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孤生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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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一声撕裂的鸦鸣声惊得我睁开了眼,豆大的汗珠滚落在两颊,惶惶拿手拭去,坐起身,锦被滑落在前胸,天亮后还要去宸嫔哪里恭贺,贺她身怀帝裔,呵……她和祁醇的皇儿。
恍然间,窗外一个黑影闪过,我直直的望着窗外不敢动弹,梨花窗棂此时也显得格外阴森,紧紧扯过被角,使劲往自己身上盖了盖,口中直呼“来人!”
值夜的是暖颜,她披着衣服进来,睡眼朦胧,看着我倚榻坐着,满身被汗浸湿的模样慌了神。“小姐,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盯着她伸过来擦拭我额头的手,无力的摇摇头,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差人瞧瞧那窗外可是有什么,刚看着有个黑影闪过去了。”
暖颜顿时蹙了眉,在小几上斟了杯热茶,端给我便喊了宝路去瞧。
我接过热茶,捧在手里,时不时的饮一口,静等着消息,此时房里静的连喘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半晌,宝路进来禀报,手上还提溜着什么,便转了脸去瞧他手里的东西,他俯身道“禀主子,惊着主子的是只猫,不知是哪宫主子养的,还是北兽园的。”
“猫?”我听了眼眸一亮,喜上嘴角“快抱来给我瞧瞧。”说着便披了长衫坐起身下了床。
“这……小姐,不知这畜生是哪宫养的,万一伤了您可怎么是好,还是不要瞧了,只远远看下就好了,您自幼爱猫暖颜知道,但这深宫之中,不比府里……”暖颜极力阻劝。
我摆手笑道“无妨,只是一只猫而已,更何况在深宫中养着,倒应比府里的更金贵呢。”
暖颜见劝不住,便撇撇嘴招了宝路把那猫儿往前带了几步,果真是只好猫,碧眼波斯,通体油黑,毛长而顺滑,我伸手接过,它倒是不动,只轻轻低吟一声,我是打心眼里欢喜。
看了一眼站着的暖颜、宝路二人,都面带忧色,尤其宝路的手一直护着我左右,生怕猫儿伤了我。我便莞尔笑道“咱不管是哪宫养的了,就先养着它吧,等它主人来寻便再归还。”
暖颜边伸手过来取猫,边道“明日小姐还要过去宸嫔娘娘那里,天儿还早,还是再躺会吧。”
我含笑点了头,便又侧身躺下,暖颜把猫儿给了宝路后,便在榻边小矮凳上陪着我睡,在一旁为我唱着小曲儿,清甜又熟悉的声音让我满足的昏昏睡去。
睁了眼,已是大亮。
安夏进来亲手为我梳妆,压云扁方,一边垂了海蓝色流苏,鬓上插了几枝同色绢花,垂丝海棠花色的对襟小褂,衬着海蓝色长棉旗袍,领口袖口缀了兔毛便更显人比花娇,细细打量这身行头,显得雅致却不出挑。
只是到了该送什么贺礼的时候有些犹豫,暖颜捧了皇上前些日子赐的一对金质镂空香薰炉,我与安夏对视一瞧,我并不做声,安夏也是笑着摇摇头,只有暖颜一头雾水。
我的指尖滑过嵌着宝石的金质香薰炉,淡淡道“这般精致的东西,本贵人不想成为自己的……”
我没继续说下去,安夏却道“前年一位娘娘身怀龙裔,却因着香薰炉被人做了手脚,导致小产。”
暖颜明显手抖了一下,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闪了闪大眼睛“那小姐要送什么?”
我微微皱了眉,慢慢舒展开,才启唇“就送那片金梳吧,不出挑,也不至于寒酸。”安夏听了便去准备。
片刻,安夏便端了装好精致礼盒的那片金梳从内阁走出来,至我身旁又打开给我看了,看我含笑点点头后,她又盖好封好那礼盒,暖颜便挽了我的手出了门。
「长椿宫」
“如贵人到~~”长椿宫门口一个小太监眼尖,瞧见我便唱诺。
我含笑朝他点点头。
抬步而入,眼角扫过宫门外停着的轿撵,十二月的风刮过我的面颊,我看到了那是他的轿撵,一缕明黄生生刺痛了我的眼。
正殿摆设很是精美,这宫里我是头一次来,还是为了恭贺芮凝的有孕之喜。
“皇上吉祥,宸嫔娘娘吉祥。”我躬身甩帕,耳边流苏相垂而下,恨不得把下颚低到尘埃里,他与宸嫔并排相坐,他一手揽着她,她幸福的微笑……我有些透不过气。
“贤合免礼。”他空着的那手稍稍一抬,虚扶了我一把,抬头便对上了他那眯着的笑眼,我忙别过头去。
宸嫔在一旁淡笑着,面上露出初为人母的喜悦“如妹妹不必多礼,快坐吧,姐姐这身子不方便。”说着她别有深意的又瞧了我一眼。
对于宸嫔,我有说不出的感觉,燕窝的那次事,让我不能释怀,只回她一笑,道“娘娘身怀龙嗣不宜过多*劳,臣妾那里也没有多金贵的物什,这小小金梳只当给娘娘消遣把玩的,恭贺娘娘有孕之喜。”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我好似说了很久很久。
说着安夏便把礼盒递给了宸嫔身侧的宫女。
“如妹妹肯来姐姐这坐坐,咱们姐妹说说话便好,怎还这么客套带了礼物来。”宸嫔看了一眼那宫女打开的礼盒,手便滑过那片金梳,从盒内拿起,唇角如盛开的海棠花,笑言“如妹妹赠的金梳都如此别致,姐姐喜欢的紧呢,皇上替臣妾簪上吧,有了妹妹的心意皇上的御手,可见凝儿福气不浅。”
我承认,在这时,我的心漏跳了一个节拍。
祁醇接过那片金梳,依旧是懒散的挂着笑,替她拢了拢鬓边碎发,轻轻推进了那片金梳“凝儿有朕佑着,怀着朕的孩子当然是有福之人。”
“谢皇上。”宸嫔含羞般低下了头,娇笑。
此时的我就如一个小丑般看着他们,不动不移。似乎时间像冻结了一样,想渐渐缓过来神,逃离这里。祁醇,祁醇,是我输给了你,我怕我把心输给了你。
“贤妃娘娘到,兰嫔娘娘到……”一声唱诺恰好时机的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待她们二人给祁醇请过安后,宸嫔与我便依礼问安。
贤妃唇角不经意挑起嗤蔑笑意,虽是如此更添妩媚丽色,她点点头,护甲上的精巧纹路令人不禁晃了眼,搭着宫女扶钗的小臂款款落座了。
“如贵人免礼。”轻声轻语如鹂莺啼啭,甚是好听。我才细细打量起贤妃身边站着的这个一身芙色兔毛滚边旗装的清秀女人,这就是兰嫔侯佳氏槿愫?
她并不多言,只是面上含笑,依着贤妃旁的椅子坐了,我也挑了个离祁醇较远的地方落座。
“宸嫔妹妹有孕这可是大喜事儿呢,行礼之事便免了吧,省的万岁爷心疼。”贤妃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笑吟吟道。
我侧身去瞧宸嫔,只见她脸色一怔,微微抬了有些虚色的眼眸,轻言道“宫中之礼不可废,凝儿怎敢以孕为娇乱了尊卑礼数。”
尊卑礼数,贤妃听了,明显眼角笑意浓郁,透着浓浓的嗤蔑。
我只静静的望着眼前的这四人和宫中的摆设,时不时的饮口茶水,并不做声。
宸嫔看着贤妃的笑更是脸倏的苍白如纸,正巧祁醇转脸望她,便询问怎么了。
她忙低头含了羞,拿帕子遮了遮唇,笑道“臣妾刚刚有点害喜了,让皇上见笑了。”
祁醇笑着打趣了几句,看着并未放在心上。
“娘娘今日腿疾可再犯?”许久不说话的兰嫔侧头清淡一句。
“哦?”祁醇转过脸来看着贤妃,关切道“腿怎么了?”
贤妃转头看了兰嫔一眼,复又回过头去勉强笑了笑“回皇上话,臣妾老毛病了,膝盖风湿寒倒也是前年落下的。”
“膝盖遇湿气肯定又会发作,怪不得你会如此,翊坤宫湿气大,不如你先搬到乾清宫侧殿养段时间,离朕也近些。”祁醇语气极为平淡道。
贤妃此时面上稍稍一红,唇角泛起得意之色,凤眼一眯巧言道“谢皇上恩典。”
兰嫔抬眸看了眼贤妃,只是微笑却不说话,抿了口茶。
为何贤妃入宫多年未有子嗣却依旧荣宠至极,这贤妃只需与兰嫔一唱一和,就轻易能压的住宸嫔此时的风光,恐怕宸嫔心里也是清楚的。
接着几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回去了。临走时,我看到宸嫔眼里的不甘和落寞,却未看祁醇。
「德裕堂」
祁醇有些日子没来过德裕堂了,直至永寿宫各院都没有来过。
我伏在小几上,手拿着一支梅花,一瓣瓣把它们都扯了下来,看着粉色的花瓣落在暗红色小几上,衬得那般娇嫩时,心里更是心烦意乱。
胡乱的把那支寥寥几朵的梅花扔在地下。
眼尾余光掠过时,看见一只手捡起了那只梅。
心里狠狠跳动了下,是他来了,是祁醇。我就知道他不会不来看我,呵呵。
“主子……”安夏手拿着那支梅站在了我身旁。
唇角的笑笑慢慢浅淡下来,一股酸流涌向鼻翼,慢慢又低下了欣喜的下颚。
转脸好似无意的看了眼窗外,又慢慢回过头,淡然“怎么了安夏,有事么?”
她把那支梅又搁在了桌上,慢言道“主子这几日极为浅眠,又总是一个人愣神,奴婢担心您身子。”
“恩……”我张了张嘴,却不愿答话。
努力的回忆与祁醇在一起的种种,这感情究竟算什么,是爱么,可我总是记不起我们之间有过多少亲密,也记不起有多少念念不忘。
可为什么见不到他,我总会这样闷闷不乐,心烦意乱。
或者,后宫只有这一个男人,我把他看做了我的全部,太珍惜了,所以太怕失去,后宫的所有嫔妃都是这样吧?
现在宸嫔有孕,贤妃又搬到了离他最近的地方,比起她们,我又算什么。
默默的摇摇头,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前几天收养的那只猫儿可好?”坐正了身子,问道。
安夏见我开了口,忙笑着说“那猫儿吃的好睡的好,倒是觉得比刚来时胖了呢!奴婢给您抱来瞧瞧?”
我含笑应了声“好,抱来我瞧瞧吧。”
不一会儿安夏便抱了那猫过来,通体的黑色,明亮的鸳鸯眸闪烁着光芒,忍不住要伸手接,安夏迟疑了下,见我执意,便递给了我。
猫儿趴在我怀里,甚是老实,我时不时的用手去抚摸它的脑袋,它便眯起了眼。
安夏见状也放下心来,往炭盆里填了些银碳,笑言“主子还未给猫儿取名儿呢。”
我看着炭盆,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道“只不过是别人的猫,不是我的,取了名儿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不准以后也没有人来寻,咱们一直养着它,它对主子有了感情就不走了呢!”安夏也摸了它一把,它睁开眼,瞪着安夏,很是神气。
我瞧见他俩如此,也觉得好笑,便笑了起来“你说的也有道理,唔……那就给它取个名吧。”
想了一会,抚抚它脑袋上的乱毛“就叫明月吧,发现它那日的月亮甚好。”
谁不知我是存了私心的,明月,明月,空悬明月待君王。
我竟是如此矫情了,自嘲一笑。
“那明月快谢主子赐名儿啊,别让主子累着了,安夏抱你去吃食。”安夏笑着从我手中接过明月,一边唠叨着。
我笑着看她把明月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