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读者请看这里!!删改汇总卷】 第三章【原第三十章——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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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很多错的地方都改正了…我很羞愧的掩面而去)
因为技艺不够纯熟,我一直没有自己的筝,弹奏的是师父从家乡带来的那一架。
终于有一天,她说:“梵儿,叫你荣轩哥陪你去制琴行打造一架自己的吧。”那日下午换了便装随荣轩哥哥出府。
这一年,我十二岁。
荣轩二十。三位哥哥年龄也相差不多,都是要成家立业的时候。
大哥哥在太医院做御医,正七品。
二哥哥在中书科任中书一职,从七品。
三哥哥在安抚使司当佥事,官级最高,正七品。这位愈发帅气的小哥哥成了武官是出乎大家意料的,除了我。有时候我一人在园子的地上写写画画,他下了学堂便寻来,偶尔一个叽叽喳喳说些小男子汉的豪言壮语。
“你三哥我以后要当大英雄!要像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宗皇太极一样,定四方,复开疆!”当时我拿着小木棍极想对他说,哥哥我给你刺”精忠报国“四字可好?
“师傅们说,宫里的阿哥们个个骁勇善战,哪日我若能拜在他们麾下也不枉此生!”看着他明慧的眸子,默默祝福他,心内波澜微动浮现出一个稚嫩的身影。
八阿哥,我们很久不见了。
至于荣轩哥,他并没有做官。阿玛问起时,他说想回山西,做儒商。阿玛摸着胡须沉默了。
——平日出府的次数不多。
记忆中,每年正月十五吃过元宵,人们都会去大街上看花灯。古代的灯虽然不及前世的繁复,可是橘色的烛火看着让人温馨。因为年纪小,阿玛抱着我,给我塞只风车,有时还会快走两步,说“梵儿,看。漂亮么?”其实我最想做的是在路边的小摊吃一碗元宵。但是从来没有达成。
第二日,正月十六傍晚我会随同额娘福晋们上街逛逛,人潮涌动的路边,星夜璀璨,额娘拉着我说“梵儿,多走走,一辈子安康长乐。大人们说这叫:走百病。
——荣轩带我来的琴行规模不大,位置也偏僻,与熙熙攘攘的京城比,到有似另番天地。
“姑娘,公子,二位想要打造什么乐器?”一个约莫15,6岁的少年上前询问。素衣淡色的与这古朴的地方相得益彰。
“这位小师傅,我想要打造一架筝。”
“是的。我妹妹想要做一架筝。不知道苏前辈可在?”少年听后淡淡的说“师父去郊外垂钓。如今他早已经不接活。如果您二位还要做的话,我可以请别的制琴师傅来。”
我在厅堂里随处走动,角落处摆着一架筝。雕以清莲图,筝头两行草书: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手有些不自觉地覆到筝弦之上,随意的拨了一个上滑音。
音似水流,似流水音。
“姑娘!”少年急忙跑过来“这是我家先生的筝,从来不让外人碰的。您这让他看到,我无法交待!如果您二位没事,就请回吧。”倒是第一见撵顾客走的店家。
不过,我看着这筝到觉得它有些孤单……
“你家先生既然爱惜它,为何放在着琴行之内?来这琴行之内的多数都是为求一把得心的乐器,任谁都会想奏上一曲。我看这筝似乎有些年代。听声音也是上等……”
“这位姑娘,喜欢它?”
——一个清凉的声音响起。少年迎过去,接下手中的鱼篓和钓竿
“这就是我家先生。”
“姑娘若是喜欢这筝,不如为苏某人奏上一曲。如果得我意,这筝赠予姑娘也是可以。”
“先生此话当真。那我就勉力而为。”
“慢,有一个要求。”
“请讲。”
“弹奏的曲目必须是《出水莲》。”
我挑挑眉毛,应了好。
少年搬凳子时,我仔细观量这位苏先生:白衣翩然,神情淡然,目如星辰,质似兰芷,极其符合一位气质卓绝的音乐家的身份。
当我弹闭,苏先生只说“清尚,送客。”
我低头咬着嘴唇,内心很懊恼。这样一把好筝,与我无缘,也忘记了要做筝的事情,不待小伙计说话就匆匆告别就踏出了琴行。走出几步,回头看去匾额上龙飞凤舞的‘霞半生’三字格外刺目……
荣轩在一旁欲言又止,反倒比被搏了颜面的我还不自在。两个人就这样走着,忽然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堵住了去路。我们抬头望去,是两位骑着马气度华然的男子。
——“富荣轩?许久不见。”马上穿着深蓝色便服的男子面上并无多少表情。
“八阿哥!”说着,荣轩对两人行大礼问大安。
而我怔在一边。
“你这是打哪来?这位姑娘是?”他握着马鞭,居高临下。倒也没有计较我的无礼。
“这是在下的小妹,谷梵。今日是陪她去琴行请人打造一把筝。现在正要回家去。”
“谷梵……”他目光转向我,眼神中流动着一抹光华。
“如今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出落的这般貌美。当年我还抱过你,在你这么小的时候。”语气中带着笑意,面色温润。他旁边身着银灰色便服的男子也跟着说:“我想起来了,她小时候还咬过八哥你和我,我可记得她。”如此一说,他就是十四阿哥胤禵。那时候的小不点,现在也只比八阿哥略微清瘦些,也衬得胤禩更加英气勃发。
荣轩哥听闻也看着我。那时他还没有来,对于我的这桩“韵事”自然无从而知。
“梵儿见过八阿哥,十四阿哥。当年是梵儿年幼无知,还望二位阿哥恕罪,不要介意。”行一个礼,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我好好一个姑娘愣叫两位阿哥形容的如同鬼煞遇人便咬。
“哈哈。当年你咬我的时候,还真不像无知而为。那是一个狠啊。”胤禵爽朗的笑着,我却心里狠狠骂道“知道你这么坏,一定加倍!说的这样大声,叫别人听去还不定怎么想我,起码荣轩哥是要对我别眼看待。我的淑女形象……”
“不过,如今你出落的亭亭玉立,我就暂且不追究啦。”
……
“好了,十四,咱们还有事,改日再叙吧。”
“我们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与二位叙旧。以后得了机会一定要相约出来喝上几杯。也请梵儿姑娘不要在意我十四弟的昏话,他率性随意惯了。”胤禩说着就拉着缰绳转身离去。我们道一声:恭送。人已经走远。
望着他的背影,内心不禁有平添几分惆怅。
哎。
——“梵儿以前见过两位阿哥?”
“我并没有印象,只是听额娘说我周岁时他们来过。那时候我还小……”借着年龄小我搪塞过去。“荣轩哥是如何认识他们的?”这点我最好奇。
“以前我们跟随先生学习。原来他曾经也教授过阿哥们课业,后先生请他们来学堂为我们讲授知识,以此勉励我们学有所成报忠国家。一来二往的就认识了。”荣轩这样一说我有些怀疑,年纪尚轻的他们就能传道解惑?还带着些许私心央荣轩哥讲了很多学堂的事情。
“八阿哥来学堂次数最多,诗,书,礼,义,道样样精通。说句有些不敬的,一些文章道理他讲的比先生还有吸引人。闲时还会和我们与比赛射箭,次次夺得头筹。有些个暗自不服的,最后也是抱拳投降。他为人也甚是谦和,不端架子。长久的,人们都愿意和他来往。我碰到不会的也常请教他。梵儿,你知道吧。他就像潺潺的流水,让人觉得惬意。就像兄长,让人觉得宽厚。”荣轩有些动情的描述,而我在心里勾画着胤禩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当年他紧紧的小小的胸膛,让我难忘至今。
“八阿哥近年来都会随皇上去塞外巡猎,每次回来,都听学堂的其他阿哥们传,说八阿哥射技非凡,捕了多少猎物,得了万岁爷的多少赏。你是没有见过,英姿卓越正是形容他这样的男儿。前两年听说又封了贝勒,当时一同受封的还有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而八阿哥是最年轻的一位。可见皇上对他的看重。连咱们的裕亲王都夸赞不务矜夸,聪明能干,品行端正。”
一路上我并没有接太多话。回了府里才想起来筝的事还没有解决。讪讪的寻到师父,她听后淡然的说那就改日再说吧。去洗漱一番,吃晚饭吧。”
不知不觉夜色以浓。
一番动静后。独自坐在花园石凳上,听着虫音清脆,烦乱不堪。脑海中都是下午马背上少年的身影。
——翌日,吃了早点如同往常去找师父学筝。而侍女告诉我她出去了,并说让我今日自己先行练习,午饭前她就回来。
我一个人在水榭处借着筝音排遣昨日的忧愁。《汉宫秋月》是越听越凄凉,最后弹起了《霸王卸甲》。我个人对琵琶没有什么天赋,实在是学不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师父就改了些琵琶曲让我弹。
“且到秦淮水榭,一访佳丽,倒也有趣。”——“但是看来姑娘有心事。”
“铮”的一声,弦断,我低声“啊”手指揪心的疼。想来是见血了,整个人却如定住一般,屏气凝神。
“不要紧吧。”一个面孔出现在眼前。
果然是他。
——胤禩捧起我的手,蹙着眉“知道我就不做声了。梵儿,疼么?”说着扯下条绢布给我绑上,动作利落,包扎的也甚是精心。
一句梵儿,我抬眼看着他。他也望着我。
“你终于长大了。”他握着我的手,坐在一旁。
“八阿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无情之人,然而一旁这位少年在11年前却轻轻的叩开我的心扉。因为他的那份依赖。也许是前世经历太多。我不信人世间还有什么情爱。就算有,多也是激情褪去,不欢而散。他当时那么紧的拥抱,让我奢望,或许人世间还是有真情,只是属于我的那份来的比较晚。然而11年中间,他再也没有踏入过这个院子一步,直至今日。
“咱们又十一年没有见过面。那时你还小,小的让人心疼。”他身后的水纱帘随风翻飞,让我以为他也会乘风而去。绛紫色的便服在阳光下变换着色彩,夺目炫耀。
“我记得。我还记得你说我是小狗。”此话一出,我等着看他惊愕的表情。
“我想你也记得。”他淡淡的笑着,似乎有力量注入我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因为我记得你看着我说‘好’时的眼神。很坚定。”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铿锵有力的敲击着我的耳膜。
“我一直在等你长大。昨天的相遇,你不知道我有多么诧异。曾经那个丁点大的女婴如今已经亭亭玉立。”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眼眸清亮如水,我却没有感受到过多的热情,如果不是当初那个怀抱,我不得不怀疑他的用意。
“八阿哥,那些不过是童言无忌。您不必放在心上。”或许这话伤人,但在一个眼里找不到火焰的男子身上,我又能期盼什么?十二年过去了,不知道眼前人经历过什么,可能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信爱。顿时我有些肯定自己的想法。
无情不似多情苦。
多情苦。
“童言无忌么?”他低下头去。
“血应该凝住了,这几天小心不要沾着水。今天就是来叙旧,时间不早,我先告辞了,改日我叫人送架新筝给姑娘,算赔不是。”他放下我的手,抽身离去。
而我一直不敢看他的面容。眼神都能将石凳刺出洞。
——“梵儿”师父轻声把我的思绪唤回,我木木的看着她,眼泪直直的打在手上,一瞬变幻成花朵,逐渐散去温热。
她身后的荣轩哥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愣了片刻便快步上前抓着我的肩追问怎么回事。剑眉拧紧,他也愈发英气逼人。
“轩儿,我来和梵儿谈谈,你先去做自己的事。”
“哥哥,我没什么。你去忙吧。”等他走后,师父凭空眺望远处,裙角飞扬。
“梵儿,你知道么。从我们初次相识,我就在想为何一个婴孩的眼眸找不到孩子才有的清亮和懵懂。从小你就听话,乖巧,把自己的一部分情绪隐藏的滴水不漏。但是更将你内心的孤独展露无遗。是什么让你如此,没有一个孩子应该有的张扬?”
我轻笑。
一个比同龄人多20年记忆的人,如何能还保有婴儿般的稚嫩?
我低头,复抬之,笑靥如花。
是的,一个性格阴郁的人只能将自己永远埋葬在悲伤凄惨中。既然过的不快乐,那就索性忘掉一切,展现笑容面对这个世界。不让亲友再担心。
——我没有回答师父的问题。
夏至六月,暖日流阳,一念之差,人间,天上。
回到房间,一架古筝静默的立于窗前。定睛一看,草书浅舞: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
“母亲向苏师傅要来了这架筝。”门口,荣轩哥换了清灰色简装负手而立,看着更加利落爽亮。他走过来随意拨弄了几个音符。
“这样贵重的物件,苏先生怎么会割爱相赠于我?”
“我们还在太原府时,额娘曾经拜苏先生为师。你每日弹奏的断情也是出自苏先生之手。”他眼眸中掠过如星子坠落般迅速的黯淡,洁净干燥的手指细细的抚摸着筝弦,似在与一个旧时老友致意。
“而这把是他最珍爱的“莲说”。苏先生说至此他再也不会弹筝,希望你以后可以善待莲说。”
清风徐过,掀起宣纸,吟唱出一首无旋小调。唯有莲说静默遗世独立。
每个人都深藏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师父有,苏先生有或许连荣轩哥也有。
我们都忘记了,每张微笑的面具下是一张哭泣的脸。
——翌日,又是一个艳阳朗照,碧空万里的好天气。
“格格”侍女卓尔正给我梳妆打扮时,侍从小段在门外报说八贝勒派人来给我送东西,请去前厅一看。
卓尔连忙为我整理好珠珰耳坠,细细打量一番确认可以才叫我出门。
这个丫头是我4岁时阿玛分与我的侍女,比我小半岁,以后便一起长大,如今被我宠了坏,还打着谨遵夫人的嘱咐,颇有小管家婆的架势。但是为人真诚,做事谨慎,深得我意。
去了前厅,藏蓝暗金流云纹锦盒恭正的置放在八仙桌上,旁边一个男子站姿挺直。
“梵格格!”他见到我扎了一个安。
“在下是八贝勒爷的近身侍卫班岱,今儿负八爷命令给格格送东西。八爷说东西定要格格当面验了是否合心意,倘若不满意,爷再为格格打造别的。”
这一番话让我有些意外,这八爷还真是心细。
“劳烦岱侍卫了,请先用些茶点。我这就看看。”卓尔端上冰镇酸梅汤,糯糯的说声:“官爷请用。”到底是军人,也不多推辞,端起碗一饮而尽,洒脱的随手一抹嘴。豪气展露而不宣张。
打开锦盒,细细观赏这绝佳的物件。
拨弄几个音节,反倒脑海中出现了八阿哥的模样。盖上盒子,对班岱说“这筝是好筝,只是我已经有了一架新的。这么好的东西留着也是浪费,还请你还给八爷吧。”
“格格可是对什么地方不满?”
“并无。”无论是做工,式样,图案还是音色都为上品。一副远山图安逸飘渺。
“八爷说了,如果格格不是这个原因,那筝我就不能带回。如果有不合心意的,八爷会送新的,直至格格点头。”
好狠得招。
“好。那就谢谢你家八爷,这筝我收下了。”
“那属下就告辞了,八爷那还等着回复。”班岱利落的扎安告辞。转身间带起小小的一段风。
“卓尔……”扭头唤她,却发现这姑娘眼睛直直盯着某处。顺着眼睛寻去,才知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儿芳心暗涌。不由淡淡一笑。
“格格!你莫要嘲笑我……”
又是一番嬉笑争闹。
——八贝勒处:
班岱从梵儿处离开便快马加鞭赶回主子身边复命。
此时的胤禩身着青色补服,四爪勇蟒团聚中央,衬得男子俊朗锐利。班岱纵身跃马而下,禀明格格已经收下东西并表谢意。
“班岱,你所说的可是墨尔哲家的梵儿?”今儿十四阿哥胤禵来八贝勒处商议政事,听到这处,不由好奇。脑海中隐约的想起那日街角偶遇的一对兄妹。
“回十四爷,正是梵姑娘。”班岱对这位与八爷甚为交好的主子不敢怠慢,内心也佩服十四爷远亲生手足四爷而亲善八爷,这样一来反倒更是增加对胤禩的敬重。
“好,我知道了。班岱你去休息吧。”
“喳。”
“八哥,看索额图那老贼今儿安分的样,实在大快人心。”索额图势力盘踞多年,实在是他们的心头一患。
“哼。他向来以助皇阿玛铲除鳌拜党羽居功自傲,在朝堂作威狂妄,再加上皇额娘与太子那一层,更是目中无人。谁料高士奇投奔明珠,只怕索额图当初将高士奇收归门下也想不到将来有一天自己养大的小鸟会变成鹰,还意欲啄瞎他的眼!”胤禩随手抄起置于练武之地的一张弓,谈笑言语间,一枚涩果应声而落,箭速之快,之准,之轻让人称赞。
“如今这长大的鹰又叫来了雕,更是一番精彩!”十四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火光。
两人一番交谈,十四辞别了胤禩,准备回宫。看到班岱在花园一角站岗,便叫来他询问“班岱,今儿我八哥让你去梵姑娘处送了什么?”
“回十四爷,奴才不知,是用礼盒装着的。”班岱虽知兄弟两人手足深情,但是毕竟有所顾忌。在他看来,主子只一个,就是八爷。
十四听闻,挥挥手,甩袖而去。当年那个3岁小儿也已经愈发神朗清秀,眉目间回转着贵胄之气。
——“格格,这筝怎么办?”卓尔望着桌上的锦盒,撑着头看我。现在除了每日抚琴奏曲,做的最多一件事就为习字。
曾经小学就开始学绘国画,恩师待我恩重如山,而他老人家也是技艺高超,各类画作拈手而来,书法更是绝妙。后来我为了给自己的翠鸟图提上一两笔曾经也学习过一日书法,实在有负重望,老人家敲了我两下,就背手离去。还是心有不甘的说,学画者书必佳。我吐吐舌头……
到了这古代,处处用毛笔,干脆敛了性子临帖摹字。哥哥们有时也夸赞道我的技艺日益纯熟,小小的颜篆颇有些颜真卿的风骨,风韵华满,隽秀多姿。阿玛听闻也阅过一两张,只说不可骄躁。
我撤去镇纸,心想倘若韩老师有日能看到我这还算将就的书法该有多好。
“就连盒子一起去交由管家吧。”看来八阿哥也是不惜掷千金为博一笑的皇家公子,这东西还是放起吧。
“格格,八阿哥是什么样的人啊?”
“他是个男人。”
“格格,你又拿我打趣。”
“我哪有。”
“格格,旁人家的主子这个年纪都有媒娘上门说亲事了。您要是能嫁给八阿哥以后就是八王妃,也算人中龙凤。美事一桩。我这是为您好啊!”我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表情,觉得她有做媒婆的潜质。
“我的好卓尔,你且饶了我吧。若是你着急嫁人,我看今儿那个班岱不错,我去和八阿哥说,让他给你们指下这门亲事可好?”本是成心羞臊她,谁料小蹄子蹭的凑到我面前,眉黛含情的说“格格,如果您嫁到八阿哥府,我和班岱的事不就水到渠成……”
……
——吃过中饭,小憩片刻,三哥来敲门,说找我一起去坐船游河。
撤去簪子珠坠,一身轻短打扮引得卓尔赞叹“格格这番摸样反倒比起盛装更具另般味道,清秀极了。”我拉拉她的手出了门。
三哥这时坐在黑色骏马上,英武自然。他一愣,复又笑说“我的妹妹果然出挑的比别人家的姑娘更加靓丽。”
“来。”三哥伸出手将我拉上马背。一挥鞭,马儿掣蹄奔腾。
三哥把我搂在怀里,因为从小在家不大出门,自然是不太受得了颠簸。
“三哥,你把缰绳让与我,我来驾马可好。”
“不可,梵儿若要别的,三哥就是千件万件也答应,而今这件不行。我这马烈的很,要是平时它是不会让你骑的。”三哥低头温言软语的劝着我,可是我偏生想看看这倔东西有多厉害。
“不信。”
“当初在学堂,学习骑术。这马是师父一位蒙古好友相赠,据说收服它就让不少蒙古骑艺顶佳的汉子负伤受挫。后来赠与师父,他说:如果我们谁能骑上它,就将这马赠与谁。那日情景也是惨烈,不少人挂了彩。”
“三哥最后是第一名?”我摸着马儿飘逸的鬃毛,油亮光滑。
“我并没有与它争斗,只是很平稳的上了马。师父就宣布它归我。”
顿时,仰慕之情喷薄而发。三哥的眼睛里生出笑意,露出雪白白的牙。
“诸隆兄。”路边一个男子,三哥停马跃下,寒暄一番说“梵儿,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
是位很文雅的男子,我们点头算认识。他二人正攀谈着,我却身体一晃……
——还来不及喊出声,只觉天旋地转,而后落入一方怀抱,淡香弥漫。
“姑娘?”一双似水潭般深邃沉寂的眼眸与我对上,只见他轮廓姣好的嘴唇勾勒出一抹邪笑,将我轻轻放到地上扶我站稳。哥哥和他的同窗也上前问我如何。
“真对不起,真对不起!”满含歉意的女声出自一个头戴布巾的妇人。她拉着一个精瘦的男孩不停鞠躬。
原来是男孩在街上玩炮仗,不小心惊了马。
“谷鲁,赶紧给格格,阿哥道歉。”母亲声厉色荏的叱责着那个名为谷鲁的孩子。
谷鲁,好有趣的名字,像是卓尔肚子饿了发出的声音。这么想着就不禁笑出声,让有些僵化的气氛骤然安静。
“夫人不必责骂孩子了,这事不怪他。孩子天性就是爱玩的,我也没有什么事。”走过去,弯腰看着孩子。他估计只有7,8岁而已,衣着仅能用朴素形容。却长得极好看,如果长大只怕不输于胤禩他们。
“你的眼睛长的真好看。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的窗户,你的心一定也是如此明亮纯澈的。以后不要在街上放炮竹了可好?倘若伤了行人,会疼。”
他直直的看着我,思考片刻说:“好。”
若干年前,我也这样对另外一个人承诺。
——妇人领着谷鲁离去,而这厢哥哥急忙向救我的公子道谢。
“鄙人姓陈,名致远,字乐兮。苏州人士。区区小事,几位不必挂记在心,何况如此貌美的姑娘有个闪失也算世间一憾。”他明眸皓齿一笑,手执一柄淡墨山水图折扇,多了一分轻狂却不让人觉得年少本应笑傲天下。英俊中带着一丝狂。
“鄙姓墨尔哲,名富诸隆。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傅敦。公子救下的是我的妹妹,闺名谷梵,是我看守不周,使妹妹置于危险,若没有陈公子后果不堪设想。改日诸隆携妹妹必定登门道谢。今日我们还有事情,陈兄否告诉诸隆您的住处?”
“道谢就不用了,我倒是对于能结交三位好友也是人生幸事。现我住在安泰客栈,既然三位有事陈某就不相留。改日再设酒款待。”
一番话语后,我们四人就散了。
上马后三哥更是小心,把我紧紧笼在怀中。
“这位陈公子看着到比一般人更洒脱。”
“是呀,兴许是遨游四海的翩翩少年也不定呢。看他白衣长衫,多了几分清雅淡然。听他说是苏州人,江南出才子,水乡出佳人。哈哈……”哥哥用下巴点点我的头顶,宠溺的说着“小灵精”
陈致远,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他流露出的气质还真是人如其名。
——到了地方,三哥将马拴好弄来一叶扁舟。上船去,轻轻一撑便稳稳的顺水而去。
他随意的躺在船头。此时倒真有些御船而去遨四洲的感觉。
“三哥怎么想起带我坐船游玩。”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头枕手臂,似讲述故事一般低语:“以前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你可觉得阿玛总是深蹙眉头,好似有千般万般难事一样的不苟言笑?我从小就不喜欢亲近他。我喜欢看你,你总是笑咪咪的对所有人,看着你的笑就能忘却师父的惩罚,阿玛的责备,无尽的功课。而等到我们都做官入仕才知道原来阿玛这么劳累。人累了,哪还笑得出呢。”
“哥……”
“在官场勾心斗角,阳奉阴违,阿谀奉承,欺上瞒下。种种丑恶的嘴脸,我现在已经不适应。梵儿,你说以后的日子我该怎么办。我想征战沙场,金戈铁马的理想是否会慢慢被现实腐化,最后挫骨扬灰再也找不到呢?”
三哥呆呆盯着天空,瞬间,一行清辉陨落。
“哥……”我坐到他的旁边擦去那行水泽。随后腰身一紧,哥双臂紧紧搂着我,不再做声。
“不怕,哥哥。梵儿一直都在。一直都在。”我缓缓拍着他些微颤抖的身体。
“哥,人生在世不称意十之八九。你看这岸边的树木丛林,多少人叹它们随风而生,浴雨而成,惬意悠哉。但是人终不是树,它们屹立数十春秋才得此高大,风霜雨雪更是不计其数。哥,人只有经历才会成长。纵使现世让你觉得退怯,但谁不是也在苦苦煎熬呢?成者留芳百世传千古,而败者飞沙走石散天涯。当你在最不满意的环境里迅速让自己成长起来并顺应之,以后便没有困难。在逆境中保持最初的本性虽然难,却也是最考验人的,过去了,一切都是笑谈。哭泣,逃避,抱怨只能一时,解决才是一世。”徐风轻过,耳边只有流水低咛,和暖的空气让时间变得缓慢。
我安慰着怀中年方十八的少年。诸隆是家中最小的男子,平日二福晋宠的厉害。他总是一幅笑兮兮的面孔,我从没有见过他为何事落泪忧伤。今日的诸隆让我知道,他们不过都还是正值锦时的孩子,因为生逢古时必定承受的更多。
——夏日总叫人感觉懒散,不大想动弹,诸隆哥却说还没有去感谢陈致远,于是敲定了今儿一同前往拜访。
安泰客栈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地方,雕廊画栋,楼台水榭,丹桂满园,比之其他这里甚是别致雅韵。问了伙计陈致远陈公子可在,他说公子在水榭弹琴,接着便引我们去后园。一路风景自然也是百样风情。
水榭依云乡湖而出,清丽的素纱悬落四周,粼粼水波洒帘上径自摇曳。白衣男子稳坐当中,气华灵杰,烟柳拂水弄碧丝,不似人间,天音萦绕。廊台楼阁有不少驻足而听的人。
“陈公子每日必定在此弹琴,那曲子格外动听。吸引了不少人。您二位也请再此休息等候。我就下去了。”哥哥拿出钱给了那伙计“小兄弟,去泡一壶西湖龙井。再上一碟子豌豆黄一碟子酒酿饼,要你们宫老师傅亲手做的。剩下的钱归你。”他脆脆一声“谢谢您咧。”跑了下去。
跳选一处僻静遮荫之地,挑眼望去,烟罗翠柄叶丛丛,粉黛白盏立其中。琴音飘摇绵绝。
——只见琴者抹中带柔,挑中藏利,进中蕴心,滚中含情。
手中绵软的豌豆黄滚落脚边,我怔怔望着抚琴者,他不似凡品,让人敬而远之,怕亵渎那高洁。
终于两行清泪落下,我喃喃:
九霄环佩。
再听你响彻竟是隔世,跨越苍茫三百年。在这如此宁静秀美安和的情况下,有谁知道百年后你竟然无人识得,只得被当做一件时间纪念而已供人观赏。那时的你有多么寂寞……就像现在的我。
——陈致远所弹奏的唐琴九霄环佩琴为制琴名家雷威所作,琴中仙品。以声温劲而雄,声利坚而清,声激越而润名动天下。前世人们发现它时,所有的音乐名家都道这九霄环佩琴已如同枯木一般,再也无法演奏。于是它一直沉睡在博物馆。而后终于有位伯乐识得,我有幸聆听了那场音乐会。耳闻者难忘其天籁仙音。想不到这一世陈致远竟是它的主人。
思绪缭乱。
“梵儿。为何落泪?”匆匆抹去眼泪,回应荣轩哥一个微笑。“这琴声让我不由想象伯牙与子期相遇之时两人的幸喜。”
“想不到陈公子琴艺斐然。在这里品茗听曲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哥嗅一口茶香,无不惬意的感叹举手投足透着贵公子的华丽洒脱。
“琴中古曲是幽兰,为我殷勤更弄看。欲得身心俱静好,自弹不及听人弹。”
“好诗!”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来人竟是十四阿哥。
胤禵着了普通石青色常服,手执一柄湘妃竹撒扇,面画南轩枯松,直干壮川岳;尾坠双鱼戏浪梨花白玉,看去雅韵深致。敛中也难掩他的矜贵气质。
“十四阿哥。”我俩站起来问安。
“不用行礼,出来就随便些。”随从替他拂净石凳,待胤禵坐下后,我们才缓缓落座。心里不免叨念,他这一来反倒破坏了气氛。
“梵儿?”
“民女在。”
“公子,您还同往常一样?”伙计的话让我听出这十四阿哥似乎常来。
“对,狮峰龙井。再添一盘豌豆黄。看来梵儿姑娘爱吃甜食。”
一盘子晶莹绵白的点心已经叫我独自吃下半碟,味道确实比别家更具一格。
——“我对甜食喜好一般。只是龙井泡开后其豆腥味配以豆类点心既能遮掩瑕处又能彼此提升。且豌豆味甘、性平,归脾、胃经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好。姑娘不仅对诗词擅长,也精通医膳。巴克什大人的儿女果然个个出类拔萃,人中佼佼。”胤禵的夸奖让我有些不自在,再看其架势貌似打算举盏长谈。我得想个法儿早点离去。
“敢问十四爷与陈公子是好友?”
他淡坐于一旁,面色沉静而安雅,墨眉舒缓而展悦,辰眸上纤长的睫毛款款撒落一片浓色愈发衬托的主人俊美出尘,高挺的鼻峰让看者觉得此人也应如此正直昂扬,形容姣好的唇瓣轻啜茶汤。
“八哥与我同他为好友。乐兮若来京,我们便趁闲暇来这里吃茶谈天。今儿八哥忙公事去,就我一人;不想碰到你们,人生何处不相逢。你们也认得乐兮?倒是未曾听说。”
“不是的。前几天我与妹妹出行,马受惊幸亏陈公子出手相救才免于一患。今儿前来道谢的。”
“噢?还有这档子事,原来致远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哈哈。”剑眉一挑,英气袭人。
那边琴声消弭,园子里恢复宁静。不禁可惜憾叹忙着应付权贵无心聆听佳音。我对于这位十四阿哥印象一直不佳,估计是那点记仇的小心思。
那边,陈致远白衣飞扬翩翩而来,拱手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