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八章 同行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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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葬团登上最后一处山头,终于在翌日清晨看到费鲁兹帝国的国境线,布雷将军指着远处界河上的长桥,不无伤感道:“走过这里,陛下就真地离开故土了。”
    站在山顶眺望,长桥两端,红黑相间的国旗在晨风中尊严地张扬着。送葬团启程下山,进入广袤密林。林中有鸟纷飞,盘旋于顶。哈莱皱眉:“哪来那么多乌鸦?”
    布雷将军问:“这是什么味道?”
    哈莱使劲闻了闻:“雪松木?”
    布雷将军和卡迦对视一眼,不说话。乌鸦被马蹄惊吓,嘎一声从头顶暂歇的树枝飞走,有东西顺势落下,正好掉在哈莱骑着的马身上。
    哈莱一摸,从马鬃里掏出一样粘糊糊的东西,定睛一看,啊地大叫一声,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竟是一颗人的眼珠子!
    眼珠掉到地上。布雷将军挥手让队伍停下,一小队士兵去前面探路。不一会儿,士兵折回来,个个脸色发白。没过多久,前进的队伍见到他们描绘的不堪入目的景象。
    哈莱惊呼出声,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从散落各处的残肢判断,这些尸体,他们绝对熟悉。是那帮逃出来的雇佣兵!
    士兵们蒙住口鼻清点人数,布雷将军下马细细翻查:“昨晚死的,林子里有瘴气,尸体烂得快,再加上……。”抬头看了看林中盘旋的乌鸦,这些畜生想必很久没吃过东西。
    哈莱跳下马,急欲过去看个究竟,被卡迦一把拦住。害怕或者惊吓,卡迦能感觉到少年在微微颤抖。这时,鸡毛冲远处密林狂吠,大家赶忙朝那处看去。
    一道黑影沾满污泥,正拨开树叶走出来。看到眼前大部队,虚弱地摇晃两下,再也支撑不住,倏地倒下去。
    哈莱心头狂跳,乘大家愣在原地,跑过去扶起他。瞬间提升的心情,在见到男人背后直没入顶的箭头时,再次落入谷底。
    布雷将军认真观察现场后给出如下分析:“十一具尸体都在这里。从树林里轻微的打斗痕迹、尸体分散程度和血溅开的形状看,敌人心狠手辣,异常暴力。我敢断言,这场搏斗绝不超过半刻沙漏时间。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在一片落叶下,我们发现一个浅显的马蹄印。士兵找遍整块区域,只发现一个蹄印!明显,马不是雇佣兵的。我唯一想到的解释是,他们遭到围攻,敌人数量相当,行事谨慎,完事后甚至动手把存在的痕迹抹去,以防有人跟踪蹄印得知他们的去向。至于行凶的原因,不难猜测,雇佣兵任务失败,自然要被灭口的。”
    卡迦问:“蹄印的事或许可以这样解释,实际操作却很困难。他们骑着马来,杀完人后是否仍要骑着马去?那要如何一面走一面消除地上的蹄印呢?至于灭口……如果除了死去的罗德,没有雇佣兵知道幕后指使人是谁,这场灭口有什么意义?”
    哈莱道:“我不明白,我们不也骑马吗?印子为何不是我们进入这里时留下的?”
    卡迦和布雷将军惊奇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布雷将军给出回答:“殿下,难道您不知道送葬团的马,马蹄上都刻有皇家烙印?”
    这似乎是一个凯米尔应该知道,哈莱却不具备的常识,平时也没注意,他搔了搔头:“你是说,发现的那唯一一个蹄印没有烙印,所以肯定不是我们留下的?”
    两人苦笑,为少年终于跟上他们感到庆幸。
    哈莱认为,那该是他的表情:“既然只发现一个蹄印,再往前没有了,不就说明凶手是沿着我们进来的道路退出去的吗?我们进来时的蹄印把他们出去的覆盖了,自然找不到其他踪迹啊。”
    后来事实得到验证,士兵重回来路,果然在道上发现新的证据。布雷将军咳嗽道:“好吧……至于另外一个问题,要么这个幕后指使者生性谨慎,只要关联在内的人一律赶尽杀绝;要么就是雇佣兵在撒谎,他们事先套好供词,集体否认相识,否认知晓幕后指使。”
    卡迦道:“我倾向后者。这才能解释那个男人为什么回来搭救同伴,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
    “这人,如何处置?”布雷将军询问凯米尔的意思。
    哈莱转着手里沉甸甸的铁箭,它适才还插在避雷针背脊里。现在,箭头已经擦拭干净,但箭缝里还隐隐留有暗红的血迹。他沉默着,没有搭腔。
    送葬团重新启程,穿过界河,离开了费鲁兹帝国的土地。
    傍晚时分,阿克斯终于醒转过来,气色不比死人好多少。他眼睛发直,望着帐顶,露出迷茫的神色。
    行进中的队伍缺乏让人疗伤的条件,除了一个地方。哈莱在祭仪里陪他一个下午:“别动,伤口刚包扎好。”
    阿克斯喝了点备下的清水,又闭上眼。这一睡直到第二天清晨。哈莱说:“我知道你在高烧,需要静养,但请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阿克斯看着少年因在桌上趴了一宿,刻上左颊的两条大红印:“我想吃点东西。”他艰难地靠在床上进完食,询问同伴最终的着落。哈莱眼神怜悯,慢慢地点头。
    虽然是落跑的囚犯,送葬团仍恪守人道,就地埋葬他们。
    阿克斯垂下脑袋,避雷针般直竖的头发也像歪草一样颓唐下来。
    哈莱清了清嗓子:“发生什么事?”
    “对方十来个人,穿着普通猎装,无法判断来历,但他们训练有素,行动迅捷。所有的人都死了。中箭时我也以为逃不过,没想到他们竟没上来补一刀。”
    哈莱感到气愤:“以这种方式回馈你们的雇主,不值得效忠。”
    阿克斯挪动身体,牵扯到后背的伤,不愿表现出来,语气冷静道:“您觉得这是针对我们的?或许是,或许不是,我只听见他们在动手前说了一句话——没人能够离开送葬团。”
    哈莱脸色不好看。
    晨光照入祭仪,大自然的馈赠纯洁无比,使噩梦消散,让人产生重生的勇气。阿克斯沐浴在淡淡晨光里,注视着他:“现在我一无所有,仍想和您做个交易。”
    在哈莱印象里,六大附属国的概念是模糊的。
    “国弱民贫”四个字,足以概括这些仰赖帝国魔法庇佑的异邦。魔法小报上刊登的年贡清单,教科书上扫盲性质的描述,都让哈来抱有这种印象。所以当送葬团进入达莱诺,沿途所见一种欣欣向荣、无比开放的社会风气时,哈莱感到无比惊奇。
    等候在边境的达莱诺亲王代表友邦前来迎接,这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亲王态度谦恭,庄重的仪态符合国丧的隆重。直到同行,则显露出善于察言观色的能力和健谈的本性。哈莱视线所及,一连串风趣的介绍便引向那里。哈莱连日来大开眼界:规划严谨的城池,穿着新奇的少女,满街风骚的胸部,光怪陆离的店铺,设计独特的别墅。走在大街上,路过的平民不约而同脱帽行礼。休息时,哈莱发出含蓄的感慨:“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卡迦表示赞同:“很久没来,变化很大。”
    布雷将军嗤之以鼻:“流于表面。”
    阿克斯自言自语:“典型的费鲁兹观念。”
    根深蒂固的国家优越感不容侵犯,布雷将军怒目而视,哈莱哈哈笑道:“别和发烧的人一般见识。”
    神龙的选民受不得更多挑衅,布雷将军冷着脸走开:“若不是殿下为你求情,哼!”
    对于阿克斯的表现,哈莱有种无法言说,连自己都鄙弃的情绪,经常独自咀嚼那日谈判的简短经历。
    晨光照着男人的脸,阿克斯像死而复生般露出淡淡的笑容:“直觉告诉我,他们针对的绝不是我们这帮雇佣兵。您可以想象,我面前有两条路:离开是重蹈覆辙,死路一条;留下不过是被押回黄金城受审。脑子清楚的人都会比较,与其丧命,蹲监狱总来得划算些。所以您大可留下我走完全程。我以一个男人最看重的信誉起誓,到时候一定乖乖跟您回帝都,接受法律的制裁。”
    哈莱哼了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交易?”
    “哦不,我的交易是,只要殿下愿意留下我,这段时间我会尽全力保护殿下。”
    男人无比认真地说完,哈莱噗嗤一下笑出声,天,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话吗?
    但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祭仪,找到布雷将军后热切地分析:“我有不好的预感。以前是有人不想我们前进,现在是有人不想我们后退。无论哪一种,我们对幕后之人一无所知。所以我们需要这唯一的幸存者做个见证,留下他吧!没有坏处!
    卡迦在一边递上手帕:“殿下,擦擦汗。”
    哈莱狼狈接过,擦了擦因紧张而冒汗的额头——说服布雷将军不是难事,面对卡迦,他总有点力不从心。
    果然,卡迦沉吟着说了一句:“这番推测都建立在他的叙述之上。”
    哈莱再接再厉道:“信他,我们没有损失;不信,现在就必须派人押他回去。这样做既浪费人力,也无法保证他不再逃跑,而且……。”少年停顿一下,有些事本不该懂,但他学得很快。
    送葬团遭袭、塞摩监狱被焚、雇佣兵意外死亡……事情接踵而至,必须有人给出解释并承担责任,若两手空空,回去怎么向卡格尼议员、聚议院,甚至费鲁兹十一世交代?布雷将军道:“而且…这人的能力不容小觑,与其交给士兵,不如我们自己看管。好吧,殿下,我决定亲自押他回去受审。”
    布雷将军逮着阿克斯,恶狠狠询问雇佣兵怎么逃出塞姆监狱的。阿克斯伤重,说一句咳两句,只说他也不清楚,当时大家跟着矮胖子走,是矮胖子指给他们看什么地方有出路。
    隔天便有快马赶回塞姆城。
    翻卷宗查!布雷将军不信卡格尼议员看完他的信,会查不出矮胖子的来历。
    阿克斯成功留下来。他主动搬离祭仪。由于伤势,镣铐暂时不必。每天和士兵同吃同睡。天生的气质和外表,让他像个不受拘束的自由民,默默吸引着团里两性的目光。每晚,他被要求到祭仪换药,于是总有一些时刻,没话找话成了一种必要。
    “殿下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不错,清凉。”
    哈莱手上用力,纱布勒紧,阿克斯痛得脸都白了。
    “闭嘴!”祭仪里传出气愤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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