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珍稀之物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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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胡汉边境的一个荒芜小镇。
    相当一段时间以来,周围的汉人用铁器、茶叶、粮食、丝绸换取关外游牧民族的珠宝、马匹。但是,自从三年前的边境战争开始,交易已经被严重阻隔。胡王的大军所到处,那些剽悍的骑士发现,一场胜利的战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抢夺大批财物、铁器、女人、孩子……于是,他们爱上了这种用自己或者他人的性命换来的不劳而获。
    不过,他们甚至来不及享受完轻易掠夺来的财物和女人,又发现了新的问题,边境上的居民逃走大半,交易几废。几场残酷的战争过后,他们发现已经越来越难以得到茶叶、盐巴、粮食等等必需品了。
    两年前,为补充军给,胡王派出善于远征的“探马赤军”深入袭击距离边境两百里外的凤凰城。凤凰城依山傍水,物产丰饶,领军的为大将军蒙利尔兄弟。蒙利尔兄弟戎马半生,经历大小战役不下100场,两年前曾经率领3000人马,将当时驻守西风关的总兵彭东率领的1万人马打得溃不成军。
    当探子回报,现任凤凰城的守城将军竟然是彭东时,蒙利尔大笑三声,亲率5000精兵去夜会他的手下败将。三天后,胡王正在帐中等待捷报,蒙利尔的兄弟蒙哥赤孤身奔进,手中匣子打开,竟然是蒙利尔的人头和一封短笺,蒙利尔5000精兵全军覆没。短笺上只有一句话:
    犯我凤凰城者,虽远必诛。
    大军震动,胡王立刻派人打听,才知道凤凰城的主事者早已并非总兵彭东,而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少年人,凤凰城中将士、民众称其为“凤城飞帅”,而他率领的大军号称“凤凰军”。
    一年前,胡王与大草原上刚刚崛起的赤金族部落结盟,磨刀霍霍,边境上再起战火,这次,由赤金族3000精兵打头阵。赤金族骑兵勇冠一时,可是在黑风口的草原上与凤凰军1000骑兵相遇,几乎全军覆没。赤金可汗大惊,他们历代与汉人交手,骑兵一向是汉军的弱点,没想到凤凰骑兵如此善战。
    赤金族和胡王并不罢休,半年前又出动1万精兵志在消灭凤凰军,此次,大军尚未到达黑风口就遭到伏击,赤金可汗正在指挥稳定队伍,对方突然冲出一匹快马,马上一少年飞身掠起,张弓搭箭,远远地一箭将他射落马下。直到死亡,赤金可汗根本连此人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只在凤凰军的欢呼声里,得知此人正是屡败胡王的“凤城飞帅。”
    几番失利,赤金族和胡王大军不得不撤军转而骚扰其他关口,而“凤城飞帅”更加威名赫赫。此后,小镇交易几废,逐渐沦为了黑道交易和人口市场。
    初秋的一天。
    天色已经黑尽,天空中的炽热慢慢地淡了下来,小镇上唯一的一家门口,一面熏黄的旗子懒洋洋地飘了两下。
    客栈在小镇的最末端,外面是一大片尘土飞扬的空地。此次交易的主人,在空地上搭了一个巨大的台子,66只木筒高烧的巨烛将这个边境小镇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台上只摆放着一张青玉案的桌椅,台下台上两边各立了几十名卫士。
    台下人声鼎沸,不少人都在暗自揣测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在短短半个时辰将台子布置成这样,这里虽然经常举行类似交易拍卖活动,但从来不若这般神秘,因为直到现在,大家都还不知道主家到底有些什么货物。
    嘈杂声里,众人眼前一花,一个身高起码10尺的胖子施施然地走上台来,泰然自若地往正中的椅子上一坐。
    这个胖子叫做江之林,是秦岭一带最出名的独行大盗,早年黑白两道通吃,但是近十年来已经逐渐退隐江湖,做起了漂白的生意,今天大张旗鼓的举行拍卖会,到底是要展示黑货还是白货?
    只听江之林道:各位客人,今天有一批新货运到,大家随便看看。
    手一拍,台后面的围帘“霍”的一声拉开,二十几名年轻女子被推搡出来。这些女子一个个神色憔悴,或惊恐不安或神情木然。有些显然是从胡汉边境抢来的,还有几个着吴衣苏锦,竟然是从江南来的!
    台下一片哗然,但是却无人出头。
    江之林再次开口了:各位尊敬的客人,这是本次交易的第一批货物,按照人头点,每头50两银子起价!老规矩,价高者得。
    这批少女尽管神态各异,服饰差别也很大,但是细细看来,每一个人,无论环肥燕瘦,眉目间自有清秀动人处,50两起价是非常公道的了。
    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不等江之林再次开口,许多男人已经蜂涌而上,捏脸摸臀,像看牲口般察看这群被待价而沽的女子。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二十几个女人纷纷叫喊躲闪,凄厉的声音让这群狂热的男人更加来了兴趣,仿佛挑花了眼般,哈哈大笑起来。
    “三千两,我全买了……”
    台上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台上台下,几乎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听见了这句话。这时,大家才发现台上突然多了一个少年。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来到台上的,几乎没有一个人看见。
    台下一个佩刀的汉子本来一直都镇定自若地站在边上,这时看到台上的少年,脸色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他仔细凝视着少年,少年穿一身淡蓝色的袍子,一双寒星似的眼睛熠熠生辉,目光偶然扫过台下人群,透出不怒自威的冷漠,只有不经意间看向台上那群慌乱的女子时,才有一丝暖色。
    江之林的脸色变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位公子出三千两……还有更高的吗?”
    台下那群男人都张口结舌地看着少年,不明白这个小白脸一下买这么多少女做什么!江之林连问三声无人再还价,他挥挥手,这群男人骂骂咧咧地下了台。
    “成交”!
    江之林话音刚落。一张银票从天而降,不偏不斜地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少年面朝着那群少女,轻轻笑了笑。那群原本凄厉躲闪的少女畏缩着在台上挤成一团,此刻,见少年那样一笑,突然安静了下来,都怔怔地瞧着他。
    佩刀的男子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简单的一笑竟有如此大的魔力,满场的烛光似乎瞬间黯了一下,而那群原本惊惶不安甚至低声啜泣的少女,在这样的微笑下,居然一一平静下来,她们陆续跟在少年身后,走到了台下。
    佩刀的男子想也没想就跟了过去。
    少年在客栈门口停下,掌柜的也不多问,打开了大门迎接财神爷。少年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孩子,在这群少女中,她一直表现得最镇定。
    “妹妹叫什么名字?”少年黑漆漆的眸子在看着这群女孩子时,宛如春天的阳光,令黑夜忽然亮了一下。
    被点名的少女并不怯生,她也微笑了一下道:“我叫罗罗”!
    “好的,罗罗,一会我来接你们,你负责带好她们”。少年简短地吩咐完毕,转身,看了一眼旁边的佩刀男子,男子冲他一笑,少年并不笑,脸上一副懒洋洋的神情,“尊驾是?”
    佩刀男子朗声笑道“在下江南‘陋居’汪均”!
    少年有点意外,汪均出自江南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陋居”,是有名的世家公子,此刻,他居然出现在这个人口拍卖场所。
    汪均正要开口,少年身形一动,回过头,夜色之下,绰绰的人影中,哪里还有少年的踪影。
    自少年买走了那群女子后,台下嘈杂声并没有停止,显然都在好奇江之林的下一件货物到底是什么。江之林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他挥了挥手,帷幕里鱼贯而出两队人马,顷刻之间列队站在了台子的两边。两队人马共16名,和台下的两列卫士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见了这种阵仗,众人均心中一凛,不知此番到底是何等珍稀之物。
    江之林目光精炼,中气十足地开口:“下面,我们将要拍出的货物,相信在场的所有客人都会非常有兴趣……”
    他又拍了拍手,台上帷幕倏然拉开,两名粗壮妇人扶着一个高挑的少女坐在了场上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然后一左一右立定。
    台下瞬间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少女身上。少女姿容绝俗,一身紫色的丝绸罗衣清雅中透出华贵之气。她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只好任人宰割。
    这些绿林大豪自认阅人无数,可是一见这个少女,才知以前所见所感的美女是何等地庸俗拙劣。少女双目楚楚,眼中既有愤恨又有一丝倔强,那种混杂了种种情绪的眼神,简直叫人心碎。
    汪钧身形一掠,已跃上台去:“江之林,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江之林看看台下不少已经蠢蠢欲动的人,冷笑一声:“和‘爱莲山庄’有关的成名人物来了不少吧,既然我这里是拍卖会,我建议阁下还是按照规矩听我讲完章程再来竞争好了……”
    敢情,江之林口中的“货物”竟然是“爱莲山庄”的大小姐石岚妮。
    “爱莲山庄”是江南四大世家之首,庄主石大名是当今武林盟主,他早年纵横江湖无敌手,近年一直处于闭关归隐状态,就连家人也很难见其一面,现在,他的女儿竟然给江之林抓住当了货物一样的拍卖!
    汪钧满面怒容,回头,两个妇人各自立在少女身后,每人手中都攥着一只锋利的匕首,看样子,只要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少女顷刻之间就要香消玉陨。
    汪钧看看那明晃晃的两柄利刃,不得不立即退下。
    江之林对这样的局面似乎颇为满意,脸上的肉一笑又全部掉到了下巴上:还是老规矩,这件货物以5两银子起价,出价高者竞得……
    他话音未落,台下人等无不面面相觑,前面那些普通少女皆以50两银子起价,石岚妮姿容绝俗,居然以5两银子起价,很明显,江之林的目的根本不在于卖人,而在于折辱这个可怜的少女,从而折辱武林第一世家“爱莲山庄”。
    台下诸人早前惊诧于石岚妮的美貌,现在惊诧于她的身世,竟然无人敢上台竞价。要知道,她的父亲石大名近年来虽然不知所终,但是20年前的威名尚在,而且,“爱莲山庄”好手如云,石岚妮的母亲方格格更是当世第一女侠。
    汪钧又站了起来,还来不及开口,一个满头黄发的少年已经上台,少年矮墩墩的身材,一笑露出一口大板牙:“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本少爷出一万两……”少年满口的京片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还不等别人还价,就将几张银票抛到了青玉案上。
    江之林看了此人一眼,似乎颇为忌惮,立刻陪笑道:“朱公子,恭喜你抱得美人归……”竟然不等别人还价就准备将那美女卖给此人。
    台下一片哗然,这次,汪均和另外好几人一起跃到了台上。
    “且慢”一个清越的声音压下一众噪音,清晰地在台上响起。他好像是从天而降,也似乎一直就在台上,满场的人竟然无一看出这个第一场才花了3000两银子买下那群少女的蓝袍少年究竟又是如何上台的。
    少年微微一笑:“石小姐姿容绝俗,是无价的人儿”,话音一转,眼光扫过汪钧等一干人众,“所以,在下万万不敢出价唐突佳人,各位意下如何?”
    江之林面色大变,咯咯地笑得有点不自然了:“这位相公开什么玩笑,朱公子已经出价一万两了……”
    石岚妮怔怔地看着少年,憔悴的目光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那位姓朱的黄发少年原本一副志在必得之势,见了少年的风神如仪,面皮一红,但又心有不甘,不由得怪笑一声:“小白脸,天下的美女你都想占完……”
    “完”字尚未落口,他的身子已经到了台下只发出“哎哟”一声怪叫,一时竟爬不起来。众人勃然变色,这人矮墩墩的身子起码也有100多斤,这个少年轻轻一挥手居然将他抛下台去,而且拿捏得当,只见他一个嘴啃泥翻了起来,全身上下毫发无损。立刻,人群里几个便装人围住了他显然是他的侍卫。
    他恨恨地瞪了少年一眼,转身远远地奔去了。
    江之林的脸色更难看了,台上台下的卫士立刻变换阵势,剑拔弩张。
    汪钧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这少年究竟是敌是友,作声不得。少年神色不变,又怜惜地看了一眼石岚妮:“江之林,这个姑娘我带走了!”
    江之林狞笑一声:“相公好本事,但是好歹也得再露一手让兄弟心服口服!”
    少年也不答话,身形微变,两边的卫士倏然跟进合围,但已经慢了一步,少年已到了石岚妮之后,伸手快速一拍,原本用匕首抵着石岚妮的两个妇人突然各晃了一下,两柄匕首一歪,正要坠地,少年手一抬,匕首飞起,稳稳地回到了两个妇人手中。
    少年一笑:“两位姐姐,得罪了”,石岚妮已然被他解开穴道,随即交给了快速赶上的汪均手里。
    在他轻柔的目光下,两个妇人原本是江之林手下的强将,可是现在均脸颊一红,竟然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追击的意思。
    江之林怒喝一声,肥胖的身形跃起,一掌向少年攻来,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剑光一闪,江之林的右臂突然垂下,血流如注!
    “少年游侠剑出鞘,一点鲜血染尘嚣!”江之林勃然变色:“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
    少年懒洋洋地看他一眼:“阁下若不想折损人手,还是赶快撤吧……”
    这时,汪均已经拉着石岚妮冲出了重围,远远望去,台上的少年正好暇以整地冲他一笑,眼中是那种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也毫无戒备的信任和亲切之意。
    “江之林自认技不如人,知是凤城飞帅,鄙上怪罪下来也好有个交代……”
    “烦请告知贵上,这种胁迫女子的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也许是他那凛凛如寒星样的眸子,也许是“凤城飞帅”几个字和他背后的那支赫赫有名的凤凰军,江之林竟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口里发出一阵哨声,转眼之间,和着那群卫士飞速撤退。
    帐篷已被拉倒,江之林的马匹已经撤走,只剩下两辆空荡荡的马车翻在客栈外面。罗罗和一干少女正慌乱地拥挤在客栈里,揣想着自己的命运。石岚妮坐在中间的一张椅子上,刚才在台上的倔强神情已全然不见,经过了这场劫难,神情委顿,花容憔悴。
    见少年进来,一众女子露出低低的欢呼声,罗罗见他安然无恙,不禁面露喜色。石岚妮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
    汪均焦虑地看着石岚妮,看样子十分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犹豫半晌才道:“石妹妹,你爹娘都等着你呢。”
    石岚妮哀怨地低着头依旧一言不发。
    少年怜惜地看她一眼,柔声道:“岚妮,已经没事了。回到家后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当被疯狗吓了一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石岚妮感激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汪均松了口气,抱拳向少年道:“多谢‘凤城飞帅’仗义援手,汪均和爱莲山庄感激不尽。”
    少年抱拳回礼:“汪兄客气了。”
    汪家和“爱莲山庄”是世交,几个月前,“爱莲山庄”的大小姐石岚妮无故失踪,她的父亲武林盟主石大名又处于闭关修炼期间,不问世事。所以汪均受她的母亲之托秘密寻访,历经艰辛,今天才终于救得她。
    看看天色已晚,少年道:“汪兄,你先带岚妮回去吧。这里马上会有其他人来接应我的。”
    汪均见他已经发出过三次信号,便点头道:“此间一别,盼有再见之期。”
    少年也冲他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待得二人远去,少年回头看着一群少女,罗罗依旧镇定的站在最前面。少年微笑道:“罗罗,你们把老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差人送你们回去”。
    一众女子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罗罗先开口了:“公子,罗罗随家人被发配到北方,母亲不堪折辱早已故去,罗罗被主家贩卖,现已无家可归,如果公子不嫌弃,罗罗愿意为奴为婢,终身服侍公子……”似乎生怕少年拒绝,罗罗屈膝跪了下去。
    她的双腿尚未着地,已经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了起来:“妹妹,今后千万不可随意向人下跪。”
    罗罗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少年点了点头:“罗罗,今后你就跟着我好了”。
    “公子,我也愿意留下”,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少年循声望去,一个身形矮小的女子紧张地看着他。
    除了四名被掳掠的少女外,其他少女均不愿回家。这些女子有的原本是孤儿无亲无故,有的和罗罗是同样的遭遇,有的被赌博的丈夫或者父亲卖掉,回家可能是更可怕的遭遇。
    少年略微思索一下,微笑起来:“愿意回家的,我差人分别送你们回家;不回去的,可以去凤凰寨,那里有广袤的茶园,如果你们愿意,可以采茶为生。”
    少女们对这个安排似乎颇为满意,齐齐欢呼了起来,想必,她们都没料到,经历了种种波折后,居然还有能够自力更生活下去的机会。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迎面驶来。一个穿湖绿衫子的少女跳下马背,身后还有两名男子。
    “相公,我们看见你的信号立刻赶来了。”女子笑嘻嘻地开口,友好地看着一众女子。
    少年笑笑:“曼青,辛苦你们了。”
    他又看看默立一边等候命令的两位男子:“卢凌、白如晖,你们协助曼青将这些姐妹带回寨里好生安顿。”
    “是,寨主。”两个男子恭敬领命。
    一众女子都上了马车,曼青忽然牵了带来的其中一匹刷洗得非常干净的瘦马,“公子,这马叫做小帅,是我这次无意中发现的,你骑上会很帅很帅的……”
    小帅似乎听得在夸奖自己,抬起头骄傲地嘶鸣了一声。
    少年笑了起来,他发现这匹一尘不染的瘦马不仅是匹难得的良驹,而且非常有趣。
    昨夜的一场小雨也没阻挡住秋日里的最后一场艳阳,清晨的空气里有一股潮湿而腥气的闷闷的味道。道路的两边,胡杨树的叶子在秋天的阳光里绿黄绿黄的遮挡着来往的行人。
    一个蓝袍少年骑着一匹瘦马在官道上扬鞭疾驰。少年似乎颇为爱惜这马,鞭子总是高高举起,却从不落下。
    突然,马儿前蹄一扬,嘴里发出一声嘶鸣,少年紧挽缰绳,前面一阵猛烈的马蹄声,漫天的尘土卷了起来,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
    八骑快马在一丈远外停下。最前面的一人赫然正是拍卖会上的那个黄发少年。黄发少年恶毒地看一眼对面的少年,似乎颇为忌惮。但是当他再看一眼身后的男子时,立刻就大模大样,趾高气扬了起来,似乎这人是他很大一个靠山。
    这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唇红齿白,英俊潇洒中透出孔武有力,一身雪白朱红领子的丝绸长袍在这样的天空下一尘不染,似乎灰土一沾到他身上就自动掸掉了。
    他勒马,傲慢地打量着对面的蓝袍少年,眼珠转动几下,又从头到脚细细再次打量一翻,笑了:“朱刚,就是这位坏了你的好事、抢了你的美人?”
    朱刚狠狠道:“二哥,就是这小子,今天你可要给他一点教训,为我出出这口恶气,一定要他交出人来”。
    白衣人点点头,又细细打量少年好几眼。蓝袍少年迎着他的目光笑了起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朱渝!”
    白衣人正是丞相府的二公子朱渝。黄发少年朱刚是他的弟弟,为朱丞相最后一房小妾所生。
    这不经意的一笑,让朱渝原本傲慢不已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清晨的阳光从胡杨树的枝丫里斜斜洒下,少年洁白的面孔带着点淡淡的玫瑰红,双目晶莹闪烁,嘴角挂着一朵淡淡的笑容。他一向自认风流潇洒、冠绝天下,可是,对面一身普通蓝衫的少年那种无法言喻的态度风神居然让他心神一震。
    “二哥……”
    朱渝猛地回过神来,大刺刺一笑:“今日得见,不领教一番,也愧对故人了。”
    此人明明是在兄弟的揣?下前来寻仇,此刻却做出一番巧遇的样子,少年不禁莞尔,摇摇头,也无心和他较量,扬起鞭子,马蹄飞奔。
    “二哥快拦住这小子……”
    朱刚大喊一声,朱渝拍马迎上,大笑起来:“君玉,一别多年,今日可要分个高下出来”。
    那蓝袍少年正是成年后的君玉,她要打马离去却又避无可避,这时,朱渝已经一掌攻来。
    君玉侧身避开,跃下马背,朱渝也下了马背,又是一招攻来。君玉暗自心惊,朱渝和他那个脓胞兄弟有云泥之别。这时,掌风滑过,又是一招凌厉的攻势直拍她的面门,一股沉沉的内力迫来,君玉躲闪不及,双掌迎上,朱渝也不撤招,竟然一见面就和她内力相拼。
    君玉心头一凛,此刻撤招已经来不及了,自己和朱渝的功力旗鼓相当,四周又还有一众武士虎视眈眈。
    果然,朱刚和一众武士立刻下马,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臭小子,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君玉无暇他顾,暗运一口气,想强行收手,朱刚一掌已经拍在了她的背心。君玉手掌立刻松开,一口鲜血喷在了对面朱渝的白衣上。
    朱刚又是一掌拍出,朱渝大喝一声拦下了他,君玉脸色惨白,跃上马背,强笑道:“承让”,一挥鞭,黄马飞快地远去了。
    “二哥……”朱刚急欲追赶,朱渝看着自己的衣服上那片触目惊心的血渍,沉沉地瞪他一眼:“谁让你出手的?要你多事!”
    朱刚满脸不甘却又不敢抗命。朱渝站在原地默然片刻,突然长啸一声,“君玉,我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君玉也长啸一声算作回答,很快,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前方。
    朱刚恨恨地看着君玉的背影消失,嚷道:“二哥,那小子太厉害了,就这样让他跑了,下次只怕再也没有机会杀他了。而且,那个美女也寻不着了……”
    朱渝见他说来说去,念念不忘那个美女,冷哼道:“你眼中的美女也未必美到哪里去。”
    “不信,你问朱四叔,朱四叔都看见的。”
    朱渝的目光立刻看向领头的那个中年卫士,中年卫士叫做朱四槐,是丞相府的家臣之一,武功高强,深受丞相信任。
    “回二公子,那女子极其漂亮,看样子身份特殊。”
    寡言稳重的朱四槐口里说出“极其漂亮”几个字,朱渝立刻来了兴趣:“哦,身份还特殊?走,看看去。”
    夕阳已经沉沉地在树梢的末尾了,周围的空气开始凉爽起来,君玉伏在马背上,也不知奔出了多远。她没有想到这些年来,遇见的第一个“故人”会是朱渝。而且朱渝也丝毫没有改变小时候的要强好胜,竟然一见面就和自己内力相搏非要分个高下不可。幸得朱刚那个草包武功太弱,但饶是这样,这一掌也让她伤得不轻。
    小帅在路边随意啃着有点枯黄的野草,君玉胸口一阵猛烈的疼痛,慢慢地在一棵枯耷耷的大树边坐下,摸出一个小药瓶,服下了几粒续气丹。
    君玉起身,小帅嘶鸣一声,前蹄居然自动跪了下来,君玉拍了拍它的脖子,笑了:“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我还不至于伤到动都不能动的地步吧?”
    前面,是一栋废弃的破庙,原本远离大道,荒芜中透着一股阴森之气,可是,此刻却因为厮杀之声而变得无比热闹。
    破庙外面停着一辆马车,两个男子一刀一剑正和几十名劲装的黑衣武士厮杀,看样子是想拼死护住这辆马车。
    君玉看去,那用刀的男子正是昨夜护送石岚妮返家的汪均,而那名用剑的男子,剑眉星目,身高体阔,面容十分熟悉。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黑衣武士忽然发起一轮猛攻,其中一人一刀向汪均背心攻去,汪均回身不及,用剑的男子见状立刻抢身上前救援,立刻,几柄利刃一起向他侧身的空门攻去,一柄腰刀就要刺中他的背心,马车上忽然传出一声惊惶的低呼:“哥,小心……”
    正是石岚妮的声音。
    腰刀已经划破男子的衣裳,只见寒光一闪,两柄利剑合在一起,天空中忽然多了一红一黄两道淡淡的光芒,几名武士立刻倒了下去。
    “凤城飞帅……”
    汪均和石岚妮同时高兴地惊呼出声。而那用剑的男子盯着夕阳下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更是狂喜不已,声音都有点颤抖:“君玉,是你?!”
    君玉的声音也有点儿颤抖:“元敬,是我!”
    又是十几种兵器攻上来,两柄古剑同时挥出,招式竟然是同一套剑法路数,并且正好相辅相成,爆发出的威力何止增加了十倍。一柄流星锤掉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又是七八名黑衣人倒下。
    不止黑衣人意外,君玉和孟元敬也大惑不解,孟元敬无暇多想,喜道:“君玉,再来!”
    君玉点头,一剑划出,两人心灵相通,又同时使出一招,这一招配合得当,一阵冷风过处,又有五名黑衣人摇摇欲坠地受伤倒地。
    一时之间,黑衣人人数虽众,却再也无人敢抢先上前。
    “嘿嘿,好一招双剑合璧!”
    一声冷笑,一个白衣玉佩的男子纵马驰来,在他身后,是满头黄发的朱刚和一众卫士。
    “二公子……”
    一众黑衣人立刻恭敬行礼。朱渝挥挥手:“没你们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众人立刻退下,朱刚大急:“二哥,那美女是我花了一万辆银子买下的,现在好不容易截下他们,我无论如何要把人带走。”
    朱渝沉声道:“你还敢大呼小叫?快走。”
    他转头看着一众卫士:“你们赶紧护送三公子回京,一路不得再多生事。”
    朱刚赶紧闭口,恨恨地瞪了那辆马车,也不敢强辩,只得打马和一众卫士一起走了,只有朱四槐留下守候在一边。
    很快,破庙的门口只剩下了一辆马车和冷然相向的几个人。
    此时,一轮圆月早已在空中升起,风已经吹来了凉意。朱渝往马车门口望去,似乎是想看看马车里的少女到底是如何的天姿国色,目光到中途,忽然看到对面那张苍白的脸。这张脸上有一层很柔和的光辉。淡淡月光下,这道光辉似乎并不是月光给的,而是少年明亮的目光含笑的面庞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以至于竟影响了月光。
    孟元敬刚从重逢的喜悦里回过神来,凝视着君玉好半晌才伸出了手:“君玉,终于又见到你了。”
    君玉也伸出手来:“元敬,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碰面。”
    朱渝看着她伸出的手,忽然想起“清辉玉臂寒”的诗句,又看看那两只像小时候一样握在一起的手,忽然觉得刺目之极。
    察觉那样死死的盯视,君玉转头看着朱渝,朱渝冷冷道:“你受了内伤,没死还在这里逞强?”
    孟元敬急忙道:“君玉,你受了内伤?!”
    君玉摇摇头,望着朱渝微笑道:“你专程追来还要继续较量么?”
    朱渝凝视着那如艳阳破空般的微笑,突然想起“帆影一摇山河动,惊鸿未瞥家国倾”的诗句,竟然怔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渝!”
    君玉听得这声可怕的怒喝,也不由得一怔,只见孟元敬盯着朱渝,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朱渝一下清醒过来,大笑道:“孟元敬,那马车里的女子又是你的相好?又差点被朱刚搅和了?”
    孟元敬紧握了剑,上前一步,朱渝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二人这双剑合璧到底有多厉害……”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一声凄楚的声音,正是石岚妮已经下了马车:“朱公子……”
    朱渝有些意外地看看她,才明白朱刚叫嚷的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下的漂亮女子竟然是石岚妮。他有点尴尬:“哦,竟然是石大小姐!”
    然后,他转身看了君玉一眼,也不看满面怒容的孟元敬,转身打马而去。在他身后,朱四槐立刻跟了上去。
    孟元敬狐疑地盯着表妹:“你认识他?”
    石岚妮低声道:“有一次参加朋友家里的花会,见过他一次。”
    孟元敬有些严厉的看着表妹:“以后,你最好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来往。”
    石岚妮沉默了一下才凄然道:“哥,我知道了。”
    孟元敬没有开口,众人忽然听得一声巨响,前面的天空一道火焰腾起。
    汪均喜道:“爱莲山庄接应我们的人到了。”
    他走了上来,抱拳一揖:“又得飞帅援手,真是感激不尽。”
    “汪兄客气了。”君玉也拱拱手。
    汪均看看天色:“元敬,时候不早了,为了免生变故,我先带岚妮回去。你还有事情,你就忙你的去吧。”
    “好的。一路上你们要多加小心。”
    石岚妮看了君玉,小声道:“公子,你是我哥的朋友,以后会到江南来玩吗?”
    君玉微笑着看着她:“岚妮,空了,我一定会到江南来看你的。”
    石岚妮盈盈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汪均看着她上了马车坐好,一声吆喝,马车已经得得而去。
    “君玉……”孟元敬回过头来,看着她,才发现她面色惨白,嘴角渗出血迹来。
    君玉在和朱渝比拼内力时被朱刚偷袭打伤,又和孟元敬一起运剑对敌,更是催动内伤,此时再也支撑不住,勉强笑了笑,“我跟先生约好了,要去见他的。元敬,你也有事,我们就此作别吧。”
    孟元敬立刻扶住了她,他的内力和君玉相当,虽然恶斗一场早已筋疲力尽,此刻却完全毫无保留地想替她运功疗伤。
    君玉摇摇头:“元敬,这里情势不明,不是疗伤的地方,我们走吧。”
    孟元敬见她面色略有好转,立刻扶她上马,两骑快马在夜色里飞奔起来。
    朝阳在鳞鳞的湖面上泛起一片潋滟的波光。很空旷的院子里,一个人手里挥舞着一杆梨花枪,忽然“砰”的一声,火光一闪,周围强烈的震动了一下。
    “好了,先生,成功了。”
    手执梨花枪的男子听得这声微弱之极的欢呼,面色微变,回过头抢上一步扶住了马上几乎摇摇欲坠的少年:“君玉,你怎么啦?”
    君玉看见他,勉强提着的一口气忽然松懈下去,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这峨冠博带的男子正是弄影先生。他看了眼孟元敬,眼神淡淡的,好像终年就没有笑过一样。
    孟元敬认真地看着这张峨冠博服俊逸出尘的面孔,像在书院里一样毕恭毕敬地鞠躬:“先生,君玉?”
    “别急,我先看看。”
    孟元敬点点头,退到一边,弄影先生已经将君玉扶进了小屋子,立刻开始为她疗伤。
    孟元敬在湖边漫无目的地逛着,又焦虑又意外。自从君玉离开千思书院后,弄影公子也飘然不知所踪。尽管祝先生曾多次派人打探他的消息,也毫无结果。不想却是隐居在这小镜湖边。他更没想到,弄影先生不仅文武全才,更精通医术,而对于各种火器的研究和创制更是他最大的爱好,刚刚这个试验成功的梨花枪就是他的新发明。
    君玉睁开眼睛,窗户是开着的,秋日的风吹着快要光秃秃的梧桐和几株常青树。
    一双充满了关切的眼睛正殷殷地看着她:“君玉,好了,没事了!”
    这是一双时常冷冷淡淡的眼睛,这个声音也常常如不见太阳的枯井里的水一样冰凉,可是,此刻,这双眼睛是温柔的,这个声音是暖和的,如春日旭阳,给人一种心安的力量!
    君玉笑了笑,想坐起身来,却浑身发软。
    一双有力的大手扶起了她,君玉看他一眼,那双眼睛里的温柔的光芒几乎和他温柔的双手一样让她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
    自从离开千思书院之后,这双眼睛曾经多次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受伤的样子,绝望的样子,然后,守在一边将这些可怕的样子赶走!
    “先生!”
    “孟元敬和你一起来的,他正在外面着急呢。”
    “好,我马上出去看看。”
    已经三天了,孟元敬正焦虑地在湖边走来走去。他明知君玉已无大碍,可是,好不容易跟这儿时的伙伴重逢,怎么也不肯轻易离开,是以一直守在这里。
    “元敬!”
    他回头,身后的梧桐树边靠着一个大病初愈般的少年,少年正满面微笑地看着他。
    “君玉,你好啦!”
    孟元敬大喜,奔了过来:“先生的医术真是高明哪。”
    他环顾四周,见弄影公子的背影已经往湖边深处走去,有些奇怪:“先生去干吗?”
    “先生去给我寻一种药,他说那种药对于内伤后期很有效的。”
    “先生一直对你都那么好。”
    君玉笑了起来,“当然,先生跟我父亲似的。”
    孟元敬记起两人对敌时的剑招,忽然摘下自己的长剑放在地上,“我这剑叫做‘追飞’”君玉看看,也笑着将自己的“蹑景”放在一起。
    古拙的剑穗和剑柄几乎一摸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蹑景”两个字泛着一点淡淡的黄,而“追飞”上却稍微有点淡淡的红。
    “元敬,你这剑是从哪里来的?”
    “这把剑是我第一次出征前夕,舅舅送我的,而这套剑法也是舅舅教我的,我还只学了五招,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提到过剑法的来历……”
    君玉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道:“这套剑法叫做《手挥五弦》,我也只知道前面的五招:秣马华山、凌厉中原、蹑景追飞、迥薄霄汉、手挥五弦……据我所知,这套剑法只有我娘一个人会使,因为是她自己创造的!小时候,我母亲曾告诉过我这剑的来历……”
    西晋时候有两大文豪:嵇康和阮籍。这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从来在后代的文学史上,他们的姓名都是联在一起的。后人只知道嵇康是铁匠出身,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嵇康其实是一名十分出色的铸剑大师。阮籍比嵇康年长十几岁,在嵇康的少年时代,阮籍就已经名满天下了,而他那惊世骇俗的风格令少时的嵇康十分崇拜。阮籍的母亲过世后,嵇康带了一壶酒、一把琴、两把剑去拜访他,也不吊唁,两人对酒当歌,一人一剑,对舞,阮籍狂哭狂歌眼中滴出血来。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此,两人成了知交。
    这两把剑就是大名鼎鼎的“蹑景”和“追飞”。后来,嵇康因事获罪,在他被杀害前,托人将“蹑景”送给了阮籍。阮籍为避祸更加放浪形骸不问世事,自他去世后,两把宝剑也失传了,渐渐无人提起。在兰茜思年少时,因为机缘巧合,从一隐者手中得到这两把剑,其中“蹑景”一直在她手中,直到那年的武林大会后,送给了她的生死至交梅眉,在君玉上千思书院后,梅眉又将这把剑给了君玉。
    但是另一把剑“追飞”,兰茜思却从来没有说过它的去向。至于这把剑何以到了孟元敬的舅舅石大名的手中,两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说来,我舅舅和你母亲是大有渊源的了!”孟元敬疑惑地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舅舅说起过!”
    君玉苦笑了一下,石大名虽然名满江湖,但是自己也从来不曾听母亲口中提起过这个名字!
    “君玉,我们换一把剑好了,我等俗人自然不敢和嵇康、阮籍这样的先贤相比,但是,朋友之间的情谊却也不逊于他们。”
    “好”君玉立刻答应了,笑嘻嘻地道,“元敬,你发现没有?这剑法的精妙处就在于双剑合璧的威力。”
    “对啊,我也发现了,莫非这就是最后两招的秘密?”
    “应该是吧。”
    君玉看看远方的天空,忽然笑道:“元敬,我听说你是去年的武状元呢。”
    “哈哈,我这个武状元可不如你这个‘凤城飞帅’鼎鼎有名。我在西北军主帅汤震军中几年,你在凤凰军中几年,要不是这次意外相逢,我们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面。对了,秦小楼也是那一届的武举,现在兵部任职。只有孙嘉没有消息。”
    “是么,一天之内居然得到这么多故人的消息,甚至还见到了朱渝。”
    孟元敬听得“朱渝”二字,眼里几乎又要冒出火来。
    君玉见过他两次这种表情了,便道:“元敬,你和朱渝?”
    孟元敬沉默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原来,孟元敬因为一次意外,邂逅了江南一个著名的歌妓叫做香红叶。香红叶色艺双全,虽身在风尘却清高自许,如淤泥荷花。孟家是江南著名的世家,虽然随着孟父的早逝已经没落,可是孟母也决不允许一名风尘女子进家门。
    孟元敬幼年丧父,全靠母亲辛勤抚养,从小就事母至孝。可是,他既不忍公然违逆母命,又不愿辜负香红叶,是以左右为难。但是他对香红叶甚为心仪,虽无法明媒正娶,却为她赎了身,买了精致别院安置。见嫁入孟家无望,孤高自许的香红叶不能容忍这种金屋藏娇,就和他赌起气来。
    就在这时,孟元敬被匆忙征调上战场,不得不匆匆辞别香红叶。
    朱渝全家原本随朱丞相住在京城,但是他的老家也在扬州,自他成年后,多次独自回扬州活动。孟元敬此去沙场日久,孽缘际会,朱渝也是久闻这江南花魁的艳名,多次到她那别院拜访。朱渝文采风流,大献殷勤,香红叶原本并不理睬他,但久而久之,却为他的风流殷勤所打动,和他诗酒唱和,琴瑟合鸣。谁想后来假戏真做。朱渝自负相国公子身份,哪里会真正娶一个烟花女子过门?香红叶自求侧室都被他断然拒绝。绝望之余,又深感无颜再见孟元敬,就在上个月的一天,也就是孟元敬从战场返回的前夕,自杀身亡!
    这些话,孟元敬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是一个男人毕生遇到的最大耻辱之一,此刻,面对这儿时的伙伴完全讲了出来,他的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
    君玉正要想点什么话来安慰他,孟元敬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平静地道:“君玉,你不用安慰我,朱渝从小跟我们作对,他是故意这么做来打击我的!君玉,你以后要多当心此人!”
    君玉点了点头,这些年来,自己受的最严重的一次伤也是这次了,想起朱渝,遇见朱渝,还真的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元敬,你不是有要事吗?耽误这些天,会不会要紧啊?”
    “我是要赶回军中,反正也是顺道,并没有耽误事情。下个月,我们将和胡王大军一战……”
    “哦,这次汤震和胡王大军一战,凤凰军被征调,我也会随军出征。因为各方势力一直对凤凰寨虎视耽耽,我怕凤凰城一时空虚会受到伏击,正是来请先生协助的。”
    孟元敬大喜:“我们可以一同作战了?”
    君玉点点头:“不过兵分几路,我们方向各异,却是见不到面的。”
    再次重逢,孟元敬对这儿时的伙伴有些依依不舍:“既然知道彼此的消息了,以后见面就容易了,对吧,君玉?”
    君玉道:“正是,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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