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卿卿如风(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942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当年,身为太子的他奉父王之命,跟随出国使者拜访其他四国。
    以琴声为礼,送与四国国君。
    他一向以自己的琴艺为傲,每到一国都受到无比的赞扬。而当他到达最后一站——疏国时,却当场受到了一位小女孩的质疑。
    那名小女孩声音稚嫩,直直闯进他琴音之中,打断了他的演奏,她睁大了漂亮的眼睛,远远地望着他。
    那眼睛竟然是——银色的!
    当时的上官煦觉得她可笑而大胆。
    他身为慕国的世子,便是未来的天子,地位之高,权力之大。
    再者说,他的琴音饱受天下赞扬,而一个不通音律小女娃却敢直言指出他的错误。该说她童言无忌,还是愚蠢至极?
    如他所料,那个小女娃马上就被女王命人拉下去杖责伺候,而他毫不为所动,听着她的哭声,他没有要求情的意思,反而觉得女孩的哭声很是好听。
    她哭得很真,却不是因为疼。
    她脆弱而稚嫩的声音不停在喊:“我没有错,娘说没有错就不会受罚——”她的声音中包含委屈,嗓门之大,那盈满泪水的银色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女王,仿佛在谴责她的错误。
    女王听见她喊的那个‘娘’字,脸色像翻书一般,刷的变了。从原本的二十杖加到了三十杖,也不顾慕国使者在此,甩袖就走。
    上官煦觉得很是好玩,这对母女的相处模式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比起其他的几个公主,这十二公主慕亦佩算是最最特别的了,特别在于,她有最烂的才华,最差的衣裳。其他几个年幼的公主即便没有十五,也早早地装饰上了一些头饰,而她只是披散着整洁的头发,没有任何装饰。一身洁白的布衣,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百姓中条件好一些的人家的小姐罢了,哪有一国公主的尊贵?
    像慕亦佩这样不善于膝下承欢,不善于撒娇讨好的公主,完全是白白长了这么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即使没有才华,即使目不识丁,凭她那张脸,也可以争取到更多的宠爱,可是她并没有去争。在上官煦看来,她反而把那些恩赐弃如敝履,毫不稀罕。
    那天夜里,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当时年纪还小,从不顾及后果。当夜就偷偷背了琴,潜入十二公主的寝宫。
    那寝宫外观看起来一样奢华,里面却空空荡荡,脚步声居然还有回音。
    他听见她轻轻抽泣的声音,心里不由得生起一丝得意——原来这个女孩,还是怕疼的呀。
    当夜,唯一照顾她的女医师却不在,只留她一个人爬在床上,咬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哭泣。眼睛因为长时间哭泣而红肿,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大床上,显得羸弱不堪。
    他去了,原本以为她会像其他公主一样,怪他,怨他。毕竟,她是因为他而受罚。
    谁知她只是停止了哭泣,招呼他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说我《凤求凰》弹得毫无感情,此话怎讲?”上官煦摆弄着自己的宝琴,缓缓问道。
    亦佩努了努嘴,道:“你年纪还小,怎么会懂得《凤求凰》的感情嘛。”倔强的小脸别过去,语气中满是不屑。
    “我年纪小?”小上官煦不禁好笑,反问道:“好像你挺老似的。”他反唇相讥,毫不示弱。
    “我不通音律,却也了解一些名家名曲。你的《凤求凰》,音音中都带着一丝愉悦,真正的《凤求凰》不会如此无忧无虑的。那应该是喜忧半掺,轰轰烈烈的一段爱情故事。”她用小手支着下巴,照搬了娘亲的话,对上官煦教训道。
    “你不懂爱情,自然弹不好这曲子。”亦佩慢慢地下了结论。
    “那你懂?”小上官煦缓缓抬头,手指百无聊赖地撩拨琴弦。
    小亦佩两手一摊,小嘴一嘟,道:“我自然不懂。”
    “那女王懂吗?我去问她,她一定回答我的。”小上官煦扬起了下巴,一副高傲的样子。
    小亦佩抿唇一笑,道:“女王懂,可是在她心里,权位远远比爱情重要。”她神态自若,仿佛这些话都是她睿智的小脑袋自己想出来的,装出一副深沉而老成的表情。
    谁知道,这些话,都是她听女医师讲来的。
    小上官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是赞同,道:“那我长大了,就会懂了?”
    “我不知道。”小亦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软在床榻上,又道:“你现在出去,深夜到访,不安好心。”小亦佩对他吐了吐舌头,又翻了个白眼。
    那样子着实可爱,
    难道她不知道,她的眸子原本就是银白色的么?
    之后的几天,上官煦一直深夜到访,运气极好地每次都没碰见那个女医师。
    两个人从开始的吵架到熟悉,到倾心而谈。
    到两个小屁孩对对方好感的存在…
    可是,已经到了回国的日子。
    从没出过门的小亦佩追逐着上官煦的马车,一直到宫门口,被侍卫拦下。
    上官煦一直望着远处那白色的小身影,看到她被侍卫拦下,听到她稚嫩的声音呼喊自己——
    “痴琴哥哥!你说过你会弹出带爱情的《凤求凰》的——我——等——你——!”
    心中一震,那稚嫩的声音就永远留在了心房中。每每想起,自己的心中就会揪痛难受,却带着些愉悦和期待。
    这感觉,实在太奇怪。
    回国之后,日子一样地过。
    但是在慕国,人人都知道慕煦太子,却不知,当年刘皇后产下的,不是慕煦独子,而是一双儿子。
    当年刘皇后怀孕八个月左右执意回府探亲,据说不慎跌倒,导致腹中胎儿早产。
    孩子是在自家生的,宫里的人是听见消息后才赶来的。
    宫中尔虞我诈,凶险残酷,刘皇后早已尝尽其中的苦楚。
    加上当时帝王并非有能力之辈,而是他的兄弟们成绩十分的卓越。他仅仅因为他是嫡长子而得了权位。
    聪慧的刘皇后晓得今后定有一番动乱,可惜自己仅是一介女流之辈,并不能改变什么。索性就极力地保住自己的孩子,哪怕一个也好。
    就这样,慕煦和慕旭的命运,便从这时候改变。
    慕煦被送进皇宫,作为嫡长子,他从小受尽宠爱,也尝尽宫中尔虞我诈的折磨,以及每天繁琐的功课。
    失了一般孩童的纯真,多了一份成熟和稳重。
    而他,却不知道自己有个孪生弟弟。而藏在刘皇后娘家的慕旭,更是不知道自己有个太子孪生哥哥,伪装成下人的儿子,开心地生活着。
    在慕煦回国后的第二年,
    亲王们果然蠢蠢欲动,刘皇后敏锐地察觉到了。
    慕煦常年伴在刘皇后身边,深得宠爱,而且有勇有谋,长大后定是一代明君。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刘皇后却义无反顾地送了与慕煦长得一模一样的慕旭进宫,而把慕煦匿藏起来,以保安全。
    年纪尚小的慕旭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代替哥哥死去的傀儡,而是依旧在宫中顽皮着,只是单纯地觉得糕点好吃、床榻更舒服之类的。
    动乱来临的时候,慕旭亲眼看见那些黑衣人屠杀了那些漂亮的嫔妃、那些乖巧的公子公主。一声声尖叫,一次次呻吟,缭绕在他小小的心中。那一刻,仿佛天地都塌了。
    也就是那一夜,先帝驾崩,而晕倒在假山中的慕旭没有被发现,那些亲王手下的人不停地搜索后宫,企图抓住那个小太子。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熟悉的琴声响起,众黑衣人追随琴声而去。却不料被慕煦一一解决掉。
    那么多人死在小孩子手里,真是丢人也丢死了!
    慕煦在到了刘皇后的娘家后,对自己为什么来这里的问题穷追不舍。终于明察暗访,晓得了一些名目。
    他决不让自己的弟弟代替自己死去,于是毅然决定闯入深宫,救出母妃和弟弟。
    可惜晚了一步,自己的母妃已被那些黑衣人杀害。
    小小的慕煦心思缜密,找了替身来装作慕煦太子的尸体,伤的那尸体面目全非,仿佛是跟黑衣人一同同归于尽的惨状。
    对于小慕煦来说,别人的生死与他无关,可是家人的生死…
    而慕旭被他救回来后,刘皇后的家人立即就把他们送到虞国,由虞国的富商上官家收养。
    慕煦则改名为上官煦,成为上官家的大公子。
    上官家家主上官胤,曾经爱慕过刘皇后,后因刘皇后不得不遵从父命进入宫中,两人关系就此决裂。
    而这次,刘皇后遇难,她的一双儿子又没人照料,上官胤怎能袖手旁观?
    上官胤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两个孩子,宁愿让上官家渐渐败落,败落到鲜为人知的地步。
    而当时的上官煦一心只想抹掉弟弟心中的阴影。
    上官旭心思单纯,又怎会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那日后宫中的惨状成为他心中的痛楚,每每午夜梦回,总会浮现那一日的血淋淋的场面,令他惊醒。
    因为上官煦冲入后宫救人,以琴声诱敌。那些亲王们干脆就借题发挥,说太子慕煦病逝后,灵魂找到先帝,将先帝一齐带走。
    好嘛,明明是他们谋权篡位,现在改编成了:慕煦太子被闯入宫中的反贼残忍地杀害后,不甘心一人离去,便携了最爱的父母、兄弟姐妹,就连父亲的嫔妃们也不放过。
    虽说理由荒唐,但许多人信以为真——因为那夜,靠近皇宫住的居民,的的确确听到了琴声!
    就这样,先帝驾崩,膝下无子,只得由当今武帝继位。
    上官煦则是带着弟弟找到了阮晗子,他小小年纪一路过关斩将,终是见到了阮晗子。而当时的阮晗子刚被女王下令处死,于是她找了个替身,便自己逃回了子桑谷。
    听到这里,慕亦佩瞪大了眼,不停地追问:“娘她是故意隐藏身份来照顾我的?为什么?”
    上官煦看着她,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他实在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亦佩是个固执而懦弱的小女人,若是说她崇敬了那么多年的母亲不是她的生身母亲,而身旁照顾她、给她母爱的女医师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情何以堪?
    当下自己不能放她离去,必须将她留在身边。
    “这你得去问她,我又不是神仙。”上官煦淡淡笑道,手不自觉地攀上亦佩的肩膀,埋入她的发中。
    亦佩轻轻一颤,并没反抗,她看到他一贯淡然的笑容中似乎有一种难言的痛苦。
    是啊,父母被害,弟弟也险些代替自己死去。上官叔叔也因自己家道中落…他若是不尽全力报答他们,他又怎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作为前朝遗孤,他一旦暴露身份就会成为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本以为他只是个残忍的江湖公子,谁又知道,他从儒雅乖巧的太子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经历了多大的痛苦和折磨,当时的他,仅仅八岁而已啊。
    上官煦轻轻地笑,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丝心疼,让他心情愉悦。这几年来对她默默的保护和关心,即使再苦再累,他甘之若饴。他轻轻张口,继续说着陈年往事:
    上官煦带着小旭找到阮晗子,请她配制失忆水。
    当时不得不离开女儿的阮晗子灰心丧气,见着兄弟俩不禁眼前一亮。
    她见过上官煦,就是在一年前的疏国皇宫里,而且她还知道上官煦在疏国参观的时候,每晚都去找亦佩,两个人总是聊到天亮。
    知道他们交情匪浅,于是她答应了上官煦的要求,条件是要从他口中知道亦佩的消息,而且要他保护她。
    就这样,小旭被哥哥扔到阮晗子那里,受尽汤药折磨。
    后来又被哥哥接回上官家中,每天都要服药。他是觉得自己没病,可这是哥哥的要求,那些下人们也不得不服从,不得不亲眼看着他喝下汤药。
    这药一喝,就喝到了弱冠之年。小旭这才脱离了哥哥的束缚跑出来。
    他不断服下失忆水抹去以前的记忆,身边的梧儿桐儿又不断把编好的故事讲给他听。跟他说,他是上官家的次子,上官家败落,才落得现在这副样子。
    上官煦很是用心,既然天下只知道有一个痴琴公子,那便将计就计,就只有一个。
    慕亦佩也知道,夺回王位这条路多么辛苦,一不留神就会命丧黄泉。他已经让他的弟弟为他死了一次,不能让他再死一次了。
    “可是,小旭已经被慕国的人抓去了,”上官煦轻轻皱了眉头,“他贪玩好耍,觉着家中藏着的平安扣漂亮,就带着偷跑出来玩,结果被慕国的老臣看到,汇报给了武帝。”
    慕亦佩惊叫出声,恍然大悟道:“那上次相武说请小旭去作客,也是幌子啰?”她银色的眸子直直看向他,那副吃惊的样子竟然很是可爱。
    上官煦轻轻一笑,手埋进她的长发里,五指蹂躏着那如瀑般的黑亮的青丝。
    “以后你和相武再无情谊,你和他终究不是一个阵营的人。”上官煦淡笑着宣布。
    亦佩立即撅起小嘴,瞪着银色的眸子,道:“为什么?”
    知道她这不是撒娇的动作,而是真的生气。上官煦不禁放开了那爱不释手的秀发,解释道:“你终究是我的人,除非你想帮他除掉我和小旭…”
    “什么啊——”亦佩立即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且不说眼前的男人是她朝思暮想了多少年的人,就单单说那个认识不久的小旭,那天真活泼大胆妄为的性子就深得她欣赏。再者说,凭她从不伤人的性子,又怎会去害他们这两个对她很是重要的人?
    上官煦又笑了,笑得很真,内心的感觉就一下子涌到脸上,不经意地笑了出声,把那瘦弱的小身子搂入怀里,贴在她耳边道:“那便跟着我,上穷碧落下黄泉。”
    亦佩也笑了,轻轻靠在他怀里,小嘴呢喃着:“上穷碧落下黄泉…”
    时间,仿佛在这个时刻凝固了,听不见窗外鸟鸣哓哓,听不见山间竹林摇曳。这一刻,互相依偎,一句誓言。
    只可惜,这个誓言还未开始执行,便又要破碎了…
    上官煦正贴在她的耳边,享受着她的呼吸,享受着她身上的药香味。手随意地搭在她身上,那细细的腰肢让人很是舍不得,很想很想在那样玲珑的身躯上游移。
    上官煦深吸一口气,渐渐移开了两个人的距离,他可不想现在吓坏了这只才刚刚愿意投送怀抱的小鸟。
    “对了,慕央呢?”慕亦佩突然开口问道,她可是担心了慕央许久呢。
    上官煦脸色一黑,只不过亦佩是看不到了,他缓缓道:“你怎么不先问问我的病情?”
    “对喔!”亦佩一下跳起来,抓住他的肩膀,左瞧右瞧,摸摸他的额,又蹭蹭他的脸,像一只好奇的小猫一样上蹿下跳。
    “你的病好了?”她终于安静下来,把住他的脉搏。
    “嗯。”上官煦淡淡笑道,看她这副担心的样子,心里的吃味也缓解好多。
    “有药方了?是娘亲弄出来的吗?”她粉粉的脸显得意外兴奋,立即凑近了他,险些就贴上他的唇。只是现在被兴奋满满充斥的脑子,已经察觉不到这些暧昧的气息。
    上官煦略略皱起眉,一把将她抓进怀里,声音有些微凉,道:“你又想干什么?”
    “疏国现在还乱着呢!”亦佩失望地推着他的胸膛,埋怨着他的蛮横不讲理。那是她的国家啊!而且,她的女王还守在那个染了瘟疫的二公子身边呢!女王怎么能倒下?!
    “住嘴!”上官煦一反常态地呵斥出声,趁她被吓得一愣,将她搂紧了在怀里,说道:“你根本不是疏国的公主!”他终于顾不得她是否接受,将事实和盘托出。
    “上官煦!”慕亦佩狠狠地推开他,她也不是吃素的,两人的武功根本不相上下,纵然她现在虚弱,推开他却也是不难的事,她秀美竖起,怒气冲冲地喝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儿女情长哪比国家父母重要?!”
    每次只要一提起这个,她就会生气。在外人面前不表现出来,只要一到他面前,就会原形毕露。
    “我自私?”上官煦冷笑,道:“慕亦佩…不,子桑亦佩,开始是顾及阮前辈的感受,我不打算说出来,但现在看来,我若是不说,你便要去疏国来个为国捐躯了!”
    “…子、子桑…?”亦佩愣了,一双银色眸子全是茫然,她很少看到上官煦这副冰冷的样子,他这副样子表明他真的生气了。虽然他对自己温柔有加,但看见他生气的样子还真是吓着了她,语气不禁也软起来。
    曾经,江湖上出现一个人,子桑佑霖。
    他的名气不算大,武功不算好,但他是西域来的人。他擅长蛊毒,曾跋扈一时,无人敢惹。他生得极美,银眸银发,一时间不知掠走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当时年轻气盛的阮晗子也没多少名气,她只是虞国太宰大人的小女儿,从小不受父亲关注,便一天天都想着跳出深深庭院,到外面闯荡一番。
    十岁时,她便被虞王殿下指给了他的四儿子慕嘉,当时慕嘉也才十五岁而已,虞王下旨说五年后完婚。晗子便找着了机会,三番两次地往宫里跑。慕嘉对她也很是宠爱,甚至她要求和慕嘉一齐学武,慕嘉也瞒着父王偷偷带着她去学。
    五年以后,两人朝夕相处,没有情也会生出情。但晗子偏偏像个死脑筋,在大婚那一天,她还是逃了。她那时武功小有所成,虞国虽大,却也拦不住她。
    晗子到外闯荡五年,四处求师,力求武功上乘。
    待她得偿所愿时,自己却已成了二十来岁的老姑娘。
    虽然后来,她以医术压倒整个江湖,却又有多少人知道,她是遇见那个使蛊的男子后,才开始潜心学习医术,力求让他的毒素败于她的医术之下,她是如何倔强的一个女子啊。
    那叫做子桑佑霖的西域男人,三番两次欺辱她不说,甚至卑鄙到给她下了合欢蛊!她每日月事前几日,佑霖都准时报到,仿佛是贪恋与她的床弟之事,又仿佛是不愿让她就这么便宜地死去。
    这还叫便宜的死去吗?被淫蛊与欲望折磨而死,这种死法,似乎还不太舒服吧?
    两人相争相斗了许多年,偶有一日,子桑佑霖闯入疏国皇宫,被疏国女王一眼看上,甚至冷落了相爱多年的二公子,决定立他为王夫。
    子桑佑霖自由散漫惯了,哪里舍得外面的大好世界而身居幽宫?再者说,他乃是七尺男儿,又怎会愿意让一个女人来养?真是荒唐至极。
    那时,阮晗子已怀有佑霖之子嗣,合欢蛊才没有发作。而当时的佑霖又被困在疏国皇宫,无论如何不能脱身。
    任凭女王威逼利诱,他仍是不肯点头。
    这可是男人的尊严!
    后来,女王知晓他与阮晗子的关系,以阮晗子的安危相逼,并告知他阮晗子已有身孕,根本毫无反击之力。
    子桑佑霖终于妥协,却提出条件——要求女王不动阮晗子分毫。
    女王虽如愿以偿得到子桑佑霖,心中却仍是不满他想着晗子。后阮晗子生产,她命人掳走阮晗子的孩子,换了个病危的幼儿在她身旁,就开始乔装有了佑霖的孩儿,做了九个月的假,“产下”亦佩。
    不知情的阮晗子以为那病危幼儿便是自己的女儿,她用尽最好的药材保她,却仍是保不住那个身体虚弱的小幼儿。正当她“痛失”女儿,伤心欲绝之时,却听到女王产下子桑佑霖之女的消息,她本就深刻的伤口上仿佛就撒了一把盐。
    早在晗子生产后的第二个月,子桑佑霖抱疾而终,晗子的合欢蛊也再也没有发作,她愣是悄悄地把他的遗体偷了出来,在疏国寻了处野谷将他埋葬,并占谷为王,守护他的遗体。
    任凭女王气得咬牙,一直倔强不服输的她心里越加爽快。
    后来,晗子越想越疑,便忍不住闯入宫中寻那子桑佑霖之女——取名为亦佩的小公主。
    小公主不受宠,爹爹又没有了踪影,自然没有人来管她。她在屋中饿得哭闹,瘦成了一把柴,让晗子看着着实心寒。她失去女儿,心里本就空虚,看她哭闹着撒娇的模样,她忍不住抱起她哄着,并喂了她那自己女儿没福喝到的自己的奶水。看着她喝得饱饱地睡去,那副安详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佑霖的睡容。她又忍不住落泪,紧紧搂住孩子,仿佛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后来,晗子三番两次地给亦佩喂奶,也渐渐爱上了这个可爱的孩子。她更发现,这女王完全惨无人道,即使女王的女儿众多,她也不能这么不顾自己最小的女儿啊!亦佩那么小,自己不能自理,没人时刻哄着也就罢了,连奶水都三天两头才可以吃到。她饿得哇哇大哭,没有人理会她。
    说到这里,上官煦不自觉地搂住了亦佩,想到她儿时吃的那些苦,他心里就痛得有如针扎,每次这样,他都不停地保证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她,但是现在,这个小女人却将他的关怀置若罔闻…他这次怎样都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明明是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亦佩眼中满是泪水,声音颤抖着,冰凉的感觉席卷全身,让她忍不住往那宽广的胸膛靠去,泪水成串儿滴落,一点一点湿了上官煦的衣。她不信,她一点儿也不信,这十分真实的虚假谎言!
    “你那时还太小,记不得。”上官煦伸手放在她的耳边,将她的小脑袋握了一小半,大指轻轻摩擦她的小脸,慢慢拭去她的泪水,那温暖的感觉和他大指上的硬茧摩擦的酥麻,不禁让她落泪更多。“连爬着走都不会,笨死了。”他笑骂着,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抽痛,没有人关心她,更没有人来教她学步学语…她是如此可怜的一个孩子,一个不幸跌入前辈恩怨的孩子。
    小亦佩在晗子偷偷的呵护下慢慢地长大,当她第一次开口叫娘亲的时候,晗子就冲动地割破了她和亦佩的手,滴血认亲。
    这种感觉太亲了,感觉抱着稚嫩的她,就能感受到她白嫩的皮肤下的血液是与自己的一样。
    小亦佩被割伤,在一旁哭闹着,晗子则置若罔闻,只径自颤抖着将两滴血液滴入金盆中…看着两滴血液融合在一起,没有任何排斥…她几乎快要晕倒了。
    后来她才理清这一切,
    自己生产后孩子没有任何人看护,调个包很简单。
    而且,女王是在她生产完的后几天宣告怀上公主的,十个月后,自己的孩子夭折了,她的孩子便降生了。但看现在亦佩的个头,分明没有那么小,看来自己的判断是准确无误了,现在金盆在此,所有事情都一目了然。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这些关于我的事情…你怎么可以…比我知道得还要清楚?”亦佩小声地问,她很吃惊,也很怀疑,这些话听起来是真的,却又那么引人怀疑。
    “你娘讲的。”上官煦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释去了重负那般轻快,声音也清朗了许多。他的手仍抓着自己心爱的人,不肯放手。
    她的心就好像候鸟,停留一阵子,又不留余地地离去。
    她的身就好像风,带来一阵芬芳,又毫不眷恋地转身。
    抓不住,抓不住,
    越是抓不住,便越引人追逐。
    而他就是愚蠢地追逐者之一,任凭双腿麻木,却还是奋力向前,势不可挡。
    你若化成风,那便将我这一粒尘,也带走吧…
    他搂紧了她,不回答她的问题,只俯首沉在香肩,黯然泪落。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