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很活络，活络的有点过分了，宋凡开始还很礼貌的和他互动，陪他聊些自己根本不擅长的话题，两个小时后宋凡受不了了。
    杨旭说，杨玉环嫁给自己公公唐玄宗做妃说明她勇敢，最后又为唐玄宗自刎于佛堂说明她刚烈；杨旭又说，王孙视江都王为无物是真性情，与妃嫔有染是人之本能；杨旭还说……
    宋凡边默不作声的听边忍不住扭头看窗外，心里暗暗揣度，他大概是学历史的。
    窗外是白花花的云，安安静静稳稳定定簇拥在一起，像沉睡中的婴儿，平和美好。
    空姐推着车走过来轻轻软软的问，先生需要喝什么吗？
    “可乐。”杨旭干干脆脆的答，然后问宋凡，“你呢？”
    宋凡转回头，看到漂亮空姐边倒可乐边不动声色皱了下眉。
    这个孩子，实在太聒噪了。
    “您呢？需要什么？”空姐把杯子递给杨旭，微弯下腰微笑着问宋凡。
    “牛奶。”宋凡磁性的嗓音低低沉沉。
    “怎么喝牛奶？我以为你会要咖啡的……”杨旭把空了一半的纸杯放到桌板上，“提到咖啡我就想起阿拉伯，这个国家产出的摩卡我就不多说了，关说阿拉伯的文化就相当有研究价值，比如他们的文学，《古兰经》……”
    宋凡小口浅酌着牛奶，细细感受着滑腻的液体经过食道流进胃里，他想起有人说过，牛奶是温柔内敛羞涩的，不急不躁安安静静把滋味留在你嘴里胃里心里。
    说这话的是段延，他形容牛奶的时候宋凡正端着咖啡坐在他身边，看他安安静静垂眼喝完玻璃杯中的液体，再安安静静抬起白玉一般的脸时宋凡忍不住吻了他，自己嘴里的咖啡混着段延嘴里的牛奶，别样滋味。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其实也可以亲吻男人，满怀疼惜爱恋无限宠溺的吻。
    他吻段延，段延便小小的推拒，最后却还是安安静静闭了眼，睫毛扫在他脸上，像朵委委屈屈可可怜怜羞羞涩涩的小羽毛，让他爱进心里。
    那年他十九，学生会主席，段延十八，新进学生会的小学弟。
    “牛奶还要吗？”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拍。
    宋凡抬起头，空姐和杨旭正看着他，一个含笑一个乖巧。
    “不了，谢谢。”他把纸杯递过去，把桌板收起来，窗外云朵稀松的地方隐约可见万米高空下条条山脊。
    飞机降落的时候不过中午，出了机场稍稍抬头就能看到一片蓝天，空灵干净，偶尔几片云飘过，悠悠闲闲。
    杨旭从背包里摸出台数码相机“咔嚓嚓”拍个不停，宋凡也不催他，拖着小行李箱站在机场门口，傻呵呵冲着金灿灿的太阳眯眼。
    “瞧瞧瞧瞧……”过了好一会儿杨旭回过身把相机举到宋凡面前，“这么蓝汪汪水灵灵的天，这么白净净软绵绵的云，这么……诶，你怎么哭了？”
    宋凡低下头擦了擦眼睛：“阳光太刺眼。”边就低头去看照片。
    杨旭的相机很好，佳能EOS5DMarkII，单反，2110万像素，支持镜头防抖。
    机子刚上市时段延就买过一部，套机，花了近三百张大团结，也花了段延半年多的积蓄。
    宋凡说要替他出这笔钱时段延看着他嘴角上扬，一脸的幸福，宋凡当时就想，别说三百张大团结，三千三万张他也乐意替他出，谁知最后段延却说，这钱，我自己出，等你不再问你爸要钱，能自己攒钱的时候再为我买东西。
    段延这句话，宋凡一直记着，只是当他能为他拿出三千三万张大团结时段延却走了，走得远远的，隔山隔水。
    “怎么样，我拍的？”杨旭乐呵呵的问。
    “挺好。”宋凡答。
    是挺好，十几张照片，蓝的天白的云，白的云蓝的天。
    杨旭得了肯定答复不由得意起来：“摄影讲究的是技巧，就拿外景摄影来说，大自然的环境不是人为能改变的，采光取景都需要认证考量，有时候佳作来源于转瞬即逝的一瞥，有时候却需要长时间等待，比如飞鸟和日出，鱼跃和晚霞……”
    宋凡边听他侃侃而谈边抬手招了辆出租，报了大理古城某家旅馆的名字。
    “我发现你对大理挺熟的。”杨旭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利落的钻进车里，“来过挺多次吧？”
    “恩，以前有个朋友家住大理。”宋凡往里挪了挪，腾出大半空间给杨旭以及他的背包。
    “那你干嘛不住他家住旅馆？”杨旭边把相机小心收好边不经意的问。
    宋凡想了想，答：“他走了，不住大理了。”
    “啧啧，多可惜，少个向导。”杨旭把包抱在胸前，对着宋凡眨了眨眼。
    “是挺可惜……”
    “那他搬哪儿了？昆明？”
    “不，搬国外去了……美国……”
    杨旭撇了撇嘴，似乎在说，看，又一个崇洋媚外的。
    “他其实可以不走的，只是，国内留给他太多不好的记忆了……”宋凡忙解释，“留下来，他不会快乐的。”
    “哦，这样子啊。”杨旭忙着看窗外景色，敷衍答了一句。
    段延可以不走的，虽然美国好几家杂志社都向他发出邀请，虽然他们开出的条件让宋凡都嫉妒，但如果没有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段延可以不走的，他其实也不想走，那么恋家的一个人啊，怎么舍得离开云南离开中国。
    “我们今天去哪儿，你有什么计划吗？”杨旭分出他欣赏风景的几秒钟时间回头看了眼宋凡。
    “没有。”
    “恩……”杨旭顺理成章的点头，完全信任宋凡的回答，等他反应过来才猛的回过头来，“恩？没有？”
    宋凡看着他瞪得大大的干净单纯的眼，有些心虚的错来目光：“恩，没有。”
    “怎么能没有呢？”杨旭把身子转过来，“就算不去景点也该四处转转买点纪念品什么的，我听说白族的蜡染和扎染都不错，那些天然大理石做成的花瓶灯具应该也不错，我想想，我爸妈就送他们扎染的手工艺品，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送……”
    宋凡看着他兴奋的规划着，像个从皇宫里偷跑出来涉世不深的小皇帝，年轻的脸上没有一丝旅途的疲惫，整个人都散发出夺目的光。
    这种神情在段延脸上是永远看不到的，段延沉稳温柔，高兴时微笑，不高兴时也微笑，唯一一次流泪是在他二十岁生日时，宋凡用无数红蜡烛围了颗心，心里装着红玫瑰拼成的宋凡爱段延五个字。
    段延生日在十二月，连昆明都开始吹起小冷风的时节。宋凡躲在一个僻静得常年不见人来往的地方，用两个小时拔光地上半枯的草，清理出占地近二十平米的空地，再用三个小时一点点拼出表达爱意的图，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约了段延过来，点了蜡烛，蒙了段延眼睛，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到心尖上。
    不足百步的距离，他和段延十指相扣，他感觉到段延的丝丝颤抖，感觉到他的微微紧张，感觉到他虽缓慢却坚定的步伐，宋凡握着他携手一步步走下去，像是走过了一生的漫长岁月，一世的浓浓爱恋。
    丝布取下的瞬间，他看到段延眼睛猛的一亮，璀璨如星子，把许多支蜡烛照出来的光都比下去。
    宋凡看着他的侧脸，心甘情愿单膝着地，像誓死守护公主的骑士。
    段延垂下头，脸颊飞上半点红，水漾的眸子含着笑……
    那晚，段延把自己交了出来，当宋凡小心进入的时候他看见段延眼角一行清泪，宋凡心惊心疼心碎，段延却毅然决然勾住他的脖颈拉他下来，干净修长的腿乖乖巧巧盘上他的腰。
    那晚是疯狂的，宋凡疯了，段延也疯了，第二天醒来床单上开满朵朵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