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深色长发如溪流披散在两肩，紧贴着背勾勒出好看的曲线，湖光照映下，发色还隐隐透着不易察觉的暗紫。平凡普通的五官因为这柔顺飘逸的长发而变得惹眼。苍白如白瓷的肌肤只有在月光温柔倾洒的时候才会显得晶莹剔透，均匀修长的四肢褪去了平时的宽袖长袍，富有弹性而不过分夸张的肌肉显露出来。
    男子微皱起眉，面容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紧闭的双眼颤抖着纤长睫毛，不经意流露一丝脆弱与异样的妩媚。
    微风拂过，月光下的树影婆娑起舞，带起湖中水波涟漪阵阵。清澈见底的湖水渲染开一层刺眼的殷红，如水墨散开般渐渐融入透明的液体中，红色的液体仍是止不住地涌出。
    睁开眼，男子看着眼前暗得浑浊的景色，下意识咬住唇，却再也控制不住地从嘴里吐出一大滩血，惨白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直到枯叶被碾碎的窸窣声响起，才敏锐地转过身。
    男子的瞳里映出了一个身穿白色华服的清冷男人，冰冷的眼底有一丝复杂的情感闪过，随后便是认命般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夜神大人，您比我想象的还要无情。得不到，我会亲手毁掉。”
    夜幕，在黑暗与光明的交错中降临。
    江湖上默默无闻的遥云山庄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崛起。暗杀部仅派了四名部下，连续杀了四大山庄中的两位庄主，动作干脆利落，只留下遥云的独门暗器作为信号。其实那四个杀手都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高手，能将如此艰巨的任务完成，可以说完全是归于一个人的功劳——挽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江湖上的神话。夜至深的时刻，屋檐上坐着一个长发飘逸的男子，用名不见经传的傀儡术控制住被催眠的部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屋里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叫，剑已穿喉而过，或许会看见几缕暗紫色发丝在飞扬，或许会看见一对冷漠的眸望着自己，但是看不真切。挽夜讨厌被注视的感觉。
    森林里。
    一汪朦胧的温泉在烟雾袅袅中变得隐秘，浓白的雾气掩盖了四周的阴暗，柔和地遮掩了周围的景物。
    挽夜靠在一棵树旁，从内衫里拿出几件精致贵重的饰物，随手丢在地上。仰着头，深喘了几口气又把手按在腹部轻轻揉动。
    水中传来了水波荡漾的声音，随后，幽潋儒雅的嗓音响起：“全部的？”
    “嗯。”挽夜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眉头微皱，指尖有些轻微的颤抖。
    “流血了。”
    “我知道。”冰凉的夜风中，挽夜的声音更为冰冷，冷酷、低沉而不带一丝温度。挽夜深黑色的绸缎长衣沾染着更暗的颜色，衬衣中渗出了鲜艳的红。
    挽夜知道此时自己的腹部肯定出现一道不小的伤痕，而且这个伤口还不是今天执行暗杀任务时挂上的。据师父说，在自己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的时候，肚子上就有一长条裂开的伤痕，愈合的时间很快，但是不久就会再次复发。伤口不至于深到伤及五脏，只是看着比较吓人，也痛得有些无法忍受罢了。
    清弄月是最了解挽夜的人，一看他面无表情地手捂肚子就猜到是他的伤口裂开。
    “很痛的话，就下来。”清弄月对挽夜说话时声音很轻柔，没什么起伏的音调使他染上几分端庄清贵的悠然气质。从声线来看，根本听不出清弄月的真实年龄，配衬优雅温润的清淡容颜，不似人间般虚幻的美。
    闻言，挽夜沉默地看了眼萦绕着浓雾的温泉，将腰间的布带轻轻一拉，随即整件外衣滑落在地上，很快便脱下了沾染血液的白色衣衫，露出精炼的身材，苍白的肌肤在水雾中显得细致润泽。
    左脚刚踏入温泉里，还没站稳，就被一只有力的手快速拉入水里。
    水花四溅，温热的水珠在空气中失去了温度。
    清弄月一手制住挽夜的双腕，一手并拢食指与中指点在挽夜颈后的穴位，内力通过掌心传送到挽夜的背部，淡蓝色的光波在四周流动着。挽夜的身体渐渐涌起一股热流，一开始顺从地任清弄月摆弄，却渐渐随着身体的发烫而挣扎。
    “唔……”紧紧咬住了下唇，在体内四处涌动的暖流逐渐转为难以忍受的刺痛。挽夜用力握紧五指，指尖陷入手心，无助地扬起了头，喘息紊乱不堪，“放……放手。”
    清弄月淡淡看了挽夜一眼，凝视着那近在咫尺的脸庞几秒，道：“忍一忍。”
    “不要，疼……师父……”
    腹部的伤一般七天出现一次，每次必须整晚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第二天才会恢复。但假如清弄月对挽夜强行灌输内力，伤口就会延缓半年才复发，代价是输送内力时浑身上下会有一层皮被生生撕下来的剧烈疼痛。毫不夸张地说，足以令人痛到死。
    清弄月没有亲身感受过这种痛楚，但看一直以来从不示弱的挽夜一边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一边低声呻吟，隐约也能体会到那是种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但是，没办法。
    “明日你就下山助遥云山庄完成最后一样任务，可能要用比较长的时间。为师必须在今晚给你传输内力，保证你的任务顺利完成。”看着挽夜腹前白嫩的皮肤慢慢复原，伤痕逐渐消退，清弄月的动作缓了下来。光华褪散在温泉的水雾中，挽夜吃力地手撑在岩石边上，目光隐隐涣散。
    “希望你这副样子不要再被第二个人看到。”清弄月右手在挽夜耳边一挥，挽夜的身体顿时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似的软了下去，“好好休息吧，夜。”
    清晨，遥云山庄大开着府门，山庄里地面清扫得干干净净，似乎是为了迎接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崭新得有些过分。
    孤凌云坐在前堂的红漆雕花靠椅上，左手执起精致的茶盏，右手用杯盖在热气腾腾的茶水面刮着茶叶。专注的目光在几片漂浮着的茶叶间流连，余光却不时瞥过仍是空荡荡的门前。
    轻稳的脚步声响起，安静到几乎不被察觉的身影从门外不远处走到了门口。
    来人身着锦缎黑衣长袍，一头黑紫色的长发自然地轻轻飘摆，欣长的身影在踏入门槛时，地面上立刻映出被朝阳的光芒拉得长长的影子。相比昨日冷酷而漠然的表情，今天则是显得苍白许多，淡淡的唇色透露了男子此时虚弱的状态，眼底的冷意却始终不变。
    “孤凌云，说吧。”挽夜开门见山地道，也不打算再往里走一步，只等孤凌云说出要挽夜做的事。
    闻言，孤凌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茶杯用杯盖盖住，抬眼看向挽夜。沉默了一会儿，孤凌云又提起杯盖，轻吹一口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在这山庄住下三年如何？”
    无声之中，隐隐皱眉。
    “不愿？这是当年清弄月答应我的承诺，你要不肯也行。”
    挽夜一向独来独往，偶尔极少的时间会上山探望师父。外界都说挽夜是个六亲不认的邪魔，其实不然，挽夜可以轻易抹杀掉任何人的存在，惟独他最敬爱的师父绝对不被允许伤害。
    师父的命令挽夜从未反抗过，每次都顺利完成。
    十多年前清弄月曾答应一个少庄主以后会完成对方的三个要求，如今就是挽夜替师父实现承诺的时刻。
    “这三年内，你未经过我的同意，不得踏出山庄半步。”没有察言观色的举动，也没有什么迟疑，孤凌云浅啜一口清茶，继续淡淡地说道，“而且你必须服从我的任何命令。”
    “不用命令我，你没有资格，也没有能耐。”挽夜冷冷地提醒孤凌云，说着便走到孤凌云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对视。
    “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两大山庄都能给你灭了，我还能提更过分的要求吗。”孤凌云说话时语调不平不淡，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情感起伏，很难从表面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挽夜最厌烦的就是琢磨别人的心理，尽管很多时候早已一眼看得彻底，对于孤凌云，他倒是真的看不懂。
    所有人面对挽夜都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至少每个人在清楚挽夜的实力后都是如此，就算没有那般谦卑，也不会如孤凌云这般目中无人。从某种角度来说，挽夜有些厌恶孤凌云的云淡风轻。
    大概是为了避免突然之间声名鹊起的山庄被好胜之徒挑衅或是结下许多仇家导致不可抗拒的崩溃，孤凌云才打算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利用挽夜来保证山庄的绝对防御。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事情也照着孤凌云计划的发展。
    这些挽夜都不在乎，对他来说无非是增加一个三年期限的累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