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七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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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牢房。
矮胖子忍不住用脑袋撞墙:“明天……明天就要被押回黄金城了……明天……明天……。”
“妈的,罗德不顶事,早知道他娘的不接这桩生意!”
“怎么办,逃不掉,拿了钱都没地方花。”
“难道老子下半辈子就在监狱里度过了?!”
“死胖子,吵什么吵,关几年就出来,再找你喝酒去!”
“我现在就要喝酒,现在,现在!”
“屁,喝尿差不多!”
“嘘……!”
巡逻士兵的身影出现在栅栏外,牢房内安静下来,直到士兵离开,众人又压低嗓子发泄起来。
矮胖子扭动身体,挪到一个人身边:“喂,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得香!”
乱哄哄的叫骂声中,果然只有阿克斯一声不吭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角处。
他微微动了动,好像被背后什么东西磕着,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矮胖子,轻声道:“现在多睡一会儿,晚上可没得睡了。”
“你说什么混……?”矮胖子想骂人,话一出口,却呆住了。
不仅矮胖子,牢房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你……你……你怎么解开绳索的?”矮胖子惊喜地看着阿克斯那只活动的手。
阿克斯做个噤声动作,侧过身,大家便看到他挡住的墙角里,已经被扒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眼,洞眼后面,竟然露出一截黑色的夹层。
“这是……?”大家吃惊不已,没想到他只用两根手指,就能硬生生在坚硬的石墙上打出洞来。
“木板。”阿克斯摊开沾了肮脏石屑的手,众人奇迹般看到他手心里小小的火引子。阿克斯又露出两个招牌式的无比魅力的酒窝,微笑道:“今晚,我请大家喝酒!”
塞摩城有一段费鲁兹帝国最高的城墙,峙立月夜下,孤单得让人惆怅。哈莱和驻守士兵打个招呼,独自登上城头,借着月光俯瞰整个城镇。
他知道这里是城东。往下看,城墙两翼各有一排低矮的铁窗,黑洞洞的,只能透过有限的月光。
那天从林子里出来,侍女替他再次被勒到崩裂的伤口上药,卡迦在一边沉思:“摄魂术并非魔法,只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魅术。我看过一些文献记载,不要说眼睛,有的人甚至可以靠手势来控制别人的思维,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殿下,这个男人很危险,您别再单独接触他了!”
哼,谁说他想单独接触这个男人了?
他讨厌他,他要挟了他两次,他的脖子也因为他流了两次血。
哈莱托着下巴倚在石墙上,把这里的石砖数了三遍,估算其重量,得出一个非常不靠谱的关于城墙有多重的结论……最终,思维像一个圆,又回到起点,他想:明天人一走,魔法也好,魅术也罢,统统不起作用了。
哈莱沉思着,远处城墙下,刚巧有人路过。
格尔达一抬头,深蓝色的夜空里,圆月高悬,无遮无拦,照亮了城墙上那团朦胧的金。他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屏住呼吸。
时间不早了,小布拉班特殿下为什么一个人站在城头发呆?
自从上次祭仪对谈,他对这位小布拉班特殿下留下深刻印象,也许是因为少年本身,也许……是因为少年给他的感觉,太像他熟识的另一个人。这种模糊的重叠勾起他十足的好奇心,一路上只要有机会,他总是忍不住偷偷看他……。
一起出来夜游的同伴推了推格尔达:“看什么呢?”格尔达这才想起朝城墙上挥了挥手,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为什么总能看到这个纨绔子弟半夜三更出来溜达?哈莱打一个喷嚏,半夜起风,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他也该回去了。
就在这时,黑洞洞的墙身忽然出现亮光,攫住哈莱的视线。他凝神一看,几扇嵌在墙上的铁窗不同程度冒出白烟,烟后火光若隐若现,在漆黑的夜色里格外明显。城头上驻守的士兵发现异样,纷纷下了城墙。哈莱犹豫一下,也跟着他们跑到最下层。下去后他就吃了一惊,只见监狱长廊浓烟滚滚,热浪一波一波扫出来,到处弥漫着惊恐的人声。
哈莱并不确定,那些雇佣兵是否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所有的士兵来来往往忙着灭火。等理智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一名狱卒,拽下钥匙,冲进长廊。他尽量掩住口鼻,埋头猛冲,直到长廊尽头,一眼瞧见面对面两扇牢门滚着流火,全部敞开着,其中一间传出声嘶力竭的叫喊……。
树林里,十几个黑影循着月光往前急蹿,到安全处才敢稍歇。
矮胖子喘了口气,一捶阿克斯的肩膀:“伙计,真有你的!”
雇佣兵们笑逐颜开,没想到计划如此顺利,纷纷脱下湿衣服拧干。
“大伙儿散了吧,反正罗德也死了。”有人提议。
阿克斯道:“费鲁兹暂时不能待,这里离达莱诺不远,我们最好先去那里避一避。”
经此一役,大家对他更加佩服,只要他一开口,全都表示同意。矮胖子崇拜地看着蓝发男人:“一起走,大家到达莱诺再散。”
为了尽快离开费鲁兹,队伍尽量选择靠近大路的树林边缘前进,这样能加快行进速度,也不怕被人追捕。他们相信,只要逃出来,凭他们的实力是绝不可能再被抓回去的。
第二天傍晚,雇佣兵们几乎能从身处的山头看到远处的界河了。河水在夕阳映照下波光粼粼。众人一阵欢呼。阿克斯建议大家原地休整,反正今晚怎么都能越过边界,不用着急。
于是大家停下来休息。阿克斯靠在树边,一一扫过同伴的脸,分别在即,难免不舍。他不由想起那晚凯米尔·布拉班特的问:罗德雇佣前你们互不相识,非亲非故,你为什么回来救人?
阿克斯露出一个不自觉的微笑,望向那条代表解脱和自由的长河,真是个好问题!
哈莱离开塞摩城时情绪低落,脸色发青,骑在马上,对周遭暗送秋波的侍女们视而不见。
布雷将军生了两天气,到这时也只好安慰他:“殿下现在的模样也俊得很,就别再拉着张脸了。”
回想那晚看到被格尔达·斯拉姆抱回来的小布拉班特殿下,浑身熏地乌七抹黑,背上烫出一层水泡,还激动地扒拉着跟在后面的士兵问,今天下午关进去的人哪里去了?布雷不经意便想起了已经离世的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诺尔加……将军大人心中一痛,怒火升天,拍着桌子咆哮:“胡闹,真胡闹!头发都烧没了,还管那些干什么?!”
祭仪里顿时没人再敢出声。哈莱憋了憋嘴,乖乖趴到床上等待治疗。
布雷将军询问起因,格尔达粗粗叙述一遍事情经过:赶到出事地点时,他见凯米尔背着一个被人五花大绑的狱卒冲出火海,士兵们足足泼了三桶水,才把两人身上的火苗浇熄,凯米尔却被浓烟呛地瘫倒在地,所以他立马抱了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市政厅。
卡格尼议员带着医官很快赶到。替哈莱处理伤口之际,卡格尼议员事实求是道:“殿下现在似乎更需要一名优秀的理发师。”
凯米尔那头标志性的长发被烧得惨不忍睹,之后理发师修剪地颇为辛苦。但这似乎并不影响凯米尔的个人魅力。队伍行进时,侍女甲两眼心心:“哎呀,长发时神圣不可侵犯,现在一头小板刷,多可爱啊。”
侍女乙心神荡漾:“变个发型就小好多,怎么看都不超过十五岁。啊,姐姐真想搂在怀里疼!”
哈莱垂着脑袋什么都不愿听。布雷将军瞪了她们一眼,责问在一边随行的卡迦:“你前晚哪里去了?发生那么大的事,也不见人影。”
卡迦哈哈一笑:“塞摩的烤鸡啊,真不该错过。我多喝两杯,睡死了。”
布雷将军冷着脸哼一声:“难怪一进城人都没了。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卡迦凑近,悄悄道:“将军大人别气,这事殿下是做得不对,可殿下心里比谁都清楚呢。”
两个都是这次送葬团的负责人,一样担着干系,卡迦轻轻点明,布雷将军果然不说话了,脸色却仍然难看,扔下一句道:“殿下要出事,我才叫难以交代。”说罢,受不了地一甩马鞭,自去队首领军。
卡迦着马到哈莱身边,微笑道:“以前在帝都就听说铁叉烤鸡是塞摩一绝,不尝可惜。殿下要是尝过,肯定也会同意。”
哈莱无精打采:“没兴趣,我差点变成烤鸡。”
“让我想想,殿下差点变成烤鸡的原因……啊,您是在为这个原因沮丧呢还是后怕呢?”
哈莱磨牙道:“沮丧什么?后怕什么?”
卡迦咂咂两声:“殿下逮回来的人,谁说不重要?可重要到让您亲自冲进火海去抓人……?”
这话现在哈莱压根听不得,一听他就如坐针毡,悔得肠子都青了。
“殿下身负重任,为一些不必要的事而情绪波动,不值得。我们碰到一伙强劲的对手,没人知道他们逃出生天,是否会再次回头攻击,殿下应该打起精神,想想应对之策才是。”卡迦说这番话时,语调轻松,脸带笑容,但透出的那股子威严,怎么都藏不住,让少年不禁想起每年开学典礼上训话的威尔林校长。
其实哈莱够沮丧的了:昨日一早,卡格尼议员前来拜访,宣布火灾的调查结果——火是从最里面的牢房燃起的,囚犯们借狱卒开门救人之际,抢夺钥匙,蹿到对面的空牢房,挖开通往下水道的地砖,循着地下河游出了塞摩城。
卡格尼议员表情严肃,语意诚恳:“我代表被救的狱卒向殿下道谢,但有些事还需要问清楚。这帮人行事严谨,组织有度,不仅清楚监狱的建筑结构,而且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摸清出逃线路,真让人匪夷所思。我不得不请求殿下言明这帮人的来历。”
议员见哈莱露出迷茫的神色,便把一张泛黄的监狱建筑图往他面前一铺:“真的,每一步都计算精妙。这里的监狱十年前曾是木质结构,后来城市翻修下水道,发现部分木料遭受水浸,才在原有的木质建筑上覆以石板,建成现在的石牢,而这帮囚犯竟能挖开石墙,找到夹心的木板来引火。更有趣的是,他们所关的牢房面向城外,他们却不在自己牢房里挖地道,而是骗狱卒开门后窜到对面,在最短时间内挖开下水道的通路,说明这帮人非常清楚这座监狱的建筑构造。他们非常清楚,只有一个地方,一块石砖下才有通道。”
事情的复杂程度超过哈莱想象,他同时在心里默默添上第三条:避雷针懂摄魂术,他们明明可以不动声色迷倒狱卒,抢走钥匙,执行后面的计划,却故意放火为障,借机争取更多出逃的时间。难怪那火势如此迅猛,想必是这帮可恶的人不遗余力煽风点火的结果。
自己真是太白痴!居然想着救人,头脑一热就生生冲进火海……。
哈莱忘记身为视线的焦点,双手捏拳,盯着图纸咬牙切齿。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种直觉,这一系列越狱计划,肯定又是那个蓝发男人想出来的。没有别人,只能是他!
布雷将军咳嗽一声:“议员大人,殿下昨晚受了惊吓,有些事,我来讲吧。”说罢,把卡格尼议员和他高大的随从引出室内。
哈莱回过神,看了眼身边的卡迦:“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他很明白,此时此刻他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哈莱·奥尔比,而是肩负重任的凯米尔·布拉班特。他已经做错一些事,但现在,他不想让这些错误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