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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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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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落在小镇上挑了马车到扬州去,大致算来,可是有五年再未去过。秦守荣将他视为挚友,而他却对此不放心上。五年前秦守荣的婚宴他都未去过,甚至秦书恒如今应是多大都忘记了。
“公子到扬州去做什么,东西可都带齐了?路途可是远得很呐!”车夫是个和蔼的老头。“见个朋友,”他笑,“老伯您年纪很大了吧,身体看着还这么硬朗。”
“干这行的,身子骨不硬不行啊,就我这,顶多再干两年就不行了。”“老伯,您的子女呢?这么大年纪,怎么能继续在外奔波?”
老头闻此叹息,”家中本有十几亩薄田维持生计,下地这重货本由吾儿来干,日子倒是平稳,只是三年前朝廷打仗两子一在外战死,一在家采药时不慎摔死,就此家中只留下我这一老人和儿媳小孙儿,在外奔波真是迫不得已啊!”
虹落沉默,老伯也不再做声,只能听见马鞭不时的抽打声。
从西海到扬州,用了约十天时间。到扬州市,正是清晨。“老伯可在扬州呆过?”“有的。”“那就烦您载我到秦府去吧。”
“秦府?可是江南制造总局大掌柜的府邸?”“是。”“没问题。”
秦府处于扬州最繁华的地段,但在街巷的深处。大门所在的那条巷子两侧被高墙围起,都是秦府的地盘。
大门前有两人把守,他们见惯锦衣华服之人坐着气派的车前来拜访,但眼前之人衣着朴素,乘着再普通不过的马车前来,着实少见,更何况此人一眼便觉气质不凡,其样貌也令人惊叹,让人不得不好奇其身份。
虹落上前拱手说道:“可否让在下与府中管家一见?”
门卫立马道:“请稍候。”不消片刻便出,“公子请进。”
进府后立刻有仆人带他到府中大堂。随意打量府中之景,与几年前变化颇多,却更显朴素。
管家并未在堂中坐,仆人给他上了热茶,不久便见管家缓缓走进,“不知公子何人,找我何事啊?”
他闻声抬眼,轻轻放下手中茶碗,起身,微微一笑,道:“多年不见,看徐伯已然把在下忘了。”
管家名徐明,闻言差异,仔细看他,又惊又喜,道:“可是虹公子?!是虹公子,哎呀您终于来了。”
“徐伯,莫要公子公子的叫,小生担当不起。”
“那怎么行?”徐明慈祥的笑了,“这就给你安排住处。”“在府内?”“当然,老爷去世前万般叮嘱,从此以后,你便是这宅邸的主人了。”
“秦兄待我过好了。”他眉头一动,苦笑摆摆手。
“老爷既然这么吩咐,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公子不必过意不去。不知可用过早餐?”
“未曾。”“正好,这时辰小少爷该醒了,我叫仆人们准备饭菜,一起坐吧。”
等到饭都上桌了,秦书恒还没有来,徐明说:“不管他了,不定又赖着干什么呢。”虹落闻言不禁笑了,“原先几个人一起吃饭?”
“四个,老爷,少爷,我,还有服侍小少爷的侍女芳兰。”
“小少爷。。。娘亲呢?”“在小少爷不满一岁就去了,唉。。。。。。小少爷命不好啊。”
正吃着,就听见一女子清脆又显慌乱的声音:“小少爷,你慢点儿!”一个小小的身子挪动着步子快速向饭桌跑来,却未注意门槛,眼看就要撞上,虹落忙放下手中碗筷扶住了这小人儿。又扶他过了门槛,坐在板凳上。
一女子穿着鹅黄色绒衣紧随其后,吁了口气,“没事就好。”抬头看到他,动作一滞,忘了坐下,看了看徐明,问:“。。。。。。这是?”
却听秦书恒奶声奶气地喊,脸上还带着少许怯意:“干爹~~~”
他一怔,不由看向徐明。徐明则笑道:“老爷可是让小少爷认你为干爹,还没给小少爷说,他倒自己就认出来了。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
秦书恒小手挠了挠身上,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说:“爹爹告诉我,干爹长得很好看,喜欢穿白衣服。”
他温柔一笑,又看向那女子,“你就是芳兰?”“见过虹公子。”
“快坐吧。”徐明笑着招呼道。
小少爷吃饭并不安生,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吃那个,芳兰抱着他自己就顾不上吃。“芳兰,放他自己来。”“还不是怕他乱动么。”芳兰依言笑着放开了怀中的秦书恒。
果然脱离束缚后,小少爷就在桌间乱跑了,徐明和芳兰不时夹给他一块点心或一口菜,宠爱不言其中。这是老爷托付给他们的,怎能不宠爱?
好不容易吃了饭,芳兰才给小少爷擦了嘴和手,秦书恒就跑到虹落腿前,仰头望着他,说:“干爹,抱~~~”
他愣了,他哪儿抱过小孩儿啊。徐明见他犹豫,便笑:“以后你就如同他父亲一样,抱抱他吧。”于是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动作轻柔优雅。秦书恒趴在他肩头满足的嘻笑,瞥见芳兰红了眼,慌张叫道:“兰姐姐,你怎么了?!”
芳兰揉揉眼,不好意思说道:“没事没事。。。。那公子,俾人该带小少爷去认字了。”
他点点头,将秦书恒轻轻放在地上,拍了拍孩子,然后随着徐明到府中各处熟悉熟悉。
“徐伯,书恒今年多大了?”
徐明不免惊讶,这人竟是连小少爷的年龄都不知道,老爷却将小少爷托付给他。老爷的婚宴,小少爷满月,他都没有来,他在这府中曾逗留一次后也再没来过。两人的联系只限于书信,却也多是老爷写的,他很少回复。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使得老爷如此信任,以致将整个家业都托付给他。
“再有三个月就六岁了。”
“那你们怎么给他说秦兄他们的事?”“孩子现在太小,就骗他,说都去了西域做生意。等大了,许是自己就明白了。”
虹落沉默了一会,转而问道:“秦兄病时,是谁代替打理局中事务?”“二掌柜郑安伟,现在也是他。”
“此人如何?”“精明能干,四十多了,但有一点,心胸不够,好两口酒。”
“秦兄之病可寻过大夫?”“找了。大夫来看时总说不碍事,却是病了一个多月,最后竟走了!”
“一直是同一个人?”“请的是城里医术最好的,也没换过。”
“秦兄病中,二掌柜还不时来汇报事务吧。”“是。”
两人就这样随意聊着,便到了虹落的住处。
“公子看看,若有不合意之处,我叫下人再改。”徐明给他介绍,“这小路两旁种的是各季花草,水流通着府中的莲池。楼分两层,一楼中厅待客,左侧屏风隔开是书房。二楼寝房,打开窗户能看到经流扬州城的运河。”
可见屏风前的搁架上摆着几件玉瓷器,墙上一幅山水,窗边摆着盆景,寝房靠窗也摆着一张矮桌。整个屋子装饰朴素典雅,内敛又处处显示室主人的尊贵。他心下大为感慨,秦守荣真是想的太周到了,他没有一处可挑的。
“再种株梅花树吧。”
城中的生活虹落有些不适应,无论白天夜晚都是一片喧嚣,虽然府中安静的像是脱离了城市。偌大的秦府,上上下下事务繁多,他在徐明的帮助下开始学习打理。
“徐伯,秦兄病时的账本拿来,我看看。”“公子,账簿向来归二掌柜保管,他不一定会给。”
“怎么回事?”他来的第二天便去了局里,想见见此人,却被告知不在,倒是徐明不住的向他赔不是。
“当年二掌柜跟着老爷子做事时,总局刚刚开始生产兵器,亏损很严重,多亏他想方设法让厂子维持了下去,并且做成现在这个规模,之后,局中大部分事务都归了他管。老爷子在时,他还能规规矩矩把账目呈上检查,等到了老爷接班却是不把他放眼里,不光账目,局中事务也不愿让老爷再管。老爷也知道这些,但苦于确实管不了,也没办法。”
他听了,放下笔,一笑道:“无妨,还劳烦徐伯跑一趟。”
徐明到了那儿,郑安伟正在喝茶,一说来意,果不其然,态度立马变得恶劣,嘲讽道:“唷,徐管家,这老爷才走了几天,你可就替这连面都未见过的小子跑前跑后了。”
“想看账本,好啊,让他自己来拿!”
徐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道:“老二,你休要太过分!”扭头便走。
虹落一看徐明空手回来,便知结果。
“公子,二掌柜要您亲自去。”徐明脸色很不好看。
“那就顺他的意,真是麻烦徐伯了。”
“公子说笑,若是能从新掌事再好不过,何所辞呢。”
郑安伟确实没见过他,几年前他来秦府,正逢自己去了外地谈生意。听到徐明的声音,“公子,请进。”,便放下手中茶碗,抬头去看。此人看着年轻得很,想只有二十出头,便欲试一试他。故意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二楼下来,问:“这位是?”
徐明勉强笑着对虹落指引道:“公子,这位便是二掌柜。”
郑安伟听此忙对他一拱手,道:“先前并未有一面之缘,不曾想是公子亲临,多有怠慢,多有怠慢,还望见谅,快请坐。”他听徐明以“公子”相称,心中暗笑,徐明对其也不过当外人罢了。
“二掌柜说哪里话,原先未曾拜访是在下之慢,如今局中上上下下全仰仗您打理维持,在下在此等候也是应该。”
“还不上茶?!”郑安伟对下人喝道,然后扭脸对虹落歉意一笑,眼中却无丝毫敬意。“不知公子前来何事?也没派人先来通知。”
虹落唇角微勾,没想到这二掌柜也不把徐明放在眼里,说:“适才徐伯替在下来此寻取账本,二掌柜不在,他倒怕拿错,便请我同来。正好您在,便劳烦替在下取来。”
郑安伟正欲答话,却听他继续说道:“这账本向来归二掌柜掌管,在下本不该如此多事,自可信任二掌柜,无忧无虑好生安闲。只是在下也是受秦兄所托,总不好凡事不管,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所以来借取账本一看,二掌柜并无异议吧?”
郑安伟有些尴尬,倒还是笑道:“公子说笑,自是无异。不知公子想观阅何时的账本?”
“去年全年至上月。”
郑安伟听了更是惊讶,这可是将秦守荣死前那段时间也包含了进去,这人才来几天,都敢怀疑到他头上,不免气愤。可徐明在场,还有不少下人,若是拒绝,可不是让他有了理由。
“郑某这就去取,公子稍等。”脸上表情并无变化。虹落这才端起茶,尝了一口,温度正好。
“公子,您要的都放在箱子里了。”
他于是起身,笑说:“有劳有劳,这账本在下定尽早归还。定窑白瓷,配祁门红茶,洁白莹润衬以红亮甜香,可谓好茶。”随即掀起厚重的门帘出了门。徐明掂起箱子,听此吃了一惊,单从初见时他的衣着,也不似富贵人家,却又从何处知晓这些。
而郑安伟内心的诧异绝不比徐明少,不仅有对虹落年纪轻轻便了解茶道之惊讶,言辞也算圆滑老到。
也许是自小缺少父母的关爱,又感到虹落会对他好,秦书恒竟不怕生,每天都会往他那儿跑,缠着他玩。
他就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一手拿着账本,一手拨着算盘。这账本有徐明帮衬着,从最初一头雾水到现在看着也是不费什么力。
有次秦书恒把算盘抢走学着样子拨弄起来,他便趁机问:“书恒,好玩么?”“恩。”“那就学学?”“啊?我想像门口的叔叔一样耍刀,我想学那个。”
虹落心里不免一沉,这秦府的一切早晚要他接手,若是不从商,这家业岂不又要落到别人手里,商人虽说地位偏低,但若逢战乱,过得舒服还数他们。又说:“你若想学,我可以找人教你。”
小孩子立刻从椅子上下来,眼睛闪亮亮的,“真的?!”
“只是得先把算盘学会了。”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