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营救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2608  更新时间:07-10-03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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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宁府。
    张原和周以达等人站在高高的城门上看着铁马寺上空的熊熊火焰。
    周以达叹息一声:“前年,我们曾和君元帅一起解救铁马寺大难,没想到铁马寺还是未能逃过这一劫。”
    张原按捺不住,大声道:“我们怎能眼睁睁地看着铁马寺遭难?我们应该派兵支援的。”
    周以达摇了摇头:“朝廷早已下了密令,这是拉汗教和圣宫之间的纷争,严令边疆帅臣万万不可插手,以免引起混乱。我们怎敢派兵?”
    张原义愤填膺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守城的老兵开门,进来一骑快马,竟是卢凌。
    “卢先锋怎么千里迢迢赶来了?”
    卢凌累得和坐骑一样几乎要口吐白沫了:“快派兵支援铁马寺,君元帅在那里,只怕抵挡不住了……”
    “君元帅怎会在那里?”
    张原和周以达二人大为意外。卢凌没有回答,众人也无暇多问,立刻奔回将军府。
    林宝山听了几句也大为震骇,正犹豫间,张原已经叫了起来:“我自己带500兵去,朝廷要杀要剐我自己承担,绝不连累林将军就是了。”
    周以达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林宝山尚未回答,监军的声音已经传来:“君元帅为什么会在那里?朝廷早已下了密令,绝不允许我们插手圣宫和拉汗教的内部事务,他这种行为早已……”
    张原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他们什么内部事务,只要君元帅在那里,我们就非救不可。”
    “反了,你们……”
    “监军不必动怒,朝廷责怪下来,林宝山一力承担就是了。张原、周以达,你们立刻率3000精兵支援……”
    尸横遍地的铁马寺,人还在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君玉扶着拓桑已经杀出大殿,退到了外面宽阔的广场,在他们身后,是受伤的夏奥和那名老得辨不出年龄的医术高超的长老以及铁马寺的大住持。
    而广场上,弄影先生正指挥了剩余的七八名凤凰军以及那几十名教徒和敌人浴血奋战。众人被几千大军围困阵中,白刃相搏,这一次,拉汗教已经是全力以赴,非要斩杀拓桑和毁掉铁马寺不可。
    正苦战之间,忽听得外面杀声震天,拉汗教大军纷纷后退,死伤惨重,正是张原等人率了西北精兵赶来。
    “君元帅……”
    “寨主……”
    张原、周以达、卢凌等人已经杀开一条血路冲了过来,君玉冲他们点点头,也辨不清楚心里是喜是忧。
    铁马寺上空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已经无法挽救。
    奘汗赤教大军拉汗教大半,余了极少部分逃去。
    君玉看了看众人,对张原、周以达等人道:“你们赶紧率领众人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见她扶着拓桑,神情惨然,均觉得十分意外,但是,此时此刻,又怎敢多问。
    张原等虽然心中疑惑,但见她无恙,都放下心来,立刻遵命撤兵往西宁府奔去。
    不一会儿,铁马寺外面的大广场上,只剩下了弄影公子和卢凌等凤凰寨中人以及幸存的十来名教徒。
    卢凌疑惑地看看君玉又看看拓桑,君玉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凝视着怀里的拓桑。
    弄影先生看了看拓桑的脸色,知道他最多只能拖延两三天,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了。他又看看君玉,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他知道,此刻,君玉除了怀里的人,是谁也看不见的了。他暗暗摇摇头,挥挥手对众人道:“大家走吧。”
    那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僧伸手摸了摸拓桑的脉息,又看一眼君玉,长叹一声,对一众教徒道:“我们也可以走了。”
    铁马寺大住持惶然地看着拓桑和君玉:“博克多、君元帅,你们……”
    夏奥也焦虑地看着“博克多”,他也看出“博克多”已经不治,他是圣宫的铁棒僧官,更肩负着护卫“博克多”的任务,见到“博克多”危急,只想到立刻要将他带走。
    “君元帅,多谢援手!”他伸出手想去搀扶君玉怀中之人,却见君玉丝毫也没有放手的意思,而他们的“博克多”更无丝毫反应,只是满面微笑地痴痴地盯着君玉的脸庞。
    老僧的声音大了一点:“夏奥,快走……”
    这一瞬间,粗豪如夏奥,也明白了什么似的,一言不发,拖了铁棒就和老僧等远远地走了开去。
    刹那之间,广场上一片死寂,陪伴着二人的,只有叠压堆积的尸首和浓浓的血腥味。
    拓桑抬头看了看东方的夜空,一丝鱼肚白已经露了出来,他轻声道:“君玉,天就快要亮了。”
    “是啊,天就快要亮了。”君玉柔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拓桑笑了:“只要能在一起,哪里都一样啊。”
    君玉也笑了:“对啊,只要能在一起,哪里都一样。”
    那是青海湖畔的一栋小木屋。这是君玉以前考察地形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它隐藏在青海湖畔一个极不显眼的角落,四周风景如画。小木屋空置着,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主人还是隐居的主人出远门去了。君玉第一次见它时它空着,现在见它,它依旧空着。
    木屋里的木板陋床硬梆梆的,上面还有一张干干的有些腥味的破羊皮。此刻正是盛夏天气,君玉取掉那干羊皮,扶着拓桑躺了上去。
    她起身,手被紧紧抓住了,拓桑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慌乱。君玉拍了拍他的手:“拓桑,我只是去打点水来,我永远也不会再离开你的。”
    拓桑凝视着她,慢慢松开了手。
    君玉走出木屋,外面的阳光十分刺眼。
    门口放着几大桶的清水、瓜果菜蔬干粮、以及一瓶伤药和几套干净衣物等等日常杂物。里面,还有几张软软的虎皮、羊皮。虽是盛夏,这湖边的夜晚也有许多寒意,那送东西的人心思之细腻简直让人叹服。
    远远望去,弄影先生和卢凌等人的身影已经变成了小小的黑点。
    君玉拿了伤药,一些给拓桑敷上一些给他服下,这是弄影公子自制的一种提神止痛的药丸,她心里祈祷,这短短的两三天里,让拓桑少感觉到一些痛楚的折磨也是好的。
    君玉已经从里到外给他换下了血迹斑斑的全身衣服,为他擦拭干净了面上身上的血污。当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丝毫也不觉得脸红,似乎是上辈子就已经习惯了的,只是心一阵一阵剧烈地疼痛。
    然后,她又十分小心地给他换上了全套崭新的衣服。这套衣服并非教众的袍服,而是寻常的男子衣装。拓桑从来没有穿过这种衣服,他似乎对这件衣服十分满意,又喝了点水,干裂的嘴唇慢慢有了一丝生气。他看着君玉,微微一笑,这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蜀中园林弹琴、凤凰道上摘花的翩翩男子了。
    君玉也微笑道:“拓桑,你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一直会在这里的。”
    拓桑点点头,十分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几个月来第一次无忧无虑地睡着了。
    太阳已经慢慢地开始西斜。面前是一桶明镜般的清水,君玉在一片树荫里蹲下身来,仔细地清洗,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在她身边,是一套十分简单素朴的淡蓝色的衣裙,这是那三套新衣服里唯一的一套女装。原本两套男装就足够她和拓桑换了,但是,送衣服的人特意多送了这身衣服,显然是要让她自己做决定。
    自十岁以后,除了在寒景园的密室里因为身受重伤无法之外,她从来不曾穿过女装。那仅有的一次,也是在她昏迷之中被舒真真换上的,那一次,也只得拓桑一人瞧见。
    这一次却不同,自己既没有受伤更没有昏迷,所有一切行为都是清醒而明白的。她拿起那件衣服,仔细地看了看,心里虽然觉得怪怪的,却毅然换了上去。
    她换了衣服,梳好头发,笑了笑,将怀中那支翠绿的发钗取了出来,轻轻的插在头上,又弯腰对着那明镜般的清水看了看,慢慢地走进了小木屋。
    拓桑睁开眼来,又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又再睁开,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还是真。他眨了眨眼睛,待再要闭上时,君玉笑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许再闭上了,呵呵。”
    “寒景园”的密室里,那身穿月白衫子垂垂待死的重伤女子已是姿容无双。此刻,面前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既没受伤也没生病,她神采飞扬、语笑嫣然、脸色如玉、丰姿胜仙,吸收天地之灵气、万物之精华,不知经历了多少的造化毓秀和怎样的星辰巧合,才降生到了这个人间。纵使再过一万年,也不会出现第二个这般的人物了。
    而这个女子,正是自己最爱也最爱自己的人!拓桑痴痴地看着她头上那支翠绿的发钗,伸出手去,轻轻地拥抱着她,心里既没有死亡的害怕也再没有任何世俗的纷争。君玉坐在床边,也轻轻回抱着他,贴着他有些冰凉的脸庞,心里无比的静谧和幸福。
    此刻即永恒。
    三天后的夜晚。
    月光静静地从敞开着的木门里照进来,淡淡的光辉洒在相拥的二人身上。外面,有夏日的各种虫子、鸟儿的啾啾声,有野花遍地的芬芳,有波光粼粼的平静的湖水。
    君玉扶着拓桑,来到湖边那片柔软的草地上。
    在草地上,铺开着宽大而温暖的虎皮,拓桑的头轻轻靠在君玉怀里,像个生病的孩子。君玉微笑道:“拓桑,我给你唱首歌儿,好不好?”
    拓桑点了点头。
    君玉唱了起来:
    山远水杳
    惊鸿似凤城年少
    楚泽秦关,渭城朝雨
    共知音广陵一曲
    无缘配合,有份煎熬
    梦几回彩云声断紫鸾箫
    ……………………………………………………
    这是拓桑在那一年的中秋之夜赶到凤凰寨看她时,写给她的一张信笺。此后,这信笺,一直贴身收藏着,早已牢牢烙印在了心中。
    美妙的歌声在夜色下的青海湖畔回荡,连啾啾的鸟儿、虫儿都住了声,细细聆听。一曲终了,君玉又道:“拓桑,我再给你唱首歌儿……”
    拓桑点点头:“我喜欢听你一直这样唱歌。”
    君玉凝视着他的眼睛,又唱起歌来: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
    这也是拓桑为她唱的,她已经听过两遍。
    拓桑轻轻笑了起来:“君玉,你比我唱得好。”
    君玉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要天天唱给你听,直到你听烦听厌受不了也不放过你。”
    “傻孩子!只要是你唱的,我又怎么听得烦听得厌?不会,永远都不会的。”
    拓桑看看天上的月色,慢慢道:“君玉,我见过两次弄影先生了。他是我见过这世界上最好的男子,也胜过你身边所有的朋友。”
    君玉点点头:“先生是极好极好的,他光明磊落,心胸宽广。”
    “我一见他就很喜欢他。我从来不曾这样喜欢过一个陌生人。”
    “先生也会同样喜欢你的。”
    拓桑又看看她身上那样别致的衣裙:“弄影先生的心思真是细腻又周到……”
    “是啊,我还在书院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是女孩子了。呵呵,其他人,包括祝先生都不知道的。”
    拓桑微笑道:“君玉,我也是,我第一次在那黄桷树下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看着君玉那样欢欣的笑脸,想起第一次见到弄影先生时的情景,那种对他的故人之感就更加强烈了:仿佛是面对着十年后的自己。
    拓桑心里涌起一阵喜悦,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君玉,弄影先生待你太好!有他照顾你,我很安心了。”
    君玉也看一眼天边的月色,淡淡地道:“拓桑,你想推卸责任了么?没用的!来不及了!我已换了衣装,不再是元帅也不再是寨主,需要你的照顾,也只要你一个人的照顾。我不管什么今生来生,我只要你继续照顾我。拓桑,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欠我,只有你一个人欠我。你记住,无论上天入地,你永远也不能安心也不应该安心,你欠我很多很多,一定要还给我……”
    有些冰凉的水珠不停地滴在拓桑的脸上、手上,他抬起头,叹息一声,轻轻地吻着那一直滴着水珠的温柔的眼睛。许久,才低声道:“傻孩子,我欠你的,一定会还你的!一定会!”
    君玉的声音哑哑的:“拓桑,你记住,这一世,你已犯戒在先,又杀了很多人,再也成不了佛转不了世,你再也不会是任何人的‘博克多’,只是我一个人的‘拓桑’了。”
    拓桑的声音却轻快了起来:“是啊,我犯戒在先,又杀了很多人,再不能成佛转世,君玉,以后,我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了。”
    拓桑的眼睛微微闭着,好一会儿,忽然又睁开了来:“君玉,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
    君玉十分坚决地摇头,毫无商量的余地。
    “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你都不在了,我怎能好好地活着?我没有希望,也不想再有什么希望了……”君玉盯着他,用了几乎是怨恨和残酷的目光,“拓桑,我知道,你想求个安心!可是,我不会让你安心的,无论你上天入地都不会安心的!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会好好的?再也不会好好的了……你不要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不管我了!我从来不信什么来生来世,真有来生来世,你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了!今后,你的灵魂无论在天国还是地狱,都会看着我受苦,看着我永远受到煎熬,而你自己,也将受到更大的煎熬。……”
    拓桑抱着她,悲声道:“君玉,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君玉也抱着他,像个任性蛮横的孩子般哭喊:“我只要你不离开我,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两人终于疲倦了,相拥着倒在了那样柔软的虎皮上,慢慢地睡着了。
    月亮,慢慢地没入云层,又慢慢地穿出云层。再到后来,月亮终于一点也看不见了,经历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东方的朝阳已经将青海湖水映照得如一块发光的红玉。
    有一阵芬芳随着清晨的微风吹来,君玉睁开眼睛望去,那是一片开满小红花的草地,此刻,那些小红花儿正在迎风摇曳,吐露芬芳。
    拓桑顺着她的目光,笑了:“君玉,那花儿可真漂亮。”
    “是啊。”君玉也笑了。
    她转头看着拓桑,拓桑忽然站了起来。此刻,拓桑满面笑容,神采奕奕,龙章凤质,卓尔不群,全然是第一次相见时,在那黄桷树下弹奏《广陵散》般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君玉,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拓桑紧紧地抱住了她,君玉在这充满芬芳和露珠的拥抱里微笑出声。眼角的余光望去,远处,那一朵开得最盛的小红花儿忽然停止了摇曳,而怀里的人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空中的阳光忽然失去了温度。
    君玉抱着拓桑,静静地坐在地上,想哭没有泪水,想笑又发不出声来。
    远远地,那极老极老的老僧和夏奥、丹巴上人、铁马寺大住持等大步走了过来。
    他们早已见惯了死亡,也并不认为死亡就是一件值得悲哀的事情,一个个面上均十分平静。只是在见到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君玉的时候,除了那极老极老的老僧外,其他人都流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
    丹巴上人看了好几眼君玉,长久的疑惑终于瞬间了然。他心肠坚硬,早前因为知晓拓桑为救君玉毁了佛牙,几番追踪想杀了她泄恨,无奈技不如人始终不能得手。后来君玉指挥皴猊大军救了他们后,他虽对她的怨恨消了大半,可还是始终对她不太有好感。此刻再见到君玉,不知怎地,心里不但没有了丝毫怨恨,反而觉得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悲哀。
    夏奥惊异地看了好几眼君玉,忽然想起央金,方才明白为什么那时众人都不肯相信央金就是令得“博克多”身败名裂的女子了。
    老僧道:“博克多若在外地圆寂,就必须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这是圣宫的规矩。”
    另外几名老僧都没听过这规矩,但是这是第一位在外地圆寂的“博克多”,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讲究规矩,便一切听从了那老僧的安排。
    君玉没有做声,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任何人一眼。拓桑也告诉过她,自己会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而且一定要在那棵香檀树下火化。
    “君……元帅……”夏奥拖着铁棒,他看着君玉,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她,最后还是称她“元帅”,“你节哀,我们要带博克多离开了……”
    他伸手过来,君玉一言不发地将拓桑交给了他。然后,默然跟在了众人身后。
    铁马寺的一些楼阁还在断壁残垣中冒着烟雾。
    在大殿空地上,砍倒的香檀树下,已经架起了火堆。
    经历了几日的大火,香檀树早已被完全烧焦,只剩下些黑炭一般的树桩。
    这是第一位圆寂在外地的“博克多”,也是香檀树下的第一次火葬。
    极老极老的老僧用一种散发出极端古怪味道的药物涂抹拓桑全身上下,然后,又用了一张十分古怪的皮子密密实实地将他全身包裹。
    夏奥等人从来不曾处理过在外火葬的“博克多”,也不清楚那老僧究竟涂抹的是什么药物,完全插不上手,只好全由老僧一手包办。
    然后,君玉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拓桑的脸,被完全包裹的拓桑已被投入了熊熊的火海之中。
    “拓桑……”
    君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纵身扑入火海,却被那极老极老的老僧一把拉了回来,众人立刻闻得一股糊味,君玉的头发已被烧焦小半。
    几乎是眨眼之间,拓桑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火焰越来越猛烈,不一会儿,变成了一种极其异常的赤红色。众人都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火焰,一个个目瞪口呆。
    那是一种极特殊的火材,燃烧得快,熄灭得也很快。
    火焰慢慢地弱了下去,待火焰结束,他们就要带回“博克多”的舍利了。
    已快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君玉眼前一花,那即将熄灭的火焰中忽然有一团火红的东西正向她飞来。君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立刻,那东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摊开的手心里。
    众僧大骇,围了过来,那是一朵小孩拳头般大小的火红的花儿。此刻,在明亮的阳光下,花儿晶莹剔透,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新鲜得似乎还隐隐有着露珠在上面流淌。
    “佛花,这是佛花……”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僧侣们面面相觑,在他们的传说中,有一朵佛祖拈花微笑的神秘花儿,这花儿永远不会凋零。但是,这只是一个传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君玉呆呆地看着摊开在手心上的花儿,夏奥见状,似乎是想把这花儿要过去看看,说了几句什么,见君玉没有动静,就伸出手去。君玉下意识地递给他,夏奥的手刚要接触到花儿,不想,那花儿忽然飞了回来,仍旧牢牢地落在了君玉的手心里。
    众人更加惊异,却再也无人去要那花儿了。
    最后的一丝火焰终于熄灭。夏奥和丹巴上人以及铁马寺的几名教徒围了上去,清理半晌,夏奥紧张得大叫了起来:“没有博克多的舍利,没有博克多的舍利……”
    众人的目光又一起盯住了君玉手里的那朵花儿——
    莫非,“博克多”已经变成了这花儿?
    众人只觉得怪异之极,他们虽然是信徒,相信佛祖的种种神秘的安排,可是,又怎敢相信“博克多”会变成一朵花儿?
    极老极老的老僧看了看那堆灰烬,喃喃道:“天意,天意啊!大家走吧!”
    众人都盯着君玉,君玉始终看着手心里的花儿,没有注意到任何人的表情。
    走出几步,夏奥仍不死心,回头抓了几把灰烬放在一个口袋里。路过君玉身边时,见她仍痴痴呆呆的模样,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君元帅,你多保重。”
    君玉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回答,夏奥拖了铁棒追上众人,叹息着远去了。
    ※※※※※※※※※※※※※※※※※※※※※※※※※※
    君玉拿着花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又走到了青海湖边的小木屋前。她默默地立在门口,门是开着的,似乎一走进去,就可以看见拓桑躺在那硬梆梆的木板床上。于是,她真的走了进去,却看见满屋子的空荡。
    呆了一会儿,她又慢慢走了出来,走到那片开满小红花的草地上。在草地的两三丈远处,便是幽幽的湖水。她坐在湖水边的草地上,看着湖水里一只水鸟飞过的倒影,又看看手里那朵十分奇特的花儿,然后,将花儿慢慢放在了怀里。
    跟在她身后的人低低叹息了一声。他看见君玉的眼里,一滴一滴的水珠无声地滴入湖水里,每一滴都是红色的,红得耀眼又刺目,还带了丝淡淡的腥味。
    他心里大疼,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君玉,我们回去吧。”
    君玉转过头看他一眼,忽然站了起来,眼中那种刺目的红色更加深了几分。面前的这张面孔在眼前不停变换,一下变成了拉汗教、三山五岳的追杀者,一下又变成了朱渝、孟元敬、皇帝……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嘶声道:“你们都想害死拓桑,你们都想他死,你们这些凶手,现在他终于死了,你们满意了吧……”
    有一群魔鬼闯进了心里,几千支利剑同时刺向胸口,她挥舞了拳头,发疯般地厮打面前的人,他就是所有的罪魁祸首!他就是她想马上毁灭的整个世界!
    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踢打、抓扯。疼痛的不是她的殴打,而是心——君玉,从小到大冷静沉稳的君玉,天崩地裂也不会眉头稍皱的君玉,此刻,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武功,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武者,忘记了一切,只是疯子般地胡乱踢打、撕咬、毫无章法,完全如一个寻常撒泼的女子。
    许久,他的高高的帽子完全歪斜掉了下来,脸上也有了深深浅浅的血痕,甚至宽宽的袍子都被撕扯得一条一条的……
    许久,君玉也撕打得累了,蓝色的衣裙染上了丝丝血迹,自己也变得披头散发势如疯虎。慢慢地,她终于停了下来。
    她一停下,眼中又滴出那样可怕的红色水珠来。他看着她,忽然希望她继续撕打,永远也不要停止。
    她似乎清醒了一点儿,惊恐地后退了好几步,看着对面狼狈不堪的人,迟疑道:“先生,你,你,我……”
    弄影先生看着她眼中的红痕,心如刀绞,如果能够让这样可怕的红痕消失,自己再任她撕打千百次又何妨!他上前几步,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君玉,我们回去吧。”
    君玉茫然道:“回去?回哪里去?”
    “凤凰寨、小镜湖,或者其他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想去,我都陪着你……”
    君玉看着他,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你不要管我,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君玉!”
    见他依旧站在面前,心里潜伏的魔鬼似乎又在蠢蠢欲动,君玉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你走,你快走,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弄影先生叹息一声,摇摇头,转过了身。
    这一瞬间,君玉似乎又认出他是谁了,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道:“先生,你走吧,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你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回凤凰寨的。”
    弄影先生回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那你就自己回来吧,我在凤凰寨等你。”
    君玉默默地站在那里,直到一点也看不清楚弄影公子的背影了,便又在湖水边坐下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伸手到怀中摸出那花儿,好在刚才的疯狂并未损及花儿,心里才总算松了口气。
    她拿着花儿,站起身,走到小木屋,忽然听得一声长嘶,那是小帅发出的,是弄影公子给她带来的。
    她跃上马背,小帅慢悠悠地跑了起来。
    在最近的一座小镇停下,她到一间小店买了只小小的玉盒,将花儿放在里面,然后封好,贴身收了起来。
    奔出几里地,她忽然停下,又拿出那只盒子仔细看了看,喃喃道:“拓桑,这就是你送我最后的礼物吗?你就是以这种方式来陪伴我吗?可是,我并不喜欢这种方式啊。我恨这样的方式,也恨你……”她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绝望地嘶吼起来:“拓桑,我恨你……你知不知道……”
    “拓桑,我恨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
    大西北的沙地、荒山、湖水、草木似乎也感染了这样绝望的气息,任凭那样可怕的嘶吼在半空回荡,久久不散。
    永不凋零的花儿依旧静静地躺在玉盒里,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她的眼里又涌出那种红色的水珠来,只是,那样的血红,在夜色里,慢慢地就一点也看不见了。
    茫茫大草原上的绿色逐渐变成了深深浅浅的黄色,太阳血一样挂在深秋的天空。
    君玉每次返回凤凰寨都是从中原慢慢绕道回去,这次,任由小帅信步由缰,竟然跑上了茫茫的大草原。从这片大草原插下去,也可以回到凤凰寨,君玉就没调整马头,径直一路慢悠悠地在草原上晃荡。
    她时走时停,有时就随便在某个帐篷或者某个山谷呆上几天。如此几个月下来,一路的风霜,一路的跋涉,一路的风景和一路的疲惫,心里始终茫然一片,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去向何方。清醒的时候,觉得凤凰寨的方向很近;迷糊的时候,又觉得凤凰寨的方向很远。
    连续几次溃败后,赤金族的余部在真穆贴尔的率领下退守外大草原。真穆贴尔雄才大略,又将外大草原零散的各部落结成联盟,逐步向内草原活动,短短一年时间,重新集结了几万大军,声势不容小觑。
    在追逐赤金族大军的时候,君玉曾详细考察过这里的地形,此刻按照风向判断,她估计,距离凤凰寨已经不足五天的距离。
    到得下午,疾风劲吹,小帅加快速度跑了起来。跑得一个时辰,前面是一片山岭,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枭鸟之声,君玉听出这正是一种名叫“海冬青”的利鸟的叫声。这种鸟是赤金贵族打猎的最好帮手。
    她勒马停下,果然,头顶飞过一只凶悍的隼鸟,正是那种著名的“海冬青”。这鸟个子小小,样貌丑陋,正是海冬青当中的极品凶鸟。
    后面,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和人声,看样子,围猎的规模不小。君玉立刻勒马绕道,想避开这群人。
    一声长箭破空的利响,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显然是那射箭之人不知用了多么高妙的箭法射中了一头狡猾的大兽。从他们的欢呼声来看,射箭之人想必是他们族中的勇士。
    一阵笑声在众人的声音中格外突出,说的是流利的赤金族语,但是声音却极为熟悉。君玉愣了一下,一时也猜不出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她不欲停留,更不想跟这群人照面,便打了马背,没想到一向机警的小帅却发出一声长啸,那群人听得声音,立刻追了过来。
    君玉拍马,小帅奔了起来,远远地将那群人甩在了身后。
    奔出好一阵,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一人一马竟然单独追了上来。君玉回头,一个完全是赤金族人打扮的男子骑了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就在身后不远处。
    那男子见她回头,也勒马,远远地看着她。
    小帅似乎认出了那男子,这次却没有长啸,只是低低鸣了一声。
    君玉漠然地看了一眼那男子,掉转了马头,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低呼:“君玉!”
    君玉没有回头,马蹄声已经响在了身后,很快,男子到了她身边,低声道:“君玉,你还好吧?”
    男子一身异族装束,他家遭巨变,经受风霜,虽然精神熠熠,眼睛里却有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惆怅和伤感之意。
    君玉看着对面的男子,她原本以为,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可以原谅他,可是,此时此刻,心里却有一丝深深的恨意,无论如何都释怀不了。
    她没有开口,拍了小帅的头,准备离去。
    男子看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君玉,也是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在她脸上看到的哀戚。而他本人正是造成这种哀戚的罪魁祸首之一。
    “君玉,对不起……”
    君玉还是没有开口。
    “君玉,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别人和你自己。”
    “别人的死活我根本不在意。如果时光重来,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举动。”他神色激动,心潮起伏,她的憔悴固然让他心碎,可是一想到前尘往事,又将这种心碎变成了无尽的绝望和愤恨的伤感。
    尽管经历了风霜巨变,男子那种固执的疯狂依旧丝毫没有改变。君玉仔细地看着他的异族富贵衣裳、异族的精致箭矢以及那万里挑一的坐骑,又想起先前听到的他那已经十分流利的异族的语言,想起跟随他的人众的欢呼。他是个异常聪明的人,也有自己独特的本领,即使家遭巨变投奔异族,也很快“出人头地”了吧。
    她忽然笑了起来:“朱渝,恭喜你富贵更胜往昔!”
    如一柄利刃毫不设防地刺入心脏,朱渝的身子在马背上一晃,几乎要掉下来。
    “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朱渝的身子在马背上晃动得更加厉害,面色比君玉的一脸憔悴更加难看。
    他紧紧地盯着君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君玉也紧紧盯着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几乎要窒息过去。
    两个完全绝望的人就这样互相死死地盯着对方。过了许久,君玉转身打马,小帅扬蹄疾奔,将朱渝甩在原地,几乎站成了一块石头。
    小帅的最后一丝影子也完全看不见了,一阵风吹来许多寒意。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华丽的异族衣裳,心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小帅从天黑奔到天明。最后,在层层的山峦间停下。
    今天没有太阳,天色却并不十分阴沉。小帅嘶鸣一声,望着前面一条静静的溪水。它显然已经奔得饥渴了,向往地看着那样的清澈,想去一品此间的甘甜。
    君玉顺了它的目光,那样的水在别的地方再也没有见过:清澈透明的水从绿丝绒般的青苔上流过,没有天光,没有云影,只有偶尔的一点点雪白浪花,入眼的就是那样纯净的绿色,绿得让人生不起一丝尘念;仅有这样纯净的绿色也还不够,那是条山间常见的小溪,深秋的初雪来得太早,有的地方已经结冰。当别的地方都已断流的时候,那里的溪水依然潺潺流淌;雪也好,石头也好,砂石也好,悬崖也好,都不能阻止溪水的流淌也不能改变溪水的澄澈,它只是一路往前,从山上流下来,往山外流去。
    君玉下了马,任由小帅在此间徜徉,自己寻了块石头,懒洋洋地靠着坐了。四周的天空静悄悄的,但不让人觉得孤独,有风吹过,也不觉得寒冷。她靠在那块石头上,甚至还来不及做梦就睡着了。
    睁开眼睛,脚下的溪水缓缓流淌。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出藏好的玉盒,打开,晶灿夺目的红花映着纯绿的溪水。她凝视着花儿,几个月来,心里第一次清明宁静下来。她低声道:“拓桑,你送我的花儿,我不喜欢。你不在我身边,无论送什么我都不喜欢。”
    红得夺目的花儿依旧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毫无生气。她第一次回忆起当时夏奥僧人惊讶的声音:“莫非博克多变成了花儿?”
    她微笑道:“拓桑,他们以为你变成花儿了,可是我却知道,这花儿不是你,绝对不是你。不过,我倒真猜不出来,你究竟去了哪里,又究竟是从哪里去寻了这花儿来送给我的?”
    花儿无语,依旧美美地躺在玉盒里。
    “你这花儿,当然告诉不了我答案,总有一天,我自己会找到的。”
    君玉微笑着站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虎皮滑落下来。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林间,淡淡地道:“先生,距离凤凰寨不远了啊。”
    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微笑道:“是啊,凤凰寨就快到了。”
    从青海湖离开后,这一路行来,君玉走走停停,两耳不闻外界事务,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是,她一直知道弄影先生跟在自己身后,帮自己安排食宿,照料小帅。
    刚上路那阵,偶尔经过小店时,他甚至吩咐店家熬好他沿途采集的一些草药,来治疗她的眼睛。到后来,大草原上完全是风餐露宿了,他就四处寻来猎物、野果;她希望一个人安静,他就不曾露面打搅她,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君玉看着他,这是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弄影先生仔细看着她微笑的眼睛,似乎想判断出这双曾经血泪不止的眼睛到底有没有完全复原。
    他正看着君玉的眼睛,君玉忽然走了过去,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头都几乎触到了地面上。
    许多年以来,君玉对他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但是,她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感激,甚至从来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个“谢”字!
    君玉常常想,人的表达能力是很奇怪的,比如,面对一些平常的或者陌生的,自己都能侃侃而谈;她也能衷心感激路人哪怕最微小的一点善意;但是,对于那些真正给予了自己莫大关心和帮助的人,比如人生途上的指路人,自己反而从来没有对他说出过“谢谢”二字!
    弄影公子坦然受她一礼,也没伸手扶她,直到她自己起身。他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双眼,才微笑道:“君玉,很多人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君玉也笑了:“我见到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这天黄昏,两人终于来到这边陲小镇的一家简陋客栈。再行一天,就可以回到凤凰寨了。
    客栈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邻桌的几个人喝得醉醺醺的,高谈阔论,满口的京音,似乎都是从京城来的商旅。谈论了一些奇闻轶事后,其中一人道:“做官的时候是足够威风,可倒台了日子也不好过,朱丞相权势滔天,还不是一夜之间就家败人亡。他的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指使人抢劫粮饷……”
    君玉放下饭碗,看了一眼邻桌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正谈得高兴,其中一人又道:“朱丞相只手遮天几十年,也该倒台了……听说,丞相府查抄时,金银财宝那叫一个多……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啊……”
    “你知道什么,听说丞相府的宝库远不止这些……”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低了点儿,“朱丞相虽然倒台,但是他父子三人都逃了出去,外逃的时候只怕早已带走了不少财宝……”
    “不是说,朱家阖府满门、亲眷、族人共1000多人被斩首示众、三千多人被流放、充军了嘛?”
    “朱家被灭族是事实,但是,朱丞相老谋深算,早就知道会有灭族的祸害,父子三人早已逃了出去,听说是投奔了赤金族,还被封了个什么‘王’,很多人都知道的……”
    豆大的灯火一明一暗的。君玉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许久才吸了一口气:“先生,朱丞相一家真被灭门了?”
    一路上,弄影先生自然并不如君玉一般两耳不闻外事,但是,在草原上滞留奔波的那段时间,也中断了很多消息。他道:“我也只是在路上听得一些传闻,据说跟朱丞相父子三人一起叛逃的还有汤震,还带走了五万兵马。所以一到赤金族就被许以高位。看来,朱丞相是早就精心部署了的……”
    “那军饷真是他劫了送给真穆帖尔作为信物?”
    “大概是吧。”
    弄影先生叹息一声:“没想到朱渝也会走上叛逃这条路。他从小聪明过人,本性也非大奸大恶。我最痛恨的就是朝廷这种灭绝人性的株连九族法令,一人犯罪其他人也得引颈就戮。别说朱渝是丞相府的公子,甚至是那些毫不知情的无辜族人、远亲也难以幸免!除了朱家父子,据说,丞相府从朱渝朱刚的母亲到下面的奴仆、族人……共处死1000多人。个体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已经身不由己。朱丞相把持朝政二十几年,贪赃枉法党羽成群,甚至勾结异族抢劫军饷,自是死不足惜。但朱渝倒真是可惜了,哎……”
    历代权臣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新帝登基后他们大多是被清理的首要对象。今上登基两三年,算是忍耐朱丞相很久了,即使没有军饷一案,他依旧会被网罗其他罪名加以处置,不过有了军饷一案,他就更加罪无可恕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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