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事情进行得过于戏剧化，宋黎雪有些难以理解。
     “所以说，您这样迫不及待，是因为需要我为您找出三架钢琴所欠缺的音符？”
     “是的。”阿尔伯特郑重地拜托道：“请求您，务必帮助我完成这份乐谱。”
     “为什么？”
     “因为这份乐谱对我来说很重要。”他顿了一下，又道：“这是一段很重要的回忆。”
     她沉默，似乎并不打算探讨下去。
     就这样他们一路默默无语，直到她将他送回了家。
     “我会吩咐管家送您回去，今夜一直麻烦着您。”
    她拒绝了他的提议。打算给莱昂内尔打电话，要他来接自己。
     阿尔伯特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您生气了么？”
     她只好给他一个微笑，示意自己并不生气。
     这时纽伦贝格家精致的黑铁栅缓慢打开，管家站在路灯下等待着归来的主人。
     “我会等待您的答复，对于今夜的失礼之处，请原谅。”
     她对他认真语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就像一个任性爱惹事的孩子突然承认自己的错误般。
     最终，阿尔伯特坚持陪着她，直到一起等到莱昂内尔的车。
     她坐上副驾座，临去前扫了眼始终低垂着头的管家，只觉得眼熟无比。
    
     回去的路上异常的沉默，莱昂内尔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回到公寓，她洗完澡发现莱昂内尔仍旧坐在沙发中等着自己，才不得不讲今晚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莱昂内尔深思过后对她说：“我认为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她点头。
     “所以，我果然还是应该拒绝他。”
     “不。”莱昂内尔皱眉。“我认为，那个少爷并不是这么容易死心的人。”
     这有些让人犯难。
     “说到底，那份传说中的乐谱真让人惊讶。”莱昂内尔自顾自说道，并没有看她微变的脸色。“据说那是曾经的天才作曲家阿贝勒。奇特在热恋中所完成的乐谱，从热恋到最终的惨淡收场，所有疯狂而炙热的感情都凝聚在那段音乐之中，最初只是钢琴谱，因为演奏的难度太过离谱，渐变成了后面流传的协奏曲形式，因为里面的首音和休止符的不固定分格，导致不同的演奏方法。可这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乐谱，却让无数优秀的钢琴演奏者最终因为它的难以演奏而弄伤手指，所以的又称之为‘恶魔协奏曲’。”
     宋黎雪点头。
     莱昂内尔慢慢继续道：“可是最传奇的并不是乐谱本身，而是因为它所成就的另一个传奇，十年前突然失踪的‘MrButterfly’。”
     曾经轰动古典音乐界的少年天才钢琴师——MrButterfly，他的成名曲便是这首“恶魔协奏曲”。
     他突然出现在奥地利金色大厅，无与伦比的演奏技巧和令人惊叹的乐感独树一帜，无人可以效仿，只有无数的赞美，无数的顶礼膜拜。
     连最具影响力的评论家斯威格都曾被他的钢琴所征服，留下“神之手”的评论之后，便此生决定再不对任何钢琴家进行评论，因为都不值得。
     那样的年幼，那样的神秘，那样的惊世才华——以及那样的神秘失踪。
     至今，他都是一个谜，都只是一个传说。
    
    
     漫长的沉默后，莱昂内尔终于下了定论。
     “其实，我觉得这位纽伦贝格少爷，应该是MrButterfly的崇拜者。。。。。。当然，极有可能是骨灰级那种。”
     她对他的笑话毫无喜感。
     “我听过他的演奏，并没有模仿MrButterfly的风格。”她慢慢道：“其实他一样优秀。”
     “虽然这样说不好，但是我觉得那个少爷不该得到那份原版的恶魔乐谱，如果他因为它而练坏了手指，很可惜。”
     “你太善良了，莱昂内尔。”
     “你不用这样说我，其实我从你的眼里已经看得出，Sherry。你已经决定答应那个少爷了吧。”
     “我想是的，莱昂。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当然，我认识了你三年，合住了两年，怎么还会不了解你。”莱昂内尔双手环胸，分析道：“你是个外冷内热的女人，才华横溢却善于掩饰，就像个深海里的珍珠，只有撬开蚌壳后才会焕发出真正的光彩。”
     “这样的形容太过夸张了。”她失笑。
     莱昂内尔捧住她的脸，用法国人特有的诗意语气道：“怎么会，总有一天，会有真命天子来发现你的，我的珍珠小姐。”
    
     因为已经很晚了，她便允许了莱昂内尔留夜。
     三月份开春之前的维也纳都是属于冬之女王的，中欧的回暖气流被阿尔卑斯山所阻断，夜里持续寒风啸啸。
     她一向是极怕冷的，因为寒流的到来，夜里降温严重，她甚至开了空调仍旧冻得瑟瑟发抖。
     于是叫醒了睡在沙发上的莱昂内尔，两个人一起如同姐妹淘般躲在被窝里说起悄悄话。
    
    
     “下个月大学准备举办音乐季，这是上半年的首次社交活动，参演的话会拿不错的加分。我的研究生头衔就指着它了，而且便不用修那让人头疼的古典乐与现代乐的理论课，到时候你来看么？”
     “当然，预祝你成功。”
     “还有我要回一趟法国，观看时装周，通行证有两份，我特别向雨果为你要的，必须得来。”
     她犹豫一下。“我考虑。”
     “明天你打算怎么回复纽伦贝格？”
     “答应他。”
     “我觉得你说话越来越像德国人，古板的厉害。那个少爷那么任性难搞，我介意你耍耍他。”
     “这很无聊，莱昂，难道你还在记恨他今天对你的失礼？”
     “反正我讨厌高傲的音乐家。”
     “你不本身也是个音乐家么？我的美声歌手？”
     “那绝对不一样。”
     。。。。。。
    
    
     她不知何时入睡的，梦里时而温暖时而冰冷。
     她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走过的那条肮脏小巷，母亲牵着她的手，两侧都是高耸的灰砖瓦墙壁。围满了破碎的玻璃碴和铁丝网。
     母亲一直高挺着头颅，死死攥着她的手，一言不发。
     她只记得母亲来说对她说，不许哭。
     但是看到解放军叔叔严肃的面孔和肃杀的行刑场，她还是忍不住呜咽起来。
     父亲的面孔已经记不清了，唯记得他对母亲的恨意，连带着恨着这个世界。
     他就要死了，解放军叔叔说是因为贪污。
     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要失去他了。
     最后的那一声枪响时，她并没有看到，不是因为母亲捂住了她的眼睛，而是因为她不敢睁眼。
     因为，她害怕离别。
     所以，她宁愿没有看到，这样，便不会那样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