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银汉无声转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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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日头喜气洋洋地爬了出来,照耀着人们喜气洋洋的笑脸。时不时有爆竹声响起,大人们互相的问候和孩子们的欢笑夹杂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风远和孟天涯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下楼结账。客人们也大都未起,便是早起的也已纷纷出门,踏着满地爆竹的碎屑和清晨的露水,开始新的一天的奔波劳碌。大堂里清冷的空气夹杂着炭味和昨晚残留的酒气,越发显得空荡荡的。已然不见了昨晚那个伙计,两人也极有默契地没有提起。老板强睁着守岁时熬得甚是乏力的双眼拨拉着算盘,口里无精打采地念叨着些吉利话。
风远牵着孟天涯的手走出“如归”客栈的大门,阳光当头洒下,落了他们一身。
在这个满城合乐的时刻,风远和孟天涯悄悄地离开了长安城,就如同与之前无数个美丽城镇的,无数次相聚和别离。别具魅力的风光或许能赢得他们的赞叹,却留不住他们匆匆的脚步。他们在渺渺的时光里,在茫茫的大地上漫溯,只为了一个像前缘一样虚无的理由,不是那么经意,却也不容放弃。
他们是同一类人。
孑然一身,东奔西走,只为了梦中月岚的一双秋水妙目走遍了天涯海角,最后不知道自己寻找的到底是二十余年尘封记忆的锁匙,还仅仅是有着那双美丽眼睛的精魅少年的,是风远。
抛却了锦衣玉食,香车宝马,抛却了安逸平稳的生活,温暖和睦的家庭,放弃了属于自己的优越地位,锦绣前程,甘愿随着风远抱病远行,餐风饮露,浪迹天涯的,是孟天涯。
谁是谁的缘,谁是谁的劫,谁又为谁种下了因果。
天涯在岁月的风里但笑不语,风远垂首叹息。
从初一到十五,两人一路向东,穿过了无数个洋溢着浓浓的合家欢乐氛围的城镇,来到了七朝古都,开封。
正是上元佳节,满街盛装出行的人,一城奇巧美丽的灯。
明亮的光彩在半空中次第绽放,漫天绚烂的烟花如雨飘洒,却不及凡间此夜灯光煌煌,美人如花。
从危楼之巅到街边树木,全部点缀上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尚有小贩提灯叫卖,生意正好,温暖的光晕在人们兴致勃勃的脸上浮动,更有大户早早架起高高的灯楼,争奇斗艳,金光璀璨,一片辉煌。
久在深闺的少女们也趁此难得佳节,纷纷结伴出来游玩,各个都经过了精心打扮。或三五成群,沿街观景,软语娇声,引来一众年轻男子思慕的眼光,或私会情郎,花前月下,呢喃细语,引来一众单身寡人艳羡的目光。虽然尚是隆冬,她们经行之处却是一片春暖花开的景色,直闻得见鸟语花香。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人潮汹涌,红尘滚滚,笙歌处处,烟花漫天。
在这十丈软红中似是艰辛又似是满心欢喜地穿行,风远紧紧握着孟天涯的手,孟天涯也紧紧反握住他。
在这个风远努力地在人海中辟出一条路的时刻,孟天涯却忍不住扬起了脸,仿佛能看见似的,对着漫天的烟花,轻轻地微笑起来。
缚眼的绸带在金色的风里轻轻飘荡,他柳眉温婉,如此刻完满的月光。
远远忽然腾起一束银光,一声响后,在半空中爆开成一朵纤丽的银菊。
人群一阵欢呼,“开始了!”“灯谜大会开始了!”“姚老板的灯谜大会开始了!”的声音此起彼伏。
人们纷纷往那边涌去,两人便身不由己地被人流裹挟而去。
几番推挤间,风远蓦地感到手里一松,猛回首,却已不见了那个一直在他身后的安静身影。
他有些惊慌失措地寻找,在一片喧嚣里大声地喊着孟天涯的名字,希望以天涯敏锐的听觉能听到他呼唤。
他拼命地在人群中寻找,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如流水般在他眼前晃过。只是众生百相,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那个如月华般的身影,再没有人会在感应到他的注视后抬起头来,舒眉含笑。
人潮如海,他却在汹涌的浪潮中怔怔的停下了脚步,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人来来去去,有如潮汐。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对自己变得如此重要了呢?足以让自己乱了方寸,乱了心。是月下的那个吻?是这些年来习惯了的陪伴?还是初遇时,漫天极光下那个令人迷惑的笑容?
风远抬头望向那盘静静悬于天上的皎洁明月。明月无言,他无法知道,每当孟天涯望月出神时,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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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明珠投下柔和的光晕。
一人负手背立,淡然道:“就这样吧,记得照我说的去做。”
“是。但是宫主那边……”
“既然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就必须立刻让宫主知道。至于另外一个……”那人意外地沉吟了一下,方道:“便不必禀告宫主了,待我回去之后自会跟宫主说清楚的。”
“属下遵命。”他领命道,一边忍不住微微抬首,望向那年轻人清瘦的背影。
“月涤秋呢?”那个年轻人仿佛完全没有发现他的这些小动作,接着问道。
“左护法完成任务后已经回宫了。”
“腿脚倒是伶俐。”那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那么这件物事便要劳烦你了,姚老板。”
他也立马换上一副明明白白写着和气生财的表情,笑呵呵地作了一个揖:“少宫主哪里话,能为您效犬马之劳,那是小老儿的福气啊。”
“去吧,莫让客人久等了。”年轻人好像忽然累了,淡淡说完,随意挥了挥手,姚老板立刻识趣退下。
姚老板走后,那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广袖轻拂将明珠纳入囊中。
室内重又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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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
风远回神,见一个小厮正在叫他。
“哎呦这位公子你可注意到我了,小的都叫您大半天了。我们家老爷说了,今个儿元宵,特请您去共度佳节呢!”
“你们家老爷?谁啊?”风远皱眉。
“呀,您问我们老爷?”小厮得意地把手顺着人流一指,“就是这次举办灯谜会的姚老爷呀。您瞧这人多的,可叫小的一路好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公子您又想着事不肯应声,公子您不应声倒是罢了,老爷可特意吩咐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叫我们不许怠慢了公子,一定要客客气气请到的……”
“不去。”
“……我们老爷老早就布置下了……公子你说啥?”小厮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被风远这俩字听得一愣。
风远懒得听这饶舌的小厮废话,转身就欲走:“姚老板的好意在下心领,在下还有急事在身,没空赴约。”
“啊?”小厮傻了下,见这人真的掉头就走,急忙赶上几步拦住他,“公子您别急,好歹听完再走啊。唉,公子,公子!好在我们老爷早猜到公子不肯答应的,老爷说了,若是公子不愿意来,便把这个东西给公子看,若是公子看了之后还是不肯来,便将此物送给公子,并对公子说一句话。”
真是好生古怪的人,好生古怪的要求,好生古怪的话。
风远眉头一皱,停下脚步,面色凝重:“什么东西?”
小厮利落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狭长的匣子,双手递上。
风远接过,不忙打开,先用内力探了探匣中虚实。他做着这一切,心中忽而苦笑,若在往常,这种事都是孟天涯在做的吧。天涯心思比他细,武功比他高,会调香,会识毒,会制药,就连前都比他多,除了眼盲看不见,自己又哪点比他强呢?最开始结伴同行时,自己信心满满的说要照顾天涯,可这一路千山万水,到底是谁照顾谁更多?真的算不清楚。
风远检查完毕,方缓缓推开匣盖,忽然两手难以克制的一颤,脸色大变。
匣中,静卧一把富丽华贵的匕首,剑镡一枚金发晶,以镇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