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29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阿清倒了两杯热茶,又安安静静退到一边。
云绯端起茶抿了一口,和这丫头疯了整整一天,终于逮到了个歇息的机会,“翎,无事不登三宝殿,是这么说的吧。”
对座红衣裳的女孩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本姑娘可是相中你为我夫婿,才特地背着老爹跑来找你的。”
云绯用杯盖拨开了浮着的几根茶梗,动作轻而缓,“说正紧事。”
御菲翎白了这座永远不懂感情的冰山一眼,压低了声音,“我只告诉你一人哦,昨天我瞧见你们庄里的蓝彦从我爹房里出来!”
“二师兄去你们临水门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不过我觉得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儿。”御菲翎说着,“不过我御菲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就是这么一个皮糙肉厚的姑娘家,也深深体会为何连临水门门主都驯服不了。
云绯放下手中的茶盏,心中却惶惶不安起来。
黑夜当空,却不见皎月。
墨源配好药材准备回房,半途又经过了四季园,顺着游廊里头昏暗的灯笼指引慢慢地走,耳旁似乎又恍恍惚惚飘来那悲凉的箫声和飘舞的青色衣摆。
快要入夜,湖对面的四季阁亮起了烛火,想来也知道里头住着的是谁,也不知为何一想起那人,脚便挪不开步子,墨源双手环在胸前,也不走了,就静静地看着雕花木窗映着里头明明灭灭的烛火。
忽然,一抹身影从四季阁前的檐梁上落下,行迹诡异,身体贴着门缝停了下来。
墨源不由凝神看过去,见那人影似乎没有离去的迹象,便又入神几分,终于隐隐看出个轮廓来,便迈开了步子走了过去。
“蓝堂主,您也是来找云少爷的吗?”墨源慢悠悠地在蓝彦身旁停了下来。
蓝彦一颤,急忙抬头,有些慌神地看向墨源,只是片刻便整理好的情绪,露出一贯的笑容,“墨先生,您来这儿做什么?”
“听说云少爷身体不好,所以过来看看。”
蓝彦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男人,永远一袭黑袍,清俊如山的容貌,看似很近,却远得遥不可及,“我只是……”
房门立刻被人拉开,站着一脸惊讶的阿清,傻了半晌又急忙向屋里头的人回报,“少爷,是墨先生和蓝堂主。”
随后,御菲翎红红火火地跑了出来,目光扫了扫蓝彦,又望了望墨源,回头说了声,“云绯,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不然爹准要让我禁足。”
“恩,阿清,送御大小姐出去。”随着轮椅滚动的声音,云绯停在门边,“墨先生,蓝师兄,两位是来找我的吗?”
阿清和御菲翎的身影已经远去,蓝彦看了眼云绯,晃了晃手中的扇子,笑道,“只是刚好路过而已,夜凉如水,云少爷还是早些歇息,我先告辞了,墨先生,告辞!”
墨源点了点头,目送蓝彦离开。
走了几步,蓝彦不由又用余光朝后瞟了一眼,眼中寒光一掠,心中余悸也尚未退去,只得把指骨捏的咯咯作响,怎么可能,他竟然连墨源何时站在身旁都没察觉?
“墨先生?”
墨源回过神来,低头看着云绯,就那样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中,如同水墨画中的人般,素朴淡雅,却让人移不开眼去。
“找我何事?”云绯皱了皱淡眉,不知眼前的男人听到了多少内容。
墨源卸下肩上的药箱,这是他寸步不离的东西,笑道,“云少爷肯定是听见了,是来替少爷查看身体的。”
“不必……”云绯想要拒绝,却被那炽烈的目光盯得发紧,“进来吧。”
屋子布置的很简洁,没有太绚烂的色彩,千篇一律的素色,墨源在桌旁坐了下来。
云绯依旧在门边,也没有打算关门的样子,只是盯着墨源看着。
墨源放下药箱,两人对视片刻,才慢悠悠地问:“你在怕什么?”
云绯神色未变,手心却不由沁出冷汗,“墨先生何出此言?”
“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墨源看着云绯强装镇定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放心,我和蓝彦可不是一伙儿的。”
云绯心中更为吃惊,问:“你到底是谁?来这儿有何目的?!我父亲他……”
“我只是个行医的,来这儿替你父亲治病。”墨源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
寒光一闪,云绯从轮椅下抽出一把软剑,剑锋直抵墨源喉咙。
杯沿尚且抵着嘴唇,半仰起的头却无法继续动弹,墨源皱了皱眉头,这种局面可不是他喜欢的。
“我要听实话!”云绯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有何目的……”
刹那的功夫,云绯的剑下已没了人影,吼口一点温热,才惊觉那人已经站到自己身后,三根手指准确无误地按住吼口的穴位,稍一用力,便是生和死的差别。
“实话是,我是个行医的。”墨源认真的说,同时用另一只手关上了房门,“也不仅仅只是个行医的。”
“你……”云绯刚发出声音,喉咙口便用了点力,不由得憋红了脸。
“我原本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过现在却不只有一个,可是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听或不听,信或不信便是由你。”墨源压低了声音,俯下身贴着云绯的耳垂说着。
耳垂又痒又热,云绯强忍着怒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我可以救你。”
云绯惊讶地回头,喉咙上的力道却未离开,只能压抑着内心的波涛静静坐着,“救我?我赤炎山庄云少爷还需要救么?”
墨源轻叹一声,眼前的少年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有趣,“你心里不也是明白的,不仅可以救你人,还能救你的心。”
没了回应,墨源不由垂眼看着这单薄的背影,看着黑发下那禁不住颤抖的肩,不由勾起了唇。
“胡言乱语!白天跟你说的你还当真了!放开我,不然我就叫人了!”云绯依旧死撑着。
“我说了信不信由你,你叫吧。”墨源松了手,乖乖退到门后。
云绯急忙转身,脸色绯红,就连眼中也是血丝密布,他恶狠狠地盯着墨源,几乎要咬破细白的牙。
“云少爷,我送御小姐回去了。”门外,阿清正欲推门进来。
屋内两人却一言不发相互凝视,眼看着房门就要被推开,墨源依旧风轻云淡地笑着。
“出去!”云绯突然命令道。
“呃……少爷?”门刚隙开一条缝儿,阿清停了下来,“少爷怎么了?”
云绯扭头吹灭桌上的蜡烛,心想自己方才的声音是太着急了,便放缓了口气,“我歇息了,你下去吧。”
虽是有些疑惑,可屋里烛火已灭,又想也许是白天和御大小姐折腾累了,所以急忙拉上门,应了声,“是”便急急忙忙离开了。
屋里一片漆黑,云绯看不见一身墨衣的墨源,可墨源稍稍适应黑暗后就找到了那青白色衣裳的人影。
依旧是沉默,墨源看着那白色影子往里屋去,轮椅磕磕碰碰,一下便砸碎了墙角的瓷盆罗汉杉,两人皆是一惊。
墨源急忙飞身而去,“没事吧?”
声音就在眼前,可云绯却看不清对方的脸,他低着头,瓷盆似乎是砸到自己的腿了,可是没有什么知觉。
“受伤了?”墨源急忙去桌上拿来蜡烛,点燃。
墨源这才看清云绯的膝盖红了一大片,鲜血还渗着衣摆不停往外流,心头没来由地一紧,什么也没想就拦腰抱起云绯往床榻走。
云绯愣愣地看着墨源,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听见的是有力而强劲的心跳,喉咙竟一下子被什么噎住似的。
拿来纱布和止血的药膏,擦拭,清理,包扎,墨源一言不发认真地看着这条绑着白色纱布的长腿,才满意地坐在床边。
“怎么?”见云绯一直垂着头,大半张脸被柔顺的长发盖着,不由伸手想要抬起他的脸来。
指间刚抵着下巴,云绯突然开了口,“你说的救我,我信。”
墨源怔住。
“我信,所以你会救我的,是么?”云绯猛然抬起了头,麋鹿一样的眼睛,闪闪烁烁,蒙着晶莹的雾气,“我信!我真的信!”
眼看着那双大眼睛中的水珠就要滚落出来,墨源的心没来由的狂躁地跳着,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住这种莫名的感觉。
“我会救你。不过,没有白来的好事,不是吗?”
云绯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墨源,咬住了下唇,“我……什么也没有……没有钱,没有权,没有任何能作为酬劳的东西给你……”
“有。”墨源抬起了云绯的脸颊,“你的身体。”
闪烁的眼,映着烛火的迷离,云绯猛然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水便沿着脸颊落了下来,“可以。”如果你不嫌弃,那么就给你,反正一无所有,连心和自尊都没有了,身体又算什么。
滑落的泪水被温热的唇吮去,是苦涩而悲伤的味道,又从眼角流连到那张微微翕开的红唇,一口含住,将里头的芳香一概掠去,许久许久,才松开他,听他轻而急的喘息。
“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后悔的权利。”墨发散在枕间,褪去衣物的少年,裸露的身体那般瘦弱苍白,墨源看着云绯的眼睛说。
云绯抬起双手,轻柔地拖住墨源的脸颊,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唇齿纠缠间只闻一声。
“永不后悔。”
雪早已化开,天却愈发寒冷。
床褥早已空了,也凉了,却依旧带着那人特有的淡淡的草药清香,未料竟是如此让人难忘。
一宿缠绵,不知疲惫地从对方身体中索取,整整一夜没有停止。云绯伸手扯过那头的被子放在鼻前,感受着那股香气,心头却没来由地热了起来。那意料之外的温柔清晰地刻在了他心中,这是第一次,用温柔取代粗暴,让他心甘情愿达到高潮,并将一切托付给那人,在对方宠溺的眼神中沉沉睡去,睡得安稳没有噩梦。
只是一场交易,云绯甩开手中的被子,眼中的温暖又蒙上一层薄冰,这场肉体的交易,谁先当真,那便是输了,如同置身悬崖,一步的差别,就是生和死。
唤来阿清替自己换洗,把一切都抛之脑后。
“少爷的头发又长了不少呢。”阿清拿着红檀木梳替云绯梳头,不知不觉黑发已经过了腰际。
云绯坐在轮椅中,随手撩起一缕,看了许久才说,“是有些长了,替我剪了。”
阿清愣了愣,“多好的头发,剪掉了多可惜。”
想起生父扯着他长发生生将他蹂躏的模样,云绯皱着眉,连声音也冷了下来,“留着麻烦,剪了。”
阿清不知为何少爷会生气,不敢说话,转头就去找剪子。
刚走到房门口,阿清险些撞上准备进门的男人,急急后退几步,唤了声,“墨先生。”
云绯静静坐在窗边,也不回头,脸上一贯默然,心却没来由地胡乱跳跃起来。
“这么急忙,做什么呢?”墨源的声音直勾勾飘进了云绯耳朵里,不温不火的声音,如同那人一样。
“回墨先生,正在找剪子呢,云少爷要剪头发。”阿清回答,眼神却不停瞟着墨源,压低了嗓子说,“劝劝少爷吧……”
墨源笑着挥了挥手,让阿清退下,看到身后的房门严严实实被拉上,才放下药箱朝里屋走。
“不准你剪。”墨源在云绯身后停下,看着那细长的黑发,便拿起桌上的红檀木梳一下一下梳起来。
“说的如此义正言辞,这头发是我的还是你的?”云绯依旧不回头,看着窗外的远山,淡淡地说。
谁料,墨源竟伸手,从后托起云绯下巴,让他仰起头看着自己,沉如山的眼仔仔细细地看着云绯淡如水的眸子,莞尔一笑,便俯身落下一吻。
以为会被拒绝,可身下的人竟反被为主,张开嘴,柔软的舌便钻进口中,生涩的挑逗,暗示着渴望更多。
深吻过头,墨源舔了舔唇角,“头发是你的,可喜欢却是我的。”
云绯不露神色,绕到桌旁往杯里倒上水,“你来有什么事?”
“本来准备再去替庄主检查一下,刚好路过这儿。”墨源跟着云绯,在他身旁的圆椅上坐了下来,又从桌上的药箱里拿出一副药,“你身子很凉,晚上睡得也不是很安稳,这药你让阿清帮你熬了,午饭过后喝了。”
云绯倒水的手晃了晃,哦了声,便端水喝了起来。
“我先走了。”墨源看见那杯沿下微微红起的脸颊,伸手揉了揉那头柔顺黑发,“你的头发很美,留着吧。”
房门掩上,那墨黑衣裳已经离开。
云绯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桌上那幅药引子发愣。
死了的心还能救活吗,云绯不知道,只是觉得它开始慢慢变得温暖起来,或者只有那个行医的黑衣男人才能真正救得了他。
云绯知道,自己已经身处悬崖。
亲自端上熬好的中药,墨源走到卧榻旁边,“庄主,药熬好了。”
蓝彦接过药碗,例行惯例将银针探进液体中,然后又让身边的丫鬟试了一口,才端到赤印炎身前。
赤印炎仰头一口吞下,眉也没皱一下,侧卧在榻上,懒懒地看着墨源,“为何喝了药还是觉得乏力?”
“药材中有茯神,有安神宁心功效。”墨源上前,却被红烈伸手挡着,“在下只是想替庄主号脉而已。”
“退下。”赤印天伸出一只手,墨源则用三根手指轻轻搭在手腕静脉处,沉吟片刻才答,“脉相不浮不沉,节律稳定,数日后就能恢复。”
赤印炎不言,只闭幕休养。
离开龙鳞殿,墨源起初步子偏快,然一离开龙鳞殿前院,立马放慢了步子。
只走了几步,肩上便被人一搭。
墨源回过头去,淡淡一笑,“蓝堂主,何事?”
蓝彦捻开扇子,掩住了嘴,目光却顺扇沿前前后后打量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轻声问,“墨先生,庄主身体到底是何状况?”
“在下已经说过,脉相不错,数日后就能恢复。”墨源回答。
蓝彦的笑意深了,“我可是从墨先生的眼中看到了另一个答案,你就如实告知吧。”
墨源凝视蓝彦片刻,沉声道,“庄主身体已无法恢复如从前,需要绝对静养,否者气血阻塞,轻则疯瘫,重则暴毙。”
话毕,蓝彦没了声音,笑意也慢慢退去。
墨源稍稍颔首,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