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噩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2932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君玉点点头,皇帝显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西北军常年苦寒,劫饷之人竟然在瘟疫和战争爆发的紧要关头下手,真真是天理不容,也不知背后究竟是谁人如此大胆指使。
她忽道:“元敬,要不要我给你做帮手?”
孟元敬大喜过望,他和君玉搭档默契又欢喜能和君玉有更多时间相处,立刻点头。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十分不自然:“还是算了,君玉,你假期不多了,我不能耽误你。”
君玉见他又点头又摇头,神色从未有过的复杂,显然是对自己有所保留,心里大为奇怪,想问他原因,却忽然意识到,两人已不若旧时默契,便没有做声。
孟元敬看她想问什么又不做声的样子,知她怀疑自己有所保留,心口更加堵得发慌。他知拓桑此番是必死无疑,而君玉依旧毫不知情,如果留下和自己追查军饷被劫一事,必然很快会查知拓桑一事,又怎敢留下她来?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君玉抬起头来,笑道:“元敬,我要走了。”
孟元敬凝视着她十分苍白的脸色,虽明知她喜欢拓桑也曾因此对她有些微怨恨,可是如今念及她依旧孤身一人,连拓桑的生死茫茫都不知道,也觉得十分难受。
这一瞬间,他真想冲口告诉她,自己生平第一次隐瞒她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好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强咽了下去。如今,沿途不知道埋伏了黑白两道多少的高手等着取拓桑性命,只怕君玉一卷进去,就再也无法脱身出来。而且她辞官未遂,再卷入这场纠纷,即使侥幸脱身,今后也不得不亡命天涯了。
君玉见他一直发呆,却不开口,又道:“元敬,我告辞了。”
孟元敬忽然意识到她即将离开,一下清醒过来:“君玉,你的假期不多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君玉笑了起来:“我也想不好,不如到时就躲得远远的,躲得谁也找不到我。”
孟元敬想起此次一别,再见无期,不禁低声道:“君玉,我真想和你一起躲开。你小时候就是一个人,如今也这般孤单,我想在今后的岁月里好好照顾你。”
君玉微笑道:“元敬又说傻话了,你娘你舅母还有岚妮和虹妮都需要你照顾,你怎么躲得了?”
孟元敬想起前不久和石岚妮姐妹的那番密谈,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怕梅妃一生下皇子,她们姐妹二人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这段时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总要让你妥善辞官,别无牵绊,然后你才好真正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好的,我一定会及时跟你联系的。”
孟元敬听得此话,心里高兴了许多。
君玉深深地看他一眼,伸出手拉了一下他的手,笑道:“元敬从小就待我极好,许多年也未改变过。今后、永远,你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孟元敬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才放开:“君玉,你一个人上路,要多保重。”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舒姐姐呢。”
孟元敬也笑了:“那我就放心多了。”
送别君玉,天刚微明。
孟元敬回到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听得一阵敲门声。
“进来。”
进来的正是他此次带来的副手,千机门新晋的另一名副统领朱雷。朱雷低声道:“我们得到消息,昨晚,在距此百里处,奘汗赤拉汗教来历不明的人包围了‘博克多’,激战半日,依旧给‘博克多’逃了出去,现场只发现三名千机门侍卫的尸体……”
朱雷道:“我们要不要立刻通知那些伏兵追击博克多?他再有三头六臂,估计也是筋疲力竭,现在追杀正是最好的时机?”
孟元敬摇了摇头:“先追查军饷被劫的事情,这个才是头等大事。”
“可是,皇上下令,务必要杀了那‘博克多’,现在,我们联络的上百名黑白两道中人早已沿路布下埋伏,正是下手的绝好时机。”
“军饷被劫一事刚有点眉目,这可比追杀‘博克多’重要多了,博克多已被废黜,他是死是活也不急在一时。而且,拉汗教那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不如等他们先行博杀,我们再伺机渔翁得利,保存点实力……”孟元敬笑道:“朱大人,如果破了军饷被劫案,只怕比杀了博克多的功劳要大得多,何不权衡一下?”
朱雷刚刚晋升为副统领,正摩拳擦掌想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一听,喜道:“真要破了这案子,的确是大功一件。”
孟元敬一直痛恨厌恶拓桑,可是见了君玉孤身上路,拓桑又被各方追杀,知道他二人终究是绝无可能,不由得暗道:“拓桑,如今之下,我又何必亲自杀你惹君玉伤心。我瞧君玉面,既不杀你也不救你,你的生死就听天由命吧。”
君玉回到客栈,舒真真还没回来,自己便去休息一会儿。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太阳快下山了舒真真才回来。
两人互相交换了各自的追踪情况,君玉把孟元敬专门到这里彻察军饷被劫案一事也告诉了她。
舒真真道:“我倒没追踪出有关军饷的线索,只听得他们密令说是要立即出发去追杀一个什么重要人物。而且,听他们的语气,沿途已经伏下了许多黑道人物,也不知究竟是什么重要人物,竟出动了如此多的川陕高手。”
君玉大为意外,不由得狐疑起来:“谁人能指使如此多的高手?看来那位被追杀的人物真不简单。”
舒真真道:“我也十分好奇,如果我们不是急忙赶路的话,倒可以留下来看看。不过,江湖上,种种大小仇杀天天都有,倒也不足为奇。”
君玉暗思,自己假期将满,要追查这件无头无绪的江湖仇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凤凰寨里又还有一些事情尚待处理,实在不宜久留,便决定第二天仍旧按照计划动身上路。
两人吃过晚饭,便分头休息。
半夜,舒真真忽然被一阵尖利的叫声惊醒。她听得正是隔壁君玉房间里传出的,不由大惊,立即跃起,奔到君玉房间。君玉自来行事沉稳,即使生命垂危时也绝无可能发出这样的尖叫,可是,这声音却又明明白白是她的。
舒真真推门,门是锁着的,敲了几声,君玉来开了门。舒真真点了灯,幽幽的灯光下,只见君玉满头大汗,神色惨淡,从未有过的惊惶失措。
舒真真拉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君玉,你怎么啦?”
君玉的声音和手一样微微发抖:“舒姐姐,我梦见拓桑死了,拓桑死了!”
舒真真看她惊惶失措的样子,叹息一声:“拓桑那般本领,死不了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君玉,你是忧思过度了……”
“也许吧!”
君玉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手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去。虽然已是夏日天气,这冷茶喝下去,却似乎连心都冷了起来。
她已经镇定了不少,低声道:“舒姐姐,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舒真真点了点头,知道她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便静静出去。走到门口,她见君玉已经起身站到了窗边,心里又叹息一声,轻轻替她关上了房门。
朝阳刚刚升起,舒真真已经起身准备去结清客栈费用,两人又要上路了。
她刚出门,忽然听得小二道:“客官,如此一大早,您找哪位?”
舒真真随意看去,却见那人正是孟元敬。这时,孟元敬也看见了她,大喜道:“舒姐姐,你们还没走,可正好。”
舒真真知他和君玉友好,立刻道:“你来找君玉的么?她正在房间,你去吧。”
孟元敬正要敲门,门已经打开了,君玉正推门准备出来。
孟元敬猛然看见这张面孔倒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认识君玉十几年来,从小到大所见到的君玉无时无刻不是神采飞扬、英姿翩翩的模样,即使在寒景园,在君玉身受重伤的时候,他也不曾见过她面上这种晦黯憔悴之极的神情。
他讶然道:“君玉,发生什么事情了?面色怎么这般难看?”
君玉强笑着摇摇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梦见一个朋友死了。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孟元敬盯着她:“这个朋友是谁?是拓桑么?”
君玉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一瞬间,孟元敬的心完全沉入了冰窖之中。在此之前,他一直抱着相当的幻想,他深知君玉和拓桑二人绝无可能,只要拓桑不在这个世间,慢慢地,当时间冲淡了一切,凭借自己和君玉那么深的情谊,自己只要耐心守候,就总还有机会。
此次他虽然是奉旨来追杀拓桑,他却完全清楚,奉旨是一个理由,自己要铲除情敌的私心也是一个理由。可是,却不巧碰上君玉,无论如何以“圣旨”为借口,也总觉得惴惴不安。
君玉不是别人,君玉不仅是自己青梅竹马、生死与共的朋友,更是自己梦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心爱之人。为此,他就不得不顾及她的感受。自己生平从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情,如今,却要千方百计去杀了那原本就已和她注定走不到一起的爱人,若事后她得知消息,又会怎样地伤心欲绝?送别君玉后,他越想越不安,所以一早就赶来,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总觉得要再见她一面才会安心。
怎料,匆匆赶来,见到的却是她这样灰黯憔悴的可怕神情!仅仅是因为预感因为噩梦,她已经憔悴至此,若果真变成了事实,她又如何承受得起?
孟元敬看着她那压抑不住的悲伤绝望的目光,忽然明白,今生今世,无论拓桑是生也罢死也罢,自己或者任何其他人,终究都是和她无缘了。
当唯一的一丝期待都完全化成绝望时,孟元敬心里反倒平静了起来。
他看着君玉,柔声道:“你也别太担心,拓桑那般本领,会有什么事情?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后,我也会尽快回到京城。虽然你即使就此挂冠而去也没什么,不过,若能稳妥辞官,你今后便更能海阔天空。你不是想办书院吗?那时,我一定支持你。”
君玉笑了起来:“等你告老还乡的时候,就来我的书院做先生罢。”
“好。到时,我一定拖家带口,去你的书院做个古板的老先生。”
“拖家带口?元敬要成家了么?找到可心的女子了?”
“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画中的女子,此次回京后就会定下亲事了。”
君玉无限欢喜地朝他一揖:“恭喜恭喜,到时,无论如何我也会来喝一杯喜酒的。”
这一丝欢笑冲淡了她脸上那种晦黯的憔悴,倏忽之间,面前的人儿又变得容光夺目灿若朝霞,孟元敬别开目光,心里很想放声大哭,却依旧笑道:“到时,即使谁也不请我也会请你的,君玉,我此生最要好的朋友!”
君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立刻道:“元敬,昨日舒姐姐追踪那大盗时,虽然没查到劫饷的线索,却发现他们正在密谋伏击一个重要人物,看样子出动了不少好手。川陕大盗厉害无比,你虽然也带了很多精兵强将,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在这里查案的时候,更要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孟元敬听得她殷殷关切之意,心里觉出一丝暖意,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你只管安心回凤凰寨处理好一切。”
在小镇长街的尽头,孟元敬目送她和舒真真快马离去,好半晌才低语道:“君玉,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告诉你真相。今后,你恨我也罢怨我也好,我绝不会让你身陷险境,最终身败名裂亡命天涯!”
刚回到客栈,朱雷就匆匆出来,低声道:“劫饷一事尚无头绪,不过已确切侦知博克多的落脚地点,卑职已调派了180名好手……”
孟元敬断然道:“你马上下令,将沿途的伏兵撤下!”
朱雷讶然道:“这事和劫饷一案并不冲突,我们为此已经付出了大笔酬金,那些黑道人物并不随时呼之即来挥之就去的……”
“我已经有了军饷被劫的重大线索,即日起,所有的人手都要集中起来全力以赴侦察此事,我相信,这件事情可比追杀博克多重要多了,那些付出的酬金也不至于白费。以后若有什么问题,朱大人不必担心,我自会向皇上交代。”
君玉这几天噩梦连连,心里也越来越不安,而且那种可怕的感觉越来越加深了:拓桑莫非出了什么事情?她想到每向北方多奔出一里,就距离拓桑更远一些,就更难以知道他的消息了,不由得勒马停了下来。舒真真也停了下来,见她面色依旧十分惨白,知道她这些天忧心拓桑,也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她。
君玉往后面的方向看了看,自己也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老是心神不定的,从来没有这般犹豫不决过。
现在假期已经不多,若依旧迟疑不决地一再沿途耽误,不知拖到何时才能返回凤凰寨了。此次返回凤凰寨,除了急于知道书院的筹备情况,她还一些事情要向卢凌等人交代,一切安排好之后,才能全身而退。上次离别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踪,在那片神秘之地呆了一段日子,再上路后连凤凰寨的消息都几乎断绝。
她看舒真真一眼,向她笑了一下,再次扬鞭,两人终于还是往前路奔去。
君玉心里有事,舒真真一路上便指了风景名胜逗她开心,两人行得并不快,三天后,才接近山西境内。
刚穿过一片树林,忽然听到空中一阵信鸽的特别的声音。君玉抬头看去,一群鸽子向高空越飞越高。沿途,每分辨出信鸽的声音,她总要吹声口哨,但是经过几省都没有凤凰寨的信鸽。这次,她又随意吹了声特别的口哨,那是东方迥训练的情报信鸽的特别信号,一听到这个信号,若有凤凰寨的信鸽就会飞下来。
几声特别的口哨后,天空中飞下来两只鸽子。君玉大喜,这正是凤凰寨最善于高飞远行的两只信鸽。
她取下其中一只信鸽脚上缚着的小纸条,上面只是一些寨中事宜,以及莫非嫣、赵曼青等人挂念她之类的话语。
她估计众人因为断绝了自己的消息,不知已经派出了多少信鸽无果,才会出此“下策”,要不然,依东方迥的对这两只信鸽的“宠爱”,怎会让它们来送这种无关紧要的消息?
她又取出另一只鸽子上的信息。这张小条上只有两句简短的话,一是她离开京城后皇帝追加了大量赏赐,一是现任博克多被废黜。
凤凰寨虽然时常在搜集圣宫的消息,但是,东方迥等人一直不知道她和圣宫到底有什么重大的关系,是以,对于现任博克多被废黜的消息汇报得极为轻描淡写。
她看着纸条,半晌没回过神来。舒真真见她呆呆的样子,正想问她,君玉伸手将小纸条递给她。舒真真看了,也不由得面色大变,喃喃道:“拓桑果然出事了!”
君玉只觉得眼冒金星,脑子里如一片浆糊,忽然失去了方寸。她想起拓桑早前曾被千机门密查过一次,这一次,他既缺席了换袍节关期间外出,只怕,从芭蕉镇一回去就出事了。
她忽然想起朱渝,雪崩后,朱渝跳下去救了自己,显然是一路追踪了自己,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合地出现在雪崩的时刻?如果朱渝一直跟踪了自己,只怕也发现了拓桑的行踪。后来,自己来到蜀中,朱渝又出现在寒景园。朱渝说:“你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乱成浆糊般的脑子忽然理出一丝头绪来,可是,这头绪越清楚,心里就越寒冷。
舒真真想了想,道:“那天,我查到那劫饷的大盗说沿途埋伏了大量的黑道中人要去追杀一个重要人物……”
君玉早已想到这一点,听舒真真一说出来,惨然低声道:“要不是为了对付拓桑,只怕他们也不会出动如此庞大的人手……”
君玉看看远方,忽然定下心来,看着舒真真,平静地道:“舒姐姐,就劳烦你替我跑一趟凤凰寨,向卢凌、莫非嫣她们交代一些事情。”
“君玉,我留下总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君玉摇摇头,道:“没有用的,拓桑绝不会中途逃跑的。舒姐姐,我已经顾不得其他任何事情了,只好拜托你帮我完成这些琐事。”
舒真真不愿离她而去,却又推辞不得,明白自己不替她跑这一趟只恐她两头担心,会更加不安,只好点点头:“你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其他一概不要操心,我都会替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君玉目送她离开,舒真真策马跑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君玉,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舒姐姐,你也保重。”
直到舒真真的背影完全消失,君玉才调转了马头。此时,方当正午,夏日的骄阳洒在这片树林里。小帅慢吞吞地走出树林,走进骄阳里,仿佛也感觉到了炎热,不由得跑了起来,想快快另外寻找一片阴凉的地方。
骄阳一览无余地照在身上,君玉的脑子却慢慢清醒了一些,朱渝既然曾出现在寒景园,那些杀手又是在川陕一线埋伏,她预计,循着他们的踪迹就能找到拓桑了。
她拍了拍小帅的头,小帅仿佛明白主人心情似的,在烈日下狂奔起来。
一路狂奔,当晚三更已经回到了曾碰到孟元敬的那个小镇上。她直奔那家客栈,此刻,客栈房门紧闭,她跃上房顶,直奔二楼,轻敲窗户,里面传来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谁啊?”
原来,孟元敬等人早已离开。她立刻跃下二楼,想起孟元敬并不愿让自己知道他在追查的事情,便决定不再找他打听情况,立刻按照舒真真提供的资料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前面是川陕边境的那片森森的树林,露水下,茂密得寸步难行的深草里有股隐隐的血腥味。八名劲装大汉有些艰难地穿越了这片林地,终于上了一条大道,然后吹了声口哨,立刻,等在旁边的8骑快马闪出,众人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小帅早已寄存妥当,君玉跃出草丛,只身尾随了他们飞奔而去。
快到四川境内,天色完全黑了。
那八名大汉停了下来,这时半空忽然腾起一股火焰,其中一人低低吩咐一声,众人立刻往火焰的方向而去。
在一片空旷的野地上传来激烈兵器之声,一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那八人立刻加入了混战之中。当日是十四,圆月当空,君玉隐身在一块大石边瞧得分明,地上横七竖八早已躺了几十名尸首,近十人在围攻中间的三人,而其中那长剑如风的白衣人正是朱渝!
那赶到的八名大汉,一下辨出形势,大部分兵器立刻向朱渝攻去。朱渝提了照胆,此时,白色的衣服上已经溅满了血迹,也分不清楚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一名大汉应声倒下,朱渝似是已杀红了眼睛,“照胆”又将一名大汉穿心而过,另几人见势不妙,立刻舍了对手团团围住了朱渝,几种兵器同时向朱渝攻来。朱渝脚步踉跄,显是早已受伤,眼看避之不及,忽然用一个极奇怪的手势反手挥剑,剑光一寒,却正是《手挥五弦》里面的一招“秣马华山”。
一人的肩头立刻被刺穿,另外两人马上攻来,却忽然眼前一花,只见月色下一道半圆的寒光,另外一柄普通之极的铁剑正使出了一招“游心太玄”。这柄普通的铁剑正是她随手从地上拣来的。“游心太玄”正好和“秣马华山”双剑合壁,剑气凌厉,两人不由得震退三步,虎口一麻兵器坠地。
朱渝赶上一步,长剑连挥,二人来不及反应,胸口已喷出血泉立刻倒地而亡。
另外二人稍一失神,又被朱渝和身边一人杀掉。片刻之间,地上又增加了五六具尸体,其余几人见对方忽增强援,不敢再战,领头之人吹了声口哨,立刻四散奔逃而去。
朱渝提了剑追出几步,又是一剑穿心,击中一个人的背心,那人立刻倒赴在地,气绝身亡。其余人等追之不及,逃之夭夭。
朱渝的衣服上、长剑上都滴着血。月光下,血是暗色的,浓浓的腥味弥漫了这片杂石乱沙的野地。
那三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人正是朱四槐,丞相府武功最高的两名卫士之一。
那三人惊疑地看一眼君玉,朱渝沉声道:“你们先到前面等我。”
朱四槐道:“公子,你要不要紧?”
朱渝摇摇头,三人不敢抗命,立刻离开。
月光下,朱渝双目血红,喘息不匀,又狂喜交加,嘴巴动了好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他死死地盯着君玉,君玉递给他一颗药丸,看着他吞下。这是君玉离开密室时,拓桑给她的,因为只有唯一的一颗,所以她一直珍重地藏在身边,现在,终于派上了它的用场。
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叹道:“你也坐下歇一会儿罢。”
朱渝依言坐了下来,依旧死死地盯着她。
“他们何故追杀你?”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忽如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在朱渝身上。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绝境重生的时刻,是她,是那梦中之人和自己双剑合璧一招退敌。现在,自己只想就这样看着她,再也不听其他也不管其他任何事情。
君玉见他并不回答,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拓桑,他在哪里?”
犹如一块烧红的铁狠狠地烙在朱渝心上,这一刻,她只能看着自己、关心自己,可是,她却在问别人、牵挂别人。而她问的那人,在她的心中,从来都比自己重要得多。
朱渝忽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可曾也这般牵挂过我?”
君玉也站了起来:“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也牵挂过你!”
朱渝冷笑一声:“君公子相交满天下,可惜我朱渝从来就不是你的朋友,永远也不会是你的朋友。”
君玉想起他雪崩前的那声惨呼,默然地站在一边,心里无限酸楚。
朱渝又冷笑一声:“你终于还是知道拓桑的事情了?我早告诉你不要救我,现在后悔了吧……”
君玉迎着他的目光:“我永远也不会后悔救你,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
那清亮温柔的目光如利剑穿心,朱渝大笑起来:“是我陷害他的……”
“并非你陷害他……”君玉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他并不无辜,他原本犯戒在先,而我就是害他犯戒的罪魁祸首!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并承担后果……赎罪的一天总会来到的……”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可是,朱渝,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你是在求我放过他?饶他一命?”朱渝狂笑起来。
“如果拓桑要靠别人为他乞命才能活下去,他也就不是拓桑了……”君玉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声音出奇得平静:“这世界上谁人能长生不死?或迟或早,我们都会死的,死亡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声音太过平静,黑色的眼睛也如枯井里的水,朱渝心里一沉,喃喃低声道:“君玉,你……你……”
他的声音十分细微,君玉也没有注意听,好一会儿,忽然深深看他一眼:“朱渝,你多保重。你一定要多保重。如果能不回京城,就再也不要回去了。”
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他往青海方向去了,你再不及时赶去,只怕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朱渝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全然的歇斯底里,充满绝望。
君玉放慢脚步,眼泪湿了脸颊,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跑回去拥抱一下他。可是,一阵风吹过,朱渝的声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光下,朱渝弯下腰去,像一只受伤的鸵鸟。他受的伤并不重,又服下了君玉给的灵药,他的伤痕都在心里。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失去一切,甚至失去这个世界。
他拿了大哥的剑谱,学会了《手挥五弦》,也和梦中都难以靠近的女子双剑合壁,一招退敌。可是,那从来就不曾属于自己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梦中女子,终于还是离去了。
自从遭遇第三次伏击,张瑶星死后,他已经彻底明白,这些人不仅是来要拓桑的命,更是要对自己斩草除根的。
然后,朱四槐兄弟赶来了,风平浪静下的互相掣肘如今已经开始波涛汹涌的倾斜,他早已知道:大厦将倾了!
毛毛山的夜晚如一片墨汁。
穿越这片山林,只有一条道路,五百多名黑衣人手持各种利刃从四个方向跃出,包围了这片丛林。
夏奥拖着长长的铁棒在前面开路,他的左肩头被砍了一刀,此刻流的血已经凝结麻木,撕裂得一条一条的袍子被夜风吹得呜呜作响。拓桑看了看漫漫的黑夜,在他身后,是圣宫赶来的以丹巴上人为首的几十名护卫僧。尤其是第四五次伏击,对方出动的人手一次比一次多,圣宫的教徒虽然有不少武功高强者,但是在对方一次又一次十几几十倍人手的攻击下,圣宫先后派出的三百余名护卫僧,经过第五次的伏击之后,已只剩下几十人了。
一入山道丛林,拓桑停下脚步,沉声道:“大家小心。”
丛林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无数的暗器、强弓箭弩甚至一落地就炸开的雷家火器一起向众人袭来。
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有十几名武功稍低的僧人避之不及,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在一片火器的亮光里,那早已埋伏好的几百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教众一个接一个的在眼前倒下,拓桑的眼前已经看不见飞溅的鲜血、鼻子里也闻不到鲜血的腥味了。他身上的袍子已经被鲜血和尘土染得再也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他已经受了几处箭伤,此刻,挥舞着一根长长的法杖,即使是黑衣人中的一流高手,也无不望风披靡。
到得黎明十分,拓桑身边只剩下摇摇欲倒的夏奥和独臂的丹巴上人带来的两名护卫教徒。
而几百名黑衣人也只剩下了七八十人,余者虽还在力战也无不心惊肉跳。
八名黑衣人跃上高高的树梢,小弓张开,携带了呼呼风雷之声直射向落单的一名教徒。那名教徒一声惨叫,拓桑飞身掠起,袍袖拂掉了七八支剑弩,拉过他,转身,一支强劲的小弩正击穿了他的肩头,一阵血涌,拓桑的脚步不由得晃了一下。
剩余的几十名黑衣人大喜过望,为首之人发出一声号令,所有人立刻向拓桑袭来。丹巴上人举了金钹,夏奥和另外两名护卫教徒拖了铁棒、法杖,众人都心里明白,今天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能走出这片丛林了。
那八名黑衣人又连发几十支剑弩,拓桑望了望那高高的树梢,法杖一挥,半空跃起,刷刷几声,八名连发弓弩的黑衣人立刻闷声倒地。
众黑衣人原本见他好不容易受了箭伤,正要一拥而上,此刻,见了这等声势,一时之间竟无人敢抢先上来。
正僵持之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十几名劲装铁骑奔入丛林,径直向黑衣人攻去。为首之人峨冠博带,长剑一挥,迎之者无不披靡,早已筋疲力尽的一众黑衣人见势不妙,其中三人立刻逃窜,其余人等也醒悟过来,不敢再斗,立刻尾随了去。
夏奥拖了铁棒,深深行了一礼,大喜:“卢凌,是你们!”
自第一次在青海地界被君玉所救,夏奥就认识了和君玉一起到西北军营的卢凌等人。后来,他又多次在西北军中见到卢凌,知道卢凌是君玉非常信任之人。
卢凌回礼,看了看前面那峨冠博带之人,正准备替双方介绍,忽见那峨冠博带之人奇怪的目光,便后退一步,没有开口。
拓桑看着那峨冠博带之人,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看着十年后的自己。
那峨冠博带之人也仔细地看着他,心里也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看着十年前的自己。
“弄影先生?!”
“拓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微笑起来。
此时,一轮朝阳已经缓缓升起,林间露珠滑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卢凌等人忙着为夏奥等包扎伤口,又取了干粮清水分给众人。
拓桑身上的几处轻伤已被弄影公子用了特殊的药粉敷上包好。此时,弄影公子正在将随身携带的药丸按照各自的伤势一一分给众人。
拓桑坐在一截木桩上,看着弄影公子的一举一动。在静修密室期间,有一天,君玉曾详细的和他讲过自己的父母、师长,其中就有很重要的部分讲到弄影先生。当时,拓桑就很希望有机会能见见弄影先生,如今终于会面,只觉得生平所见之人,竟无一人及得上他的神采气度、光风霁月。
而这人,就是君玉的人生路上最重要的指路人。他教过君玉武功策论、在小君玉离开千思书院的头几年,正是靠了他的保护才不至于流落飘零无依无助,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不仅是小君玉的先生更对小君玉有过深重的养育之恩。他为君玉削笛子、教她弹《广陵散》、从小到大爱她护她,总是在她困难危急时刻出现在身边!这就是对她最好,如父似兄之人。
弄影先生查看完几人的伤势,走过来,正看见拓桑满面的微笑,他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有一次听君玉说起过你,除了拓桑,这天下也再不会有如此人物了!”
弄影公子因梦见君玉涉险,从火烧山赶回来的那天,君玉就向他讲了自己在寒景园的密室如何被拓桑所救的事情。拓桑为救她不仅毁了佛牙更不顾性命,是以在弄影公子心目中,早就对这个未曾谋面的神秘“博克多”有了极大的好感,如今一见之下更是大胜想象中的风采,竟顿生故人之感。
原来,弄影先生研究出了那新式的火炮,西北战争已经结束,他想到暂时派不上用场,就没送来。他知道君玉被封了大元帅之职后,估计她的身份迟早会被怀疑,是以西北大战结束后,趁她进京述职之前,立刻安排了赵曼青、莫非嫣等人以她未婚妻的身份进京。可是君玉虽然告假一年,却迟迟没有回到凤凰寨,而且就此和众人失去了联络。
东方迥收到“博克多”被废黜的消息后,众人都不知道“博克多”究竟是何方神圣,与己无干便不以为意。可是弄影公子却知道拓桑和君玉大有渊源,如今,君玉没有丝毫消息,这事情又无法声张,便只带了十几人沿途赶来打探消息,想先救下拓桑再寻找君玉的消息。
没想到这一路打探了近三个月都没有什么收获,直到近半月进入川陕边界才秘探得一些消息,沿途追来,正好碰上这场大厮杀的尾声。
拓桑想起弄影公子竟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已经奔波了三个月,不由得暗暗感激,好一会儿才道:“先生可有君玉的消息?”
弄影公子摇摇头。他虽然不知道拓桑被废黜身份的确切原因,但是猜测多少跟君玉有关。因为这些年来,君玉从来没有以那般的口吻和神情跟自己讲述过一个这样的“朋友”。现在见拓桑又这般担忧的问起君玉的情况,尤其是他眼中那掩饰不住的悲伤和深情,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弄影先生道:“我也没有她的消息,但是,想来她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你不用太担心她。”
拓桑忽然站了起来,向弄影公子深深行了一礼。他身份特殊,生平不曾向任何人行过这样的大礼:“君玉的理想是创办一所书院,过平静的生活,今后,只有先生才能帮助她照顾她了。先生见到她后,请不要向她说起我的情况,拓桑在此谢过。”
弄影公子见他行如此大礼,方明白君玉在他心中占据了何等重要的地位,心里一凛,摇摇头:“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此事若要永远瞒着君玉是绝无可能的。她并没有回到凤凰寨,我可以肯定,她正走在寻找你的途中,也许,你很快就能看见她的……”
拓桑抬起头,目光穿过树叶密集的丛林,此时此刻,尽管心里千般不愿让她卷入和自己一样的危险,可是,在目光的尽头,又如此强烈地渴望着能够再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最后一面。
弄影公子看看拓桑的脸色,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脉搏,十分意外:“你身染疾病已久,应该赶紧治疗……”
拓桑摇摇头。有一次,穿过一片瘴疠之地时,不战而死了好几十名教徒,他也隐约感染了瘴疠之气,却一直以高深的内功压制着不至于马上爆发,久而久之,这瘴疠之气已经深入骨髓,再无挽救余地。
弄影先生拿出随身的一只绿色的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他:“虽然没什么用处,你还是服下吧。”
拓桑自己也通晓医理,知道已经没什么大用了,但见弄影先生眼中的关切之意,不便拒绝,就服下了。
这时,夏奥和丹巴上人等已经走了过来。他看看弄影公子又看看卢凌等人:“多谢先生和各位的援手,我们要上路了,就此别过。”
卢凌立刻道:“我们再送你们一程!”
“不用。各位请回。”
弄影公子见他态度坚决,不便相强,就道:“既是如此,各自保重。”
拓桑走出几步,耳边响起一阵细微的声音:“拓桑,你要坚持住,君玉一定在找你,你一定要等着她!”
那是弄影公子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到。
他停下脚步,回头,弄影公子微笑着看他一眼,点点头,才转身走了。
铁马寺。
这片圣地上的三大名寺之一,此刻火光冲天,一片腥风血雨。
自昨夜三更起,铁马寺就陷入了上万大军的包围之中,到得今日傍晚十分,奘汗赤拉汗教铁蹄已经踏破寺院的大门,一把燃烧的熊熊大火,将铁马寺的飞檐楼阁、佛堂金像完全融入了滔天的火海,映得几十里外的青海湖畔红了半边天。
铁马寺内外的广场上尸横拉汗教汗赤教大军的尸首叠压着不屈战死的教众们的尸首,交错搁置,断臂残肢随处可见。远近赶来的几百名教众汇合铁马寺的千余名僧人经过一整日的激战,已经只剩下了三百多人。而赤金族的大军还有2000余人,此刻,这2000余人的队伍,又重新结集成阵向最后一层的大殿攻去。
大殿旁边的那棵巨大的香檀树下,曾诞生了圣宫的一位著名的圣僧,也是所有教徒和民众心目中的圣物。现在,这棵香檀树已被砍了十七八斧,每一斧都深入大树层层的年轮。
这不仅是拉汗教为除掉博克多的行动,更是为了先行毁掉铁马寺使圣宫陷入孤立无缘的境地,为以后的夺权扫清障碍。为此,拉汗教还秘密向赤金族借来了三千精兵化妆成赤教教徒投入了战斗。
这片土地太过熟悉。在西北军中的那段时间里,君玉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青海的地形。前面不远处就是西宁府,在那里,有林宝山、张原、周以达等人的驻军。可是,她却绝不愿经过那里,所以绕道而行。
此刻,她勒马远远望去,青海湖畔的上空被火光映红,那是三十里远处的铁马寺的方向。她不假思索,一拍小帅的头颅,小帅撒开四蹄拼命奔跑起来。
烧毁的屋檐、砖瓦、朽木裹胁着大火一块又一块的往下掉,火焰熏得小帅不敢再往前闯,君玉跃下马背,飞奔进去,绕过一重又一重围攻的人群,直奔香檀树下的大殿。
十几柄利刃向君玉攻来,混战中,君玉忽觉压力一轻,围攻者之中有好几人纷纷倒地,对面,十几名劲装铁骑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杀来,为首之人正是峨冠博带的弄影先生。
那十几名凤凰寨的精兵强将都已大汗淋漓,兵刃染血,不少人已经或轻或重受了伤,就连弄影公子也已衣衫不整,峨冠歪斜,显然已经经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战斗了。
“先生……”
君玉大喜过望,又有几百名奘汗大军蝗虫般围了上来,弄影公子甚至来不及回答她,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君玉,你快进大殿,拓桑在里面……你快去……”
君玉听得他声音里的焦虑之意,再无迟疑,飞身跃出重围,直奔大殿。
铁马寺。
千年老树已经被砍倒压塌了偏殿的一角;而正中的大殿更是大火熊熊,堆满尸首。放眼望去,四处是苦战的教众,却没有拓桑的影子。君玉挥舞了长剑杀入阵中,忽然见到铁马寺的大住持高大的身子从大殿冲出,此时,一根柱子被烧断轰然倒塌眼看就要砸中他的背心。
君玉距之甚远,此刻飞奔过去又哪里救援得及,忽然眼前一花,大住持已被推开,倒下的火柱重重地砸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却立刻弹开。那人喷出一口血来,想踉跄站稳,却哪里站得稳,身体直直地往下倒去。
“拓桑……”
这叫声已全然为热血所铸,使得大殿上熊熊燃烧的火焰都黯了一下。
拓桑倒在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怀里,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这几个月来,他每天都处于奔波流亡、厮杀混战之中,更加上身染瘴疠病入沉疴,如今,也只是凭了最后一口气在硬撑着。这并不仅仅是他被废黜的原因,更是拉汗教和圣宫的一场由暗转明的较量,所以他无法逃避也无法远离,于是,唯有和教众一起战死方休。
忽然见到君玉,这最后撑着的一口气也慢慢地松懈下来,他的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君玉,你还是来了……”
“我来了,今后,无论上天入地,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了。”
“傻孩子!”拓桑摸摸她的头发,笑了起来。
旁边,一柄大刀又向拓桑砍来。
君玉反手,那是致命的一击,大刀的主人立刻气绝身亡。她夺过那柄长长的大刀,扶着拓桑,每行一步斩杀一人!此生,她从来不曾下过这般的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