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如若回忆仿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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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龙说:童年尽头其实是一片沼泽,渡过或者被埋葬,我们都被骗了。
曾为这句话心疼不已,青春如此湍急。只是,于我,童年也只是大片大片的沼泽,唯一能够仰望的便是亘古的天空。脚下的路,破釜沉舟。
现在对于童年的回忆,最清晰也最铭刻的便是看飞机刮过天空之后留下长长长长的尾云,弥久不散。通常是午后,阳光明晃但不灼烈,安静到发慌,小小的我坐在小小的板凳上,凝望着伤口般湛蓝的天空。才六岁的孩子便觉得寂寞,抑或是孤单。
只因我是超生的,罚款几乎弄得我们倾家荡产。除了坚持要生下我的妈妈外,别人从不抱我。据后来妈妈讲,若她不在,我便不哭不闹,安静得睡在房里。
偏偏是对这疼痛的童年记忆深深记忆,仿若用刀一点一滴雕刻下来那般清晰。
我记得我同爷爷说的第一句话,彼时爷爷正怡然编着竹筐,我独自站在一个大大的方桌中间,问,爷爷,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呢。爷爷一顿,后用手擦了擦眼睛,过来从方桌中抱起了我。从那以后,以及以后的以后妈妈跑掉的日子,便是爷爷悉心在疼我。
我记得六岁那年,妈妈在夜里背着我悄悄搭上去武汉的火车,一路吐得稀里哗啦。妈妈心疼的买了番茄给我,才吃下去又吐了出来。
我记得在武汉的时候,妈妈出去工作了,我独自在巷子里面玩耍。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走过来,我忽地抬手指了他鼻子。他大骂我没有教养。回到阿姨家我思考了一个下午,什么叫没教养,感觉自己做了坏事,又不敢问妈妈。
我记得从武汉回来的车上,妈妈昏昏欲睡,我欲吐欲哭。忽然看见有人将手伸进妈妈的口袋,我便摇着妈妈,我要上厕所啦。那人望向我的刻毒眼神,至今记忆犹新。
我记得妈妈送我回家之后便走了。偶尔托人捎来衣物,奶奶常说妈妈坏话。
我记得奶奶爱她外甥女比我多,那个小倩每一次来我家都要我妈妈买给我的那些漂亮衣服。我坚决不肯,晚上抱着睡觉并告诉自己不能睡着,最后还是睡着了。奶奶说我不懂事。
我记得爸爸常年不在家。不喜欢我。脾气暴躁。
我记得做过的第一个梦,光怪陆离:有坏人来扫荡,爸爸只顾收拾了东西一个人躲在大大的鸟窝。我被乱枪打死,胸口几点红,也仍有意识,随后便被吓醒了。几乎从那时起,每晚都做梦,多数是噩梦。刚开始睡不好觉,第二天早上醒来浑身无力没精打采。后来做梦做得多了,便也习惯了。
我记得大我两岁的哥哥受尽宠爱,无法无天。
我记得我第一天上学时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学得比哥哥好。那时不明白,为何有得如此一腔怨念。现在想起来,不过是想活得被人看见,被人喜欢。而后哥哥对于学习是兴趣全无,我也渐渐成为家人的骄傲。
我记得还有一些空旷的午后,仍安静到发慌。我一个人不停地转着圈,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在第四圈的时候身体被甩出去老远。那种钝痛让人有瞬间死去的错觉,心理身体都疲惫到了极点。
我记得九岁时突然被妈妈接到重庆,跟着后爸生活。小学三年级的光景,便一直在学校寄读。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语言环境,更觉得孤单。直到一年后才能和那边的孩子用利索的重庆话交谈。
我记得不停地转学。记得墙上不断多出来的奖状,记得寄人篱下的凄凉,记得初恋闪着纯白的光,在根本不懂得爱的年纪里。
……
这些回忆仿若深水,其实并不是没有快乐,只是快乐不及疼痛铭刻。我的快乐就像越升越高的肥皂泡泡,轻盈美丽,旋即破灭。而疼痛则是躺在胸口的石头,随着沉默生长,随岁月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