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的童年 第五章 虎啸山林望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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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的山坞冷水田,日照时间短,稻谷尚未发黄,还未到收割时候;山上苞芦也还是青壳,还得等个把月再有收成,这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日子。
秋风起了,外面人家的稻子成熟了,母亲很早就起床,烧水洗脸匆匆吃了早饭,和相隔约有半里路远的秋云一道,翻山越岭赶往二十多里路外的兰田去给人家割稻,挣几升新谷来好舂谷筛米做饭。这次出外打短工,她俩几天前就已经约定好了的。秋云和我母亲有相似的境遇,自然俩人就很讲得来。母亲头天夜里就千叮嘱万吩咐我留在山庄上看好舍,自已照应好自已,不要哭,夜黑之前母亲一定赶回来。我听着母亲的叮嘱和吩咐,一一答应着。
母亲外出打工了,一个人留在山庄上。早上,我用小水桶到水氹里舀些水提着回来倒进水缸里,来回几次水缸里的水就满了;茅草舍左边的横路上离水氹不远处,有一小块菜园地,栽种了许多辣椒藤,我提着小水桶给那一株株辣椒藤都浇了些水。秋天来了,红灯笼样子的辣椒,甜中带辣,辣中带甜,是我最爱吃的菜。顺便又在路傍扯了一小桶野苎叶提回来,倒进猪食槽,饿得发慌的小猪,一见到新鲜的野苎叶,像小孩有奶吃似地,又蹦又跳,吃得有滋有味。二舅父送给我了几本书,一本三字经,还有本百家姓,再一本就是千字文,他曾教过我开头的几句三字经,我反复读着,现在一个人捧在手里对着书,用小树枝在地上划着,划着,学着写写字。茅草舍下有一块我心爱的小花圃,栽有夜饭花、指甲花、鸡冠花、一丈红,驳坎的路边上还有二丛带刺的月季花,要经常去拔拔草。当年山庄上没有一户人家有自鸣钟,更没有听说过有人做梦戴过手表,那傍晚时分绽放的红艳艳的夜饭花,成了一只只天然的自鸣钟。夜饭花开了,我就准备开始烧夜饭啦。舍背后有几株枇杷树,知了叫个不停,着实令人心烦,有时捡起块小石子摔过去,它们吱吱叫着飞走了,有时就干脆爬上树捉住它们,放在小笼子里面,用根小草杆撩拨它们吱吱叫。有时候逮来天牛,有时抓住蟋蟀,便将它们分别放到两只竹筒筒里面,然后用竹筒盖盖住,竹筒盖上面再用锥子戳个通气的小孔。二只母鸡受尽了大公鸡的欺凌,大公鸡一上来就用嘴咬住鸡颈上面那一掇羽毛就不放,非要母鸡蹲下来背它不可,我打抱不平,常常拿起竹扫把就去赶走公鸡。母鸡生蛋了,免不了要报功一番,说是我又下了一颗蛋了,讨点奖赏,要点吃的。一天到晚大部分时间,母鸡都在鸡公的统率下,跑到舍下的茶棵地里觅食,我时不时要提防着老鹰打旋来雕鸡,一旦目见老鹰在打旋就赶紧用啕嚎啕嚎的喊声来驱赶老鹰,三只大鸡一听到我的啕嚎声,都拼命似地逃回茅草舍,躲藏在拐角落里,大公鸡还在咯咯叫个不停,似乎在安抚着被吓着的母鸡,宝贝,不怕,不怕,有我呢!山林间的画眉和山喜鹊,最令人喜欢。画眉从早晨就开歌唱,婉转悠扬的歌声,不愧是一等的歌手,它们不知疲倦地在为山庄上人们歌唱,从来不求回报。山喜鹊唱起歌来,高吭嘹亮,母亲常对我说,喜鹊叫,喜事到,我多么希望山喜鹊一天叫到晚。山喜鹊展翅飞翔起来,那条长长的尾翼上绣缀着五彩斑斓的花朵,美丽极了。白天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缩短了,太阳由当顶到打斜,再到落山。
东边落山的太阳光已在慢悠悠地爬上了雪家湾,渐渐地爬到了朝阳岭山顶;西边的太阳离披霞峰越来越低,瞬间掉到山那边去了。山庄上远近的明朗山色逐渐变成了黛墨色,慢慢地暗了下来。秋风飒飒吹起,不禁打了个寒噤。我抬头望望岭头上下来的横培路的出口处,盼望母亲现在就出现。天黑下来了,横培路的出口已经看不清了,夜幕下,那些山峦和大树莫明其妙地都变了样,有的嘶牙咧嘴,如狰狞的猛兽,有的如鬼怪精灵,似乎都在向我扑来,黑黝黝地向孤零零的我压来,惊慌和恐惧一齐都涌了上来。我对着母亲那将首先出现的横培路口边喊边哭着,边哭边喊着,姆唉,姆唉,很久很久都还没有回音。一个七岁的我,一个人在山庄上,前无邻舍,后无人家,孤苦怜仃,那哭声十分凄怆,感天动地。飒飒的秋风从远处呼啸而来,夹杂着莫名的声音,鬼哭狼嚎似地;吹进茅舍,飒飒作响。舍里的油盏里已经没有桐油可点了,风起了,也不敢点起松萌子来照明,万般无赖只好摸黑。不远山林里的虎啸声不时断断续续地传来,树叶都被震得簌簌作响,虎啸声在山谷间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
“明唉,姆来啦!”从横培出路口处传来了声声母亲唤儿声,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这时的我打着噤噤哭得更凶了。。母亲三脚当作二步从山岭上的林间小路跑了下来,手中提着刚替远处外地人家打短工挣来的几升稻谷还来不及放下,一把就把孩儿搂进怀里,一边安慰着孩儿,一边给孩儿擦着眼泪鼻涕。我紧紧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母亲的热泪也落在孩儿我的脸上。
六十多年过去了,母亲也已离开人世间多年了。每当我回忆起当年夜幕下盼望外出打短工的母亲早点归来的情景,还禁不住流下依恋着慈母的热泪,我多么想再哭着扑在母亲的怀抱里,享受着母亲给孩儿擦眼泪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