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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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初见
2000年,千禧年,我遇见了卓绝。
如果,我说我不相信爱情,那是谎话。
我从小没见过父亲。在我的母亲陈怡然嘴里,父亲是一个被冠以全部最恶毒、最低级、最狠心字眼的称谓,是集所有世间的罪恶于一身的魔鬼。
小的时候,我总会天真地问母亲,谁是我的父亲。每一次我这样问时,母亲总会用她那涂满了棕黑色眼影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然后伸出她状似白骨精般的手指拿起她手边点燃的烟蒂狠狠地在我背上烙下一个又一个通红的印记。这一点她做的很坚持,很精明。她从不在我身上其他地方烙印,她只会重复地不厌烦地在我背上已经结了痂的伤疤上一次又一次进行她的杰作。
往往这时,我总会疼的哇哇大哭,求饶,乞求她的爱,她的宽容,张手渴求她的拥抱,可我最终什么也得不到。我看到的只有她狰狞的面孔,和她掐在我肩膀上固定住我的血红色的指甲。我听到一串串龌龊的字眼从她的一张一合的鲜艳欲滴的嘴唇中无穷无尽地喷涌出来。
是的,她恨那个男人,恨那个用世界上最美好的字眼——爱情——欺骗了她的男人,连带着她也恨我,我这个标志着她失败的孩子。
所以,每次当我想起父亲母亲这两个称谓时,我的背脊就像又被燃烧着火红色光芒的烟蒂一下下烫着一样,隐隐发热发痛。
后来,我渐渐地不去追问自己的父亲,也不叫陈怡然“妈妈”。她也是,从来没喊过我的名字。仿佛我们之间本就是没有血源的陌生人罢了。对此,我与她难得地达成了一致。
2000年六月底,高考刚过去了十几天,伴随着高考录取通知书而来的是陈怡然她要嫁人的震惊消息。
我知道她一直在和不同男人厮混,她每天都画着精致的妆容,反复地穿着她年轻时留下来的昂贵服装,像个贵妇人似的离开家去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但我知道她不会离开,至少不会在她还爱着那个所谓的父亲的时候离开。
但现在……
陈怡然依旧板着她那副冷然的嘴脸,正襟危坐在高脚凳子上。
“我要去结婚了。男方不知道我有个……你。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跟着我,以后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更不要和我联络。我会每个月给你汇钱,直到你大学毕业。”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我的生身母亲正在用谈判的口吻向我表示要抛弃我。虽然我知道她并不喜欢我,可是这么多年,她也没有说过要抛弃我,甚至还让我衣食无忧地生活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这么决定了。”她不耐烦地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我:“这是银行卡,我以后每年给你汇一万学费,每个月给你汇2000块钱,再多就没有了。从此以后,我陈怡然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影响我的生活。”
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她承认我们的关系,也是最后一次。
我没有伸手接那张卡,她就随便地丢在了桌上,随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很想挽留什么,但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只是,成堆的泪水滴答滴答地掉落在漆黑的桌角。
我多希望她能够马上蹬着她黑色的高跟鞋回来,说那男人也离开她了,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跟你爸一个德行。只要她能回来,我宁愿听她用难听的字眼辱骂我素不相识的父亲,我也情愿让她用火红的烟蒂在我满是疤痕的背上再烙下痕迹。
可整个七月,她也没有回来,一直到八月,她也没有从那扇锈迹斑斓的铁门中回来。于是,我知道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八月底,我取了点钱,锁了那间破旧的房子,只身从昆明坐火车去杭州上学。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在这之前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隔着两条街的学校。但从此以后,我都将是一个人了,背上行囊,就是我整个的生命。
火车上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都让我觉得恐惧。虽然周围溢满了各色人等交谈的吵闹声,我也仿佛离这个世界好远,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总跟这世界有着一层胶状的隔膜。我一个人躺在那不知有多少人躺过的狭窄床铺上,谁也不搭理,只盯着窗玻璃上的一点点亮光失眠。
八月二十九号早上,我抵达了杭州火车站。随着拥挤的人潮走出那棺材样的火车,我不自觉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单手背起瘪瘪的双肩包,里面装着我的所有,徒步向外走去。
八月的杭城,即使是早上六点多钟,明媚的阳光已经照的人不想睁眼。幸好时间尚早,天气也不是那般炙热。我并不想这么早就去学校报到,便买了份地图,坐上了去西湖的公交车。
因为并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什么节假日子,所以,西湖边上只有一些早锻炼的老人和几个零零散散的游客。
湖边有很多土黄色或棕色的长椅,可这么早居然也都稀稀拉拉地坐了人。我不想同人在一起,便沿着湖散步,顺便找找空着的椅子。
清晨,江南的空气总是润润的,宛如一碗豆腐脑,入口即化。我背着朝阳一步步按照我投下的影子往前走着。
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在某一时刻突然直觉到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于是急急抬起你微低的头,敛起你涣散的视线,朝着某一点直勾勾地盯去。
卓绝之于我就是这样突兀地进驻了我的眼帘。
在八月习习的暖风下,有一男子,站在岸边,金色的阳光肆意地铺在他的侧脸,鼻尖上的绒毛像极了纸上晕开的水迹。清爽俐落的头发俨然已被朝阳随意地涂染上了跳跃的颜色。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砰砰的鼓动,我的耳朵也因为过度紧张而像水漫进耳蜗一样,我想吞一口口水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可喉头的肌肉早已僵硬,连口水都咽得艰难。是的,千禧年,陈怡然被撒旦带走了,而上帝又给我送来了卓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