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82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我固执的盯着他看,想要他给我一个答案。他的一只手臂还在我的肩上搭着,渐渐地僵硬起来,紧接着抽离开,肩上的重量蓦地消失不见,轻如鸿毛。
他站起身,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转身离开了房间。我揉着被酒精熏得晕乎乎的头,颓然躺回了床上。
对吧,现在我懂了,现在,我终于识破你所谓的爱是什么了。你看我多么的聪明,都不用你再教一遍,就自己领悟了。
以前的爱,是身体上的需要,而现在的爱,是对以前的所做所为而道歉。怪不得,你能做的这么无微不至,原来你真的觉得自己有罪,我还没给你判刑,你就前来自首,你是天下最委屈听话的罪人,而我,是那个没有被害还得到所有却有埋怨的人,你,是这么想的吧?
我识破苏漫所谓的爱之后,他天天仅是沉默不语,只是去出版社,回来,给我稿子,盯着我画图,拿好画稿回出版社,再回来。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未尝不可,他要赎罪,那为何我要拒绝别人为我尽心尽力的过程?我大口的吃着他带回来的晚饭,依旧,都和我的口味。只是为什么是他犯的罪,而我却现在不了现在这样极其低沉的气压?让我自己混淆不清,到底谁是罪人。
尖锐的电话铃声划破沉冗的气压,本是静的不能再静的房间,突兀的铃声让我耳朵里一阵翁明。苏漫接过电话,默默的听着,接着转身把电话递给了我。我一惊,筷子停放在碗里,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来者是找我的。
“喂。”
“DARLING,他都快成你家专职接电话的了。”LUKE喜气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气压蓦地上升,我轻轻嘘了口气,正色戏骂道,“死货,你吓死我了,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惊魂啊?”
“我回美国了,哪知道国内现在几点,肖,我给你的那本书还在吗?”LUKE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我抬眼看了看茶几上那本积了一层厚厚的汉语语言研究的书,苦笑道,“还有,怎么了?”
LUKE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书,你看完了吗?”
“这么厚,还是老学究般的书,就算是纯种国外人也不会马上读完的吧。这书怎么了?”我侧着头夹着电话,随手拿起了那本书,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随意的翻着。
“帮我看一下,书的最后一页,有没有字。”LUKE沉声道,LUKE从来都是假正经,这次却沉稳的让我不敢怠慢,我把书摊在腿上,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微微泛黄的书页,用英文写着几个字母。
“我爱你。”我对LUKE说道。英文的排列组合,是一句让人熟的不能再熟的话,但脱口而出的,还是自己的母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这本书…是我去中国时朋友送的,他从未告诉过我…”
“现在你知道了,决定权在你。”我知道这不是什么需要安慰的事情,LUKE对感情一向看的很重,若他只要想明白迈出一步,他便不会后悔。
挂了他的电话之后,我怔怔的盯着书最后一页那明显不是LUKE字体的字,原来,在什么地方,都有这么傻的人。
气压忽的又降了下来,我猛然让视线离开那几个字母,这才发现,苏漫不知在何时,走到了我身边,甚至是比我还专注的,盯着那整齐排列的英文字母。
“这是什么?你们两情相悦吗?”他突然问道。声音沉涩至极。
我一怔,抬头望着他,苦笑着,原来,他也会搞错,那句我爱你,是我说出的口,只是,是谁说给谁听,他不清楚。
我还未解释,他又接着道,“你不是不知道,什么是爱吗?”我突然把想解释的话咽了进去,你怎么能说我不知道?我不是都已经明白,你现在所谓的爱是什么了吗?你怎么还说我不懂?我好不容易明白的,你自己都用沉默来默认的,现在,你怎么又反悔了?
周围的气压怎么这么的低沉?压的我喘不上来气,我猛然站起来,手里拿着那本厚厚的书,想回到卧室,刚走到书架边上,他突然道,“别动摇我。”
我猛然停住,回头望着他,那么低的气压压的我暴躁不堪,“动摇你什么?动摇你留这里吗?”
什么是动摇?是你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赎罪,是你自愿在这里,为什么现在却又都反推在我身上,为什么让我成了罪人?我摇了摇头,道,“动摇你说…爱我吗?苏漫,没有人逼着你”
“不是!”他突然大声说道。我失措的往后退了一步,望着他。
“不是…”他的音调降了下来,眼眸垂着,很少的,他说话时没有看着我,“…小墨……”
低鸣的气压声在耳边呲呲作响,甚至像是空气都紧密的聚集着,扩大着,马上,下一秒,就要全部爆裂。
这种时候,他,也只是沉默着。
“妈的,你把话说清楚了。”
我气结,猛然抬脚狠狠地踹了一脚桌边的铁架子。架子倒下,被人挡住,再扶起来稳住,这些画面全部都是模糊,在下一秒,我仅只看见满臂的血,像极了以前梦中不断流血的手臂。
满眼,只剩下鲜红的颜色,世界好像开始不真实起来,我混混沌沌的晕眩着,面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右臂又开始尖锐的疼,疼的我不知所措,好像那是扎进自己右臂的玻璃还任然留在体内,扎的我血肉模糊。
“小墨,小墨!”他猛然的摇着我,眼前一片的模糊这才变得开始有些清晰起来,苏漫急促的一遍遍道,“小墨,我没事,真的,我没事。”接着,我又被拉到一片温暖之中,一只手臂地搂住我的腰,他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嘘,别怕,你看,真的没事。”
我听话般木然的低下头,看着他那条垂在身边的右臂,只是微微有些红肿,被铁质的棱角,轻微蹭破了些皮。我被他单臂紧紧地禁锢在怀里,他的下巴抵住我的头顶,安慰似地轻声呢喃道,“没事,别抖了,什么事都没有……”
我看着满地凌乱的画笔画册,静默的靠在他身上,是他被铁书架砸到,是他被伤到,是他被蹭破了皮,但现在,为何是这样?我真的搞不懂是谁受了伤,到底是谁在安慰谁,到底,是谁,更疼……
第二天等我睡得清醒过来,才觉得屋内寂静的不正常,我走到客厅看见苏漫还在沙发里怡然的躺着,刚想问他今天难道没工作,却看见苏漫肿了一倍的手臂,我猛然望向他,他微微睁着眼眸,躺在沙发里悠然的冲我笑笑,我垂着头,不知所措问道,“你不是说你没事吗?”
说完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右臂,想看看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他猛然向后一躲,脸色煞白,我盯着他,咬牙骂道“谁他妈让你帮我挡着的?”嘶哑的声音吼出来到了最后,全然是哭腔。
他从沙发中坐起身,还只是轻声笑着,沉声道,“你还得画画。”
“那你就不画了?”我咬着牙,拖着他下楼,打车到最近的医院。
医生边给苏漫打着石膏,边看着我怒道,“怎么搞的?骨折了现在才送医院?还想不想要这手了?”说完,又转脸瞪着苏漫,道,“够能忍啊,疼了这么久你都没反应吗?”
苏漫和我都没有回话,一直到了家中,他也只是沉默不语,坐在沙发中。我给主编打了电话请假,他只是默然道了声谢,依旧沉默。
仿佛又变成了之前那一段低气压的日子。我盯着昨天从书架上散落的满地的画册和画笔,叹了口气,只得蹲下身收拾着。画册一本本重新摞好,画笔……上百根画笔,凌乱的丢弃在地上,我默默地坐在地上,开始挑拣着没有被摔断的笔,石墨抹了自己满手。黑的发着乌色的光。
摔断的这么多支铅笔,又要重新削。这些,是那个人,不知几天才削好的吧?不知他那时的右手,被美工刀硌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在削完之后,手也僵直的一直维持着拿美工刀的样子,迟迟不能伸展开手掌?那个人的手…那个时候,还能为我削着画笔,他还记得我那么懒的习性,他还怕我在书架前犹豫不决的挑不出一根能用的笔…那时候…他的手臂上,还没有被裹着那么一层厚重的石膏。
我盯着手上被染上的石墨,本来是乌的发亮,现在上面的水滴覆盖着,更加的亮。我伸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想把那一层湿漉的泪水摸下去,反复好几遍才发现,这样,只是带来更多的泪水。
我放弃般颓然坐在地上,原来,我这么怕他疼,原来,只是他流血,我却比他还要疼,甚至,是比我当时看着破碎的玻璃扎进我的手臂中还要疼,原来,只是他骨折,而现在的我,却好比全身被碾碎一般。
原来…他没有罪,错的一直都是我,他根本不用来赎罪,是我一直逼着他。所以,现在才有了报应。
“苏漫,我们在一起,只是互相伤害吧,不是么?”我转头望着陷在沙发中的那个人,才发现,我舍不得他再疼,舍不得他再受罪,他没有必要向我赎罪。“你别在这了。”我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说完了这最后一句话。你什么错都没有,所以不要再糟蹋你自己。
他怔怔的望着我,猛然从沙发中起来,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般。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没有懂我到底什么意思,继续说,“我出车祸,从来没怪过你,你没有必要留在这里赎罪,你从来没有错。”脸庞早就湿透,我紧闭上眼睛,水顺着流进脖颈里,我本来以为泪水是冰冷的,现在才发现,是灼人的热,热的我身上炙般的疼。
“什么意思?”他突然在我耳边怒道,我听着一怔,慌乱的睁开双眼,他的面容就在眼前,他本跪在我面前,红着眼睛,举着右臂,低声冲我嘶吼着,“我不知道你的伤疤代表了什么,那我现在还给你一个,还不够吗?”
“我都还给你一个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他好像觉得自己的声音吓到我一般,渐渐地弱了下来,我费尽了力气,才听得见每一字每一句。
“明白什么?”我喃喃的自问着,抬起头望着他。他的脸庞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眼中碎了的水愈来愈扩散,我抽泣着使劲想喘着气,脑子里混乱成了一摊,语无伦次的道,“出车祸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只有你。下一秒,我就恐惧的要命。我那么害怕的时候,你在哪里?……谁都不知道,谁都以为我承受的住,连我自己也以为自己平静的很,仅仅是一场事故,有什么可怕的…都过去了…但是,谁知道…后怕却是这样的深刻,我怕…苏漫…我怕我还在想着你的时候,再像上次一样,不明不白的时候突然就下了地狱…”我胡乱拽着他的前襟,恶狠狠地拽住他,他只是茫然的看着我不断滑落的水痕,顿了顿,还是伸手过来,替我抹掉。
“所以,这伤疤就是让我不要再想你,再念叨你,现在,你懂了吗?现在,你知道着伤疤到底是什么了吗?”我死死的拽住他的衣领,手指的关节生疼,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放开,是因为怕松开之后他会毫不留情的拽着我的领子要和我拼命,还是怕松开之后,本来抓住的这个人,突然凭空在我面前消失。
“肖兮墨。”他叹气道,用左手紧紧掐着我的下颚,我疼得喘着粗气,他冲着我,摇着头,字字句句顿道,“你他妈真是傻得不能再傻了。”说完拉着我贴上了他的嘴唇。
我被他压在地上,身后紧紧地压着我刚才还未捡完的画笔,木制的笔杆硌得我后背生疼,这种疼,似乎还承载着另外一个人的重量,同样是痛,我却觉得痛得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