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攸微微皱了皱眉头，把碧痕抱起放在更远些的一棵樟雨树下，伸出手指画地为圈，便结成一个水蓝色的防火结界。他摸了摸碧痕滚烫的额头，甩了句“等着我”就又奔赴那片猖獗的火海。
    结界内有凉爽的气流抚慰着碧痕灼烫的肌肤，碧痕觉得不那么疼了，她舒服得眯起眼。
    而另一厢，绛攸见碧痕已经安全，就放手施法。“泉涌！”宽大的法袍下看不清他的动作，只随着他的默念，池水底面不断有新的涌上来。绛攸早看出这火不普通，它能燃于太液之上就说明它是普通水浇不灭的真火。不管是哪种火，都改变不了它的本质。绛攸先用源源不断翻新的池水降下火的温度，在源头上遏制它，使它难以聚集，分散它们的能量，再想办法逐个击破。突然一个眼熟的水壶随着翻涌出的池水浮了上来，眼见它就又要沉下去。绛攸眼疾手快，一个移动大法就把它从远处攫住。瓶塞不知在哪，里边的水向外倾泻着。突然发现，壶里的水落下的地方，火焰缩成火苗，慢慢、逐渐熄灭。这个发现太重要了，绛攸忙引出壶里更多的水，施了分水术，水便分散成千珠万滴向这个空间内所有的方向飞去。火海褪成零星小火，渐渐已露出底下平静的池面，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除了湖面的雾气，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说明这里曾发生的凶险。
    “绛攸哥哥！”如此凶险的经历，让碧痕再也无法把自己置身事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她一定要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不知何时结界已不存在，绛攸看了碧痕半晌，才说：“跟我来吧。”
    “你想知道的事，你还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吧。”
    碧痕预感她将要知道很多事，不只是关于太液，还关于自己。她默默地跟着，等绛攸开口，告诉她想知道的一切，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想知道。她讨厌极了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讨厌极了别人都了解而自己不了解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阆苑的后院。绛攸转头笑着问：
    “碧痕，现在的太液池是不是很平静啊？”
    碧痕看着他点点头，蓦地想起刚才那一幕，又茫然地摇摇头。
    绛攸望向远方，望向水面那与太阳交接的一处，
    “它还是平静的，不是么？”
    “……可是，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啊！你懂么，碧痕？”
    绛攸痴痴地望着，满是绝望和无奈……
    “众人都道太液池是神泉净水……如果我说，它隐藏的是无尽的罪恶和贪婪的欲望，你信么碧痕？”
    “太液从来没有泉眼，净水使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运用自己的灵力去净化水里的罪恶，使它生成活水的假象。它骗过了族里长老的眼，也骗过了众仙人的眼……哈哈，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崇拜并引以为豪的太液底下有无数的邪灵恶鬼，会是怎样呢？”
    “千年前那场大役中，魔王墨曾经为傀儡注入仙人灵力，企图与三山上众仙对抗。后来多亏了你师父清弦散人与我师父合计阻止，墨的计划没有成功，还遭到傀儡致命的反噬。临死之际，墨用分血术对傀儡下了咒，傀儡开始向三界内任何生物攻击，唯一能控制它们的墨也已因用分血术而灰飞湮灭，永不超生。师父他们无法寄希望他的转世，只能合力将它们镇压于仙池太液之下进行封印。傀儡无法消灭，它们的肉身毁坏后，灵力会自行寻找可承载的肉身，师父们灵力有限，只能做到如此，而且这也是权宜之计。池底怨气太重，冲破封印只是时间问题。这件事是我师父出事前告诉我的，他托付我定时净活太液，而他去寻求解决之法，后来就失去消息了。而今在这知道这事的只有清弦散人，你，我和无垠。太液，早在你我见它之前，就已经不是原来的太液了……师父一直不让我告诉其它人，一来他怕引起恐慌，二来防止一些自以为是的仙人尝试解决那些傀儡结果适得其反打破封印放了它们出来。”
    “可是，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了。因为我们尽了力还是不能阻止它的发生……”
    “一直知道它总有一天会发生。只是没想到，那一天来的那么快……早在五年前，我就发现有恶化的倾向，当时我不想惊动你师父，找了你师兄帮忙。可现在集我们如今的所有力量，似乎都无胜算。异象愈来频繁，我曾检查过封印，发现有种不引人注意的力量在牵引着里面的怨灵冲破封印，这应该是提早发生的诱因。我追查了好久，都无法得知这个力量从何而来。守护了十余年，太液，我早对它有感情了。可我，就要守不住了……我真的好没用……”
    碧痕静静地听，静静地看他淌下无奈自责的泪水，静静地看他带着微笑的哭泣。
    她了解无奈的感觉，即使是仙，也有无法达成的事，也有她体会不到的辛酸。
    “攸儿！”
    “碧痕？！”
    匆匆寻来的无垠和霓裳两人诧异的看见他们以为已经离开却没离开的碧痕。
    “碧痕，不是叫你走么，怎么还没走？！”无垠带点焦急和恼怒地质问。
    碧痕面无表情地定定地看着无垠，不说话，不解释。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已经告诉她一切了。”绛攸微笑着回头，泪痕都没有留下，只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你……”
    “你们过来是为了刚才的大火吧？你们看见了，蓬莱的仙人也看见了，当然碧痕也看见了。我还能瞒的住吗？”
    “碧痕？？”
    “火起的时候，她就在附近……”
    “你怎么就不听我话呢？还乱跑！让师兄看看，受伤了没有？”
    “师兄，我没受伤。多亏绛攸哥哥救了我。”碧痕不想师兄为她担心。
    “现在说什么也不行了，你得离开这，我亲自送你回去。”
    碧痕忙把求救的目光转向绛攸。不是笃定，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绛攸似乎看懂了碧痕的意思，神色复杂难辨，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半晌才说：“我尊重你自己的意愿。”
    “绛攸！”无垠急了，“你明知道……”
    “就因为知道，所以更要尊重碧痕自己的意愿。”说话的不是绛攸，而是……
    “师父！”
    清弦的到来让他们都觉得意料之外，想想却是在情理之中。太液虽在蓬莱，也如绛攸所说，不只是蓬莱的。太液出事，必危及其它两山。更何况清弦还是当年这件事的当事人，他责无旁贷。
    清弦越过无垠，来到碧痕面前，郑重地问她：
    “碧痕，你长大了，以后的事都要自己拿主意。这次，你想清楚了吗，你此刻的选择会决定你以后的经历，你做出决定的同时也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如此，你还坚持要留下吗？”
    清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碧痕想那已不重要了，这次她要听自己的！她深吸一口气，同样郑重地告诉他：“是的，师父，我已经决定留下了。请师父成全！”
    清弦赞赏地把手放上碧痕的肩，“好！有主见，有胆识，不愧是我的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