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十五岁。
    有人将他带到那个男人面前，谄媚道：“相爷，这是下官一片心意，您看。。。”
    端着雨过天青细白瓷杯的男人漫不经心抬起头。‘啪’，那是茶盏落地开花的声音。
    气度雍容的男人呆呆张了口：“小楚。。。”，他清楚地看见，那黢黑眼中不可置信的痴迷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把他搂在怀中，双臂紧了又紧，“小楚。。。小楚，你果然还在，十年了，小楚。。。”
    那样无知无觉的力道，将他勒得生疼，耳旁嗡嗡作响，女子的哭喊伴着器物落地粉碎的嘈杂，还有咒语般的一句话，不住在脑中回响。他微微翘起唇角，柔声道：“我在。”
    男人仿若不曾听到他的言语，犹自喃喃道：“小楚，小楚。。。”
    一夜之间，相府中莺莺燕燕锦绣红颜皆被送遣出府。一时京内盛传，相爷得了倾世的人儿，自此浪子不再。
    朝夕相伴，举案齐眉，当真神仙眷侣，无限缠绵爱恋。
    涓涓的阳光为暮春的午后添了一份自在闲适。园中娇花竞相，彩蝶翩跹，细水蜿蜒，碧潭如玉，宛若人间仙境。
    “。。。楚儿？”
    身后传来的陌生男声中含着一丝迟疑，和显而易闻颤音。
    他缓缓转身，迎面的和风吹起发丝缠了眼，还是让他看清了那锦服男子脸上的哀恸和交织的欣喜，以及他眼中，早已熟知的狂态。他朝一旁阴郁脸色的男人稍稍福身：“相爷。”
    “小楚。。。”
    “楚儿。。。”
    当晚，宫里来了一顶小轿，有着尖细嗓音的公公哈腰屈膝，小心翼翼将他扶上软轿。
    锦绣流苏细帘在眼前晃晃荡荡，晃出了相府，将那个曾经绝代风华而今失魂落魄的男人晃在身后，晃过火树银花不夜天，晃进有着二丈高朱色宫墙的殿宇，停在明黄仪仗前。
    午前见过的男人一身威仪，衣上五爪金龙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他轻轻柔柔将他托起，沉邃的眼眸似乎穿透了他，望向不知名的遥远，“楚儿。。。你看看，绕了一圈，跨了十年，你，最终还是我的。”
    自此六宫粉黛无颜色，自此君王不早朝。
    奏折如雪片般纷至沓来，言官御史唾沫四溅，三朝老臣于殿前长跪不起。
    不论是谁，何种方式，最终只是为了除妖孽，颠倒阴阳迷惑帝王霍乱纲常的妖孽。
    皇帝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一心一意以全国之力供宠一人。
    真要将他宠成个再世妲己。
    远方的烽火袅袅燃起，蛮族大肆压境，边关告急。
    帝王终自温柔乡中起了身，召集臣子商讨应策。然势不比人，争不得，打不过，只得议和。
    蛮族王爷带了两千亲兵，浩浩荡荡直入京城。
    接风宴上众人见了那深宫之人，竟也是有着一身风骨，却是徒增他人心中唾弃。
    蛮族王爷却好似被勾了魂，跌跌撞撞直逼帝座，竟在众人征愣之时一把将帝王身边之人拉入怀中，痴迷道：“阿楚。。。阿楚。。。”
    满座哗然。
    朝堂上一纸议书递至君王案上，用一人换取锦绣江山，如何不值？
    身着龙袍的君王死死压上他，嘴里却是轻柔：“楚儿。。。你离不了我，我只要你。。。”
    他伸手怀上帝王颈项，柔柔道：“我在。”
    当夜，一顶小轿自侧门飘出巍峨宫城，飘过似曾相识的不夜天，飘进另一座雕梁画栋的府邸。那夜放肆的异族男子在他面前笑得畅快：“阿楚，这次，我定要将你带去草原。”
    他顺从偎进他怀中，低低道：“好。”
    宽大的马车晃晃荡荡，已要出了城门，他翘起一点唇角，不知那草原是何样风情？
    前方队伍却停了下来，城门竟被封上了。身后涌来大批禁卫军和相府护卫，他温温顺顺坐在车内，帘外的三名男子剑拔弩张。
    事情终须解决。
    他觉着身子轻轻飘起来，浮在半空，看着底下众人，三名不凡的男子中间，是一具美丽的身体，此时却被分成三份，异族王爷抱了那具身子不放，帝王与相爷争着那张绝世面皮，一旁一颗还散着热气的血红的心无人理会，他歪了歪头，伸手想要将它捞起来，却看见自己的手穿过它，不留一丝痕迹。他有些气恼地嘟起红唇，只能看着它一点点冷去，原本的一丝跳动也逐渐平复，终成了死物。
    他百无聊赖站起来，发现新鲜玩意儿般在众人身体中穿来穿去。玩得兴起时，听见一温婉的女声在唤：“三郎。。。三郎。。。”他寻着声音找去，那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女子，却有掩不住的风华，她说：“三郎，我来接你，跟我走吧。”
    他欢欢喜喜将手递出去，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