托盘，踩过古纹氍毹，见榻上那人没什么动静儿，便将这托盘置于不远处的八角嵌丝桌上，落下一声闷响。
    
     百霰这几日似乎有些乏力，时不时的头疼，请了大夫来看，也推了些许的可有可无的客人，头疼的毛病是没减多少，倒是忙了晚七要一边沏茶一边煎药的两头忙活。
    
     轻声走到榻边，晚七撩起了顶香色双绣芙蓉的珠罗纱帐。帮着百霰把引枕垫在背后，随后端来还存有温热的青瓷细盏，递入百霰略微发凉的手中。
    
     “我说，这八仙花开了？”百霰轻嘬着茶，头也没抬的说。
    
     “阿？还没。”
    
     站在塌尾的晚七一愣却又随即反应过来。
     百霰的性格孤傲，本身又是十大红牌之首，在这相互争斗的藏凤楼里自然是没什么朋友，一是他自己本意也不愿，二是在藏凤楼你还抱着多大的期望能交到个朋友？。
    
     扯的远了，话说回来，晚七跟在百霰整整身边五年了，若是说这百霰唯一喜欢的东西，便就是这八仙花了吧。
    
     的确。
     百霰最喜爱八仙。
     八仙百霰。
     也许凑巧的便是这谐音吧。
    
    
     “我说，最近楼下新来了个角儿？”百霰没有继续八仙花的问题，他晃了晃手中茶盏，皱着眉说道。
    
     新来的角儿？
     晚七快速的在自己的脑袋里搜寻了一遍，这是他做百霰小厮的根本要求——了解藏凤楼里最近较为出彩的人。他也不傻，百霰的彩霰阁在藏风楼的二楼，那么他的口中的“楼下”自然是充斥着单台散台的一楼，不过百霰平日里是不问一楼的事儿的，一是不屑，二是也没那个必要。
    
     藏凤楼里卖的分四个等级：散台，单台，红牌，花魁。
     由低到高，依次排列。
    
     这散台就是流动型的，没有固定的地点，你今儿来了明儿走了，后天卷铺盖去了别的城镇跳河了也没人管你。说好听点是自由，说难听点就是野×。散台一夜的价钱很低，说不定卖命的陪了几晚，最后挣的钱却还是连百霰簪子上的那半颗珍珠也买不到。
    
     从单台开始就固定了，在藏凤楼就是在藏凤楼，不能再去别的地儿了。这相对于散台来说，单台可能混的更好一些，因为毕竟是属于了你所在的地方，有个落脚的地不说，他们自然也会是照顾你许多，偶尔介绍个有财有品的客人也是常见的。
    
     可要坐到这红牌可就难了，别看它只和单台隔了一个等级，可差的确实天壤地别。就藏凤楼来说吧，一楼二楼便是个单台与红牌的分水岭，也只有红牌和花魁才有资格住上二楼的，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独属的套阁，光是看里面的奢华程度，就算是说他们一夜千金也再不为过。
    
     至于花魁，倒是有点内容。这藏凤楼的花魁阿，会在你夺魁后两月的时候，为你开一场独秀。那时候，各界的有名有姓的官僚富商都会慕名而来，全为你一个人而来，没有竞争对手，指不定就被哪个王爷商甲看上了就给你赎去了，得了宠就一辈子荣华富贵，运气好，到死了还能落了随葬。
    
     要不就说，在这藏凤楼里的，哪个不是想削尖了脑袋挤上二楼来。
    可这又岂是容你说进就进的？
     看你那张嘴会不会趋炎附势。
     看你攀附的蔓藤够不够结实。
     看父母给你的那脸和身子争不争气。
    
     “我说，你想什么呢。”
    
     百霰重重地把茶盏搁置在一帮的桌上，“砰”的一声响动，惊回了晚七的思绪。
    
     “啊，叫，叫水仙儿。”
    
     晚七吓了一跳，一时结巴。想也没想的就把到嘴边的那个人名说了出口，他连忙又仔细的想了想。嗯，对，应该没错了，就是他。这个近些天风头最盛的，可不就是那个一楼的散台水仙儿，听说他容貌妖媚的堪比女子，彩袖一舞更是犹如狐妖幻化。
     “嗯。”
    
     百霰不再言语，他皱着眉，闭目轻揉着太阳穴，看似是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须臾。
     他才缓缓地睁开眼，拿过桌上的茶小啜一口。
    
     “我说，下午几时的客？”
    
     “申时的。”
    
     百霰一个仰头把剩半茶一饮而尽，道：“我说，一会拿件长衫来。”
    
     晚七道了一声知道了，随即接过百霰手中的茶盏。他打着哈欠起了身，皱着眉倚在床边，白若葱削的玉指按压颈额侧，似乎刚刚的休息还是没缓解疼痛。
    
     转身从身侧的梨木柜上的玲琅中拿起双淡雅的莹白绣履，轻置在塌下的滚木雕纹脚踏上，晚七从柜中挑了件天青色的长衫搭在了身后的围屏上。
    
     须臾，百霰自顾自从芙蓉塌上起身，踩着绣履，莲花步移至雕着孔雀开屏紫檀围屏后。
    
     ——百霰从不让别人伺候他更衣
     这也是他众多习惯之一。
    
    
     噏嗦的布锦交叠摩擦的声音，晚七抬头，才晃见个丽影儿踱着莲步走出。
    
     一袭天青色的潞绸长衫，绣着瑞彩云端。回风舞雪间鲜丽点缀。
     嵌珍珠的玉蝶步摇慵懒地挽起了发，青丝倾泻宛如清冽之泉，风抚间四散如墨，妖娆缤纷丝缕缠绕于长衫。
    
     白若纯玉的脸颊上，嫣红的朱唇似火般烧燃，那一口白洁皓齿却又宛如寒冰之玉。
     冰火在唇齿间缓缓交融，撩人心弦。
     美目绽雪。冷寒之间妖媚流转。
     百霰倚立镂花轩楻。
     翠玉半臂上缀着的圆润珍珠在寂寞的空气中漾起一阵撩人的声响。
     他凝眸窗外，不喜不悲，平添了几分孤傲。
    
     这便是百霰。
     藏风楼当之无愧的红牌之首。
    
     他的美。
     犹如茫茫白雪中仅一枝仅独艳。
     冷艳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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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喂，蒜苗，楼下有戏看咯。”
    
     晚七端着托盘刚出彩霰阁的房门，就看见顾小点急忙忙的跑来，差点迎面装上，晚七白了一眼说道：“什么戏看，就看你跑了汗了。”
    
     “我可是好心来调剂调剂你乏味的生活啊，你还不领情了。”似乎不满晚七平淡的神情，顾小点双手环胸，嘴一撇的不在言语。
    
     “好好好，顾哥，顾爷，啥稀奇事也让小的知道知道。”
    
     晚七看见他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滑稽的作了个揖，扮做平日里他耍宝的模样。
    
     挑了挑眉，顾小点唇角一咧，四颗小虎牙显露，他看着晚七一副少见的搞怪模样，双眸一转，猛地凑到晚七面前。
    
     “让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混蛋。”
     说罢，晚七咬着牙提起脚朝身前正得意洋洋的少年身上踹去，一声惨叫过后，只看见顾小点苦皱着一张俊脸，看着自己的分散交错着脚印的衫摆。
     “蒜苗，我有个意见。。。。”
    
     “啥意见？”
    
    “咱。。。。。。。咱下次能屈尊紧着一个地踹不？”
    
     “。。。。。。。。。。额，尽力试试吧。”
    
     “。。。。。。。。。。。。”
    
     “诶？顾小点，你这是啥表情。”
    
     “。。。。。骂你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