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华卷 第四十二章 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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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着已经被藤蔓淹没的海水走到南门瑾站立的木桩旁,黑色的火焰灼伤了我的皮肤,海水透过藤蔓涌上来,冰凉入骨。
南门瑾沉下木桩,伸手抓住我手臂,扣住我喉咙,黑色火焰触碰到他的手指,瞬间湮灭不见。
像约定好般,纠缠在南门瑾周围的藤蔓瞬间褪去,戚樱立身的翠绿海洋藤蔓也在这一瞬间枯萎,海风猎猎,他仅穿着一件白色狩装,肩头露出血红内袍,除此之外,一片苍白。
我们之间隔了那么远,也可能我们之间隔得很近,然而我碰不到他,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夜晚,一树一树的樱花开着,他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我害怕,我很害怕,我一直害怕。
我不是他,我没有那么好的武功,我已经没有所向无敌的军队,我已经离那个给我荣耀的北祈那样遥远,我像一个物品一样被他和北静争夺着,一次次沉入水底,等着他出现,把我从黑暗潮湿的水底打捞出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过去的二十七年里,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安司凤是一个这样无知的人,我不知道清髓散是他病入膏肓的证明,我不知道原来至交好友也可以转过身就给我一刀,我不知道那些层出不穷的意外其实都是别人在拖延我,我不知道周天星斗大阵要怎么破,我不知道原来有毒药可以抹去人的记忆,我不知道我们一直身处这样巨大的危险中,我不是戚樱,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死。
于是我一直顺从,一直安静,像这世上最容易引来抢夺又便于携带的货物,不敢冒一点危险。
有时候,我会不认识这个安司凤是谁。
然而更多的时候,我知道这是那个爱着戚樱的司凤,我已经太习惯喜欢那个叫戚樱的人,我已经不骄纵,不冒险,不聒噪,不轻浮,不喜欢调戏美人,不做不带心机的事。
比如现在,跟着南门瑾走进船舱,看见满脸歉意的苏锦时,如果是以前的安司凤,会毫无芥蒂地上去用力拍他肩膀,让他不要像个女人一样计较。然而现在的安司凤是看也不看他,冷冰冰地问清南门瑾自己的“囚室”在哪,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边。
相比让锦时好过,他的负罪感对我来说更有用。
……
海上的夜,飘荡着淡白色的雾气,和在陆上完全不同的湿冷,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像是恶心的蛛网黏在人的皮肤上,连香炉里的熏香也让人反胃。
胃部一阵阵绞痛,早知道要落到南门瑾这小混蛋手里,在船上的时候就该多吃点东西,现在为了装样子,送来的东西也不能吃,当年我和文谦闯下大祸,各自被禁足在家,为了表示绝不妥协的决心齐齐采取绝食策略,老祖宗急得不行,让父亲来劝我,父亲来是来了,还带着沈麟寒送的芙蓉糕,我记得那天晚上有很好的月亮,我英明神武的就悠闲地盘着腿坐在那明亮的月光下,吃着芙蓉糕隔着窗栏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说话,他说:“司凤啊,所以我早年教导你说不要把自己身体弄坏,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连绝食都这么困难……”
我记得那晚的月光,记得他从湖绸裤腿里露出的白皙脚踝,记得他微勾着唇角戏谑的笑,我记得那是我旷日持久的一个噩梦,我从来没有像那时候一样明白,原来这个叫安佚郎的人,他不在乎我有没有绝食,他不在乎我是不是胃疼,我就像他豢养的宠物,他唯一介意的,是我有没有按照他说过的话,长成他需要的样子。
而绝食这种只有寻死觅活的女人和不懂事的孩子才会采取的手段,在不在乎你的人面前,永远收不到预期的效果,还会让他觉得你很可笑。
但是,无论是锦时还是南门瑾,在很多时候,他们都像个孩子。
天黑下来不到半个时辰,南门瑾进来找我,彼时我正胃痛,半蜷在榻上,用放茶的小方桌桌角抵着胃部,痛得额头冷汗涔涔。
他不动声色,端了杯茶坐到我对面,像看戏一般欣赏我表情。
我痛过一阵,慢慢缓和了,不甘示弱地爬起来,坐在榻上警戒地看着他。
我还是不习惯和他对视,那一双眼睛太过强大,会让人忘记他做过的事。
“怎么,小王爷来干什么,莫非和我讨论阵法?”我是在提醒自己也是提醒他他在白天是怎样对付我的。
他挑挑眉,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可能,以你的天赋,怎么可能会阵法?”
我被他噎住,登时怒了,反唇相讥道:“是啊,哪像你这个阵法天才,还要巴巴地去给北静王府跑腿。”
他被我讥讽,不怒反笑,走过来故作惊讶地低头看我:“咦,我还以为你真的傻到到现在还以为北静会受你威胁,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嘛!”
“那是因为你自认为才智盖世天下无敌,”我不屑地讥讽道:“要是北静不受我威胁的话,我怎么有机会跑到这里,现在北静反悔不过是以为得到解药就一了百了了。”
南门瑾向来聪明,当即猜出我话中意思:“你在解药里下毒!?”
我皱眉:“别把我想得那么下作。”
他一副不相信的神情:“那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我笑而不语,重新蜷回榻上,捂着肚子一心一意地胃痛,他没什么耐心,问了几次看我没反应,不甘心地走了。
南门瑾走后不到半刻钟,门被人小心翼翼地叩响,是某人贴着门缝的声音怯怯地问:“司凤,你睡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