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你给我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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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业做完了,我趴在阳台上犹豫。看不见月亮,楼房建得太近的缘故,我伸扯着脖子把对面楼的窗户看了一遍,黑洞洞的,明晃晃的,我试图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上面去。不过“事与愿违”这个词大抵是说对了,我甚至开始觉得这些明明暗暗的窗户像极了莫隼的深深浅浅的伤口,亮的是新鲜的,暗的是业已愈合的,这些巨大的伤口在我面前喘着气,或许还有哽咽声。
“爸妈,我出去一下。”我“嘭”地关上门,把外衣的拉链拉到顶。
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总之我跑起来了。莫隼住在一个小区的车库里,他和马簌一起租的,每个月两百块,那里面很闷,主人家又不让开个窗子,所以在黄色的灯光散在空间里显得特别的浓稠和令人窒息。
我跑到小腿发酸才停下来,慢慢走。突然发觉有水声,是一次次把大团的水摔破的声音。转了个弯,看见莫隼在洗澡,只穿了条深蓝的短裤。
他看到我,举着小水盆的手放下来。“怎么来了?”
我走过去拿他手里水盆,“没怎么,就来看看。”我帮他冲了几盆,他拿过水盆,“你还是坐着吧,别把衣服弄湿了。”
我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朝屋里看,没有开灯,里面黑作一团。我回过去看莫隼,他背对着我洗着,他的背脊很结实,一条刀疤很刺眼,还有一些细碎的。
洗完,他一边关上门一边冲我说:“等等,我换裤子。”
地上的水是一片不规则的湿,深深浅浅地发着幽暗的光。空气里有洗发水的味道,花坛里好像有只野猫,不时叫唤两声。有脚步声近了,在安静的地界总是听得很清楚。
“房小孑?”
我很强硬地愣住了。人影近了,那顶好象至今还没拿下来过的鸭舌帽,是李基程。第一次看他的正面,发现他还不是一般的萝卜,至少很好看。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惶惑地问。
“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反问。
“我住在这里,当然在这里。你坐这干什么?”
我说不出话,瞎说道:“来买火箭筒的,准备明天轰死你。”
他恍然大悟地笑了几声,说:“不说就算了,我上去了。”我看他一脚跨两个台阶地跑上去了,清瘦的躯干在白色的衬衣里晃动。
“谁啊?”莫隼打开门拉我进去。
“没什么。”
我进去开始找药,记得是放在一只金属盒子里的,翻上翻下找了一会。“你不用这样的,我不会怪你的,所以不用内疚,”莫隼靠在墙壁上,低着头。
“你不是问我怕不怕你进去吗?我现在告诉你,我怕—所以你给我好好的。”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只好更加努力地翻找。
“我没什么好的,你不要管了。”我转过身去,他抬头望着我,眼睛里有特别亮的东西。
这句话不是我一直想听的么?我不是想摆脱么?那就赶紧说好啊,赶紧跑出去,跑到没有他的味道的地方,彻底摆脱。
我咬着嘴唇走到到身边,捏着他的手腕,“管不管的我说了算,你睡吧,药我明天买来。”
我走到门口,“我是说真的,你傍晚的话我也想了,而且,我迟早要死的—”
“少废话。”我关上门。
十点,看着街上光怪陆离的布景,胸口很疼。
我其实很想吼,拼命地吼一声:“不公平。”然而我不敢,其实我们很脆弱不是吗?被命运稍微调弄一下立刻就能变成一滩烂泥,没有什么可以咒骂的资本。也许我只是看不懂,满大街的灿烂繁华,却把小小的莫隼扔在角落,扔在毁灭的道路上,还亲手把刀放到他手上,逼他说“我要死了”。
到家已经十一点了,爸爸在客厅等我。
“干嘛去了,弄这么迟?”
“给王奶奶捧场去了,她今天不是在广场唱越剧么。”我不是一般的能掰啊。其实要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唱的什么?”爸爸永远是做侦探的料。
“我一向听不懂,也就凑个热闹。”
“去看就去看,也不跟爸妈吱一声。”爸爸从沙发上起来,把烟摁灭在烟缸里。
“吱……爸,我吱过了。”我笑嘻嘻地往房间走。
爸爸冷不丁扇我的后脑勺,“睡觉。”
平常都是步行,今天想乘车。其实只有三站的路,不过人一懒,一米都难挪。
我跨上车,把硬币投进箱子,找了位子坐了,懒懒地朝车窗上一靠 ,这是我第三次乘这路车,可想我今天有多懒。
我眨巴着眼睛,观察那些相对于工交车一点点往后挪的自行车,我看骑车人的表情,急切的,慵懒的。记得上次去野生动物园也是类似的体验,只是对象不同,那么,他们看我们应该是笼子里的?比较起来,好象还是骑车自在。
第四节音乐课前,舒适在教室后门冲我挥手,我走过去。
“这个,还是还给马簌吧。”
我接过来看了看,似乎没打开过。“你没看?”
“昨天本来想打开,可是我想我不能要他的东西,所以还是原封不动还给他。”舒适看了看小包裹,抬头碰到我的眼神,有些惊讶,“小姐,怎么了?”
铃响了,“我走了。”舒适匆匆地往楼梯口跑去。
“丫头—他进去了。”
舒适没有回头,大概是没听见。听见又怎样?我甩了甩手里的包裹,回到座位上。
音乐课。
“有人知道VITAS吗?”音乐老师的声线永远跟阵风似的,你不能不听。
VITAS,我来了精神,手也不举直接冒出来说:“海豚音。”
老师看了看我,继续说:“下面我们听《再见》,里面的俄语很好听呢。”
我往桌上一趴,目前除了汉语跟英语,听别的语言没感觉啊,特别是俄语这种舌头要三百六十度旋转的语言(夸张),只能当作野人的嚎叫来欣赏。
音乐声起。我闭上眼睛,音乐课不睡觉绝对是自虐。
“卡秋莎……”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俄罗斯总是先念出这三个字。紧接着,应该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的保尔,特别喜欢那个演员虽然苍白的脸。还有……还有普京,听说俄罗斯曾有一首歌风靡一时,名为《嫁人要嫁普京那样的人》,想到**让我感觉离谱,对了,他会俄语的。
身子有些沉,有陷落的感觉。是莫斯科的郊外,应该有忠贞的男女吧,一直都觉得这是一片忠贞的土地,对于理想和爱情。
“小姐—”我微微睁了睁眼。舒适?一下子醒了。
“怎么?”我捻着眼睛问。
“要吃饭了呢,对了,刚刚你说他进去了?我不懂。”
“就是进去了,有铁栏杆的地方。”我说的很慢,观察着舒适的表情。第一表情代表很多,人都很会掩饰。
“啊……”舒适在想什么,她大概想起那个为了给他追回链子被打出鼻血的少年,大概那个少年那时候还有眼泪,大概还说过“我一定帮你拿回来”。
“包裹给我!”舒适突然急切地说。
“啊?”我不知所措,忙伸进抽屉里翻。
舒适一把从我手里夺了去,剥开包装纸。
我们都讶然了,是那条链子。一粒粒水晶在舒适的手里颤着,没有多大的变化。那么,前几天它在谁手里,前几个星期它又在谁手里?链子似乎并不在意,可是舒适在意。
“他……”
我趴着继续睡。我不会安慰,或者说我自己更需要安慰。
我把舒适的哭声隔绝了,可是心却越来越痛。莫隼……你给我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