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舞筱景事【上】  【第二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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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今天老头子为何对我动了杀心。以往他不杀我,是因为我还有用,按理说,在事情办成之前他没有杀我的理由,否则枉费他五年功夫。
    一直以来,我和他虽师徒相称,却丝毫没有师徒情分。
    他将我当作工具喂养,目的不过是杀人。而用过之後,依他的性子,定会灭口,所以他绝不会让我的武功超过他。
    却不知,他武功比我高,为何不亲自动手呢?
    一夜无眠。
    第二天,老头子失踪了。
    什麽都没有带走,什麽都没有说。就这样,失踪了。
    村里人自然是高兴的,不少胡乱的猜测也开始蔓延。
    按理说我也是应该高兴的。但谁要说他死了,我立马跟谁急。
    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还是没有回来。
    我开始在附近的乡镇周围寻找。然而我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他要走,自然是谁也拦不住。
    他一声不吭地走掉,就说明,他放弃我了。同时也放弃了让我杀人的计划。
    可是,我何去何从?
    以往嫌生活单调,总想出去走一走,老头子不许。
    但至少还有目标──帮他杀掉那个人,然後逃走。我拼了命在做这两件事,如同一个囚犯,抓著锁住自己的精钢链子,年年月月,一点一点地磨,梦想有一天可以磨断锁链,逃出生天。
    可是忽然,链子不见了。
    是的,不是磨断,也不是解开。
    不见了。消失了。
    囚犯心里,竟有一丝的失落呢。努力这麽久的结果,竟然这样的荒唐麽。
    现在我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我却觉得空虚了。
    我决定去找他,没有理由。
    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地点就是凤凰城。
    几年前那一天的事还深深印在脑海。老头子却再也没有提起过,甚至於我问,都默而不答。
    凤凰城对於我来说,是神秘而血腥的。
    我将老头子多年积蓄的银子银票都翻出来,看著那些白花花油亮亮的东西,我以为我到了仙境。
    乖乖,都够我买栋豪宅了!
    收拾几件衣物,全部打包上路。
    银子沈甸甸的,特别有安全感。我怎都觉得自己像个暴发户,或者是刚刚干了一大票的山贼头子。
    一路行去,听到的只有两件事──皇上立後,舞月失踪。没有任何关於几年前名震江湖的武学天才柳叶刀的事。
    真讽刺。
    娘的,我家老头子也失踪了,你们知不知道?!
    时隔五年,凤凰城给我的感觉还是俩字儿,气派。
    玉石铺路,金银砌墙,桂殿横贯南北,兰宫越驻西东,千巷百隙,好不华丽。
    街上行人往往,吆喝声声,一派繁华景象。
    福来客栈。
    当年我跟老头子住在这里的时候,还没这麽大规模。
    那老掌柜越发老的厉害,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钩腰驼背,一看就是被当官的欺压惯了。
    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叫了几个菜,小酌一壶,大口吃肉。
    不远处一桌吵吵嚷嚷。
    一个人长得尖嘴猴腮还故作风流,是最恶心的事之一。不巧此时那尖嘴猴腮的正对著我的方向,敲著扇子道:“是麽?听说舞月功夫好得很,怕是看错了吧?”
    我立刻竖起耳朵。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舞月的面具谁不认得?他确是被人按在地上操,面具还抓在手里,几乎给捏烂了!地上那个血唷……嗯哼哼,惨不忍睹……”
    众人齐摇头。
    尖嘴猴腮的尖著嗓子道:“没想到皇上找了这麽久的人,居然在就凤凰城,还他眼皮底下给人上了,这人胆子也忒大了点。”
    呔!舞月居然给人上了,这下师父解气了罢。
    “是啊,只可惜天色太暗,没有看清相貌。听说那人生的凶悍,青面獠牙,还少了一只耳朵。”
    “哦?那岂不是成了妖怪?”
    “可不是。不过舞月的相貌,倒是极美的。”
    我头晕。
    少了一只耳朵。
    少了一只耳朵。
    少了一只耳朵……
    没事儿,不就是少了一只耳朵麽。天下少耳朵的人千千万万,谁说一定是那老家夥?荒唐。
    难道师父一大把年纪,还闯这样的祸?!
    “那舞月现下如何了?”
    “还能如何?回千娇树了呗。听说舞月身价跌了近八成,人不干净了,皇上也是不大高兴的罢。”
    “呵!岂止是不高兴!昨日皇上龙颜大怒,即刻下旨定要将那怪物捉拿,凌迟处死!”
    众人复摇头。
    我慌了。
    耳朵。凤凰城。舞月。
    尽都是些勾起我记忆的词汇。
    如果真的是老头子干的,天皇老子都救不了他。武功好又如何,抵得了皇帝老儿的千军万马?若是贸然相救,说不定我还成了共犯。
    伸手按住眉心,大概酒劲上来,只觉从来没有如此头痛过。摇摇酒壶,竟然空了。
    我无力地仰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小二,添酒!要大坛的。”
    “好!。”小二应声去了。
    “酒量不好,何故一心求醉?”
    我转过头,只见邻桌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紫衣的年轻公子。他微微歪著头,五官细致而精美,尖尖的下巴正对著我。长发垂至腰背,一根酱紫发带系住发尖,只余右边一缕搭在胸前。他翘著腿斜斜坐著,姿势随意,微眯著眼,醉意朦胧,整个人如同一只精怪的猫儿,懒惰,魅惑,狡黠。
    好一个尤物!
    我说:“当醉的时候,自然要醉。”
    他道:“那你说说,如何当醉?”
    我揉揉太阳穴:“不知。”
    他道:“公子可是当醉之人?”
    我说:“不是。”
    他轻笑,勾起酒杯冲我一举:“柳玉筱。”酒杯以一个及其优雅的姿势送至唇旁,幽幽饮下。
    “何泓景。”
    我抓起杯子,吞猪肝似的咽下去。
    他又将自己杯子斟满,捏在手中轻轻晃了晃,清酒在杯子里打旋儿。
    “既然你我都不是当醉的人,那玉筱再敬公子一杯。”
    又是一饮而尽。
    我笑:“你这是认的哪门子亲?”
    “不过同病相怜罢了,何公子这点面子都不给麽。”说罢微微一笑,再饮一杯。
    结果他一直说话一直喝,根本就不理我,最後甩了杯子,直接拿坛子倒。
    我给他激起兴致,起了比试之心。大叫三声好,一把捞过小二手中的酒坛子,扬起头,大张嘴,就著脸淋下来。
    酒水微凉,却一路火辣辣地烧。呛入鼻腔,呛得我眼泪直冒。
    世界如此之大,竟没有我的好去处麽。
    人生就像小小一杯酒,看似清淡如水,味道却浓烈至斯。
    浴火凤凰,涅盘重生。凤凰城,即作为我生活的第二个开端了罢。
    小二在旁边叫:“哎哟!爷,那可是五十年的女儿红,您不要命了麽!”我一掌将他推开,咕嘟咕嘟一坛子酒就下了肚。
    天旋地转。
    整个世界颠三倒四,几重影子围著我旋舞。
    舞月……舞月……舞月……少了一只耳朵……耳朵……耳朵……凤凰城……凤凰城……凤凰城……
    还有一个猫一样的紫衣公子软软地对著我笑,歪著头,长发倾瀑,酱紫发带飘摇,玉一般的下巴尖尖的,他的笑容慵懒而魅惑……
    头痛。
    我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华丽绢花的帐顶。
    天已大亮,晨辉明缕照著窗棱,显出分明的镂花轮廓。一声鸟鸣,一阵花香,熏人醉断魂。
    浑身酸软,全身骨头像被拆过一般,轻轻一动就狠狠地痛。
    特别是……
    我龇牙咧嘴伸手到被子里一摸,背上的汗毛就跟标枪似的,刷拉拉根根竖立。
    毛骨悚然。这……这……这是……
    吱呀。门开了。
    店小二神情恍惚地往里头望了一眼。
    “公子醒了。小的帮你打水去。”说著就要飘走,被我叫住。
    我问他:“昨天,我是怎麽回房的?”
    小二古怪地看我一眼,表情极不自然:“公子昨天喝醉了,是柳公子送您回房的……”
    我一僵,果然……人不可貌相!
    极力让自己维持在暴走之前的平稳状态,咬牙切齿:“他人呢?”
    小二头上开始冒汗:“今儿一早就走了,他还……还……”
    我道:“还怎麽著?”
    小二眼神忽悠:“还,还让小的嘱咐您要好好休息来著。”
    我深呼吸数次。伸手抓住床沿,挺胸,收腹,两眼平视前方。好容易才没有让眼珠子瞪得突出来,估计现在我眼睛是血红血红的。
    小二抽气,战战兢兢合上门,待门已经关严了,才在外面道:“公,公子,没事的话,小的先退下了……”
    然後就没声儿了。
    我低头一看,自己衣衫半敞,满身红印满床狼藉,床沿上五根指印赫然在目。
    我深吸一口气。
    然後──
    !!!!!
    无数东西嗡嗡叫著飞出了我的房间……
    东西是砸了,钱也赔了,我还是在床上躺了一天。
    掌柜的看著满屋的狼藉,犹犹豫豫道:“您……您几年前是不是……来,来过?”
    我一把眼刀飞过去,掌柜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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