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荒原雪山·缘与憎 第四十八章 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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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瘸一拐的男人被扶到祭司的面前。明明已经站都站不稳,还推开娅楠强自站在那儿。深棕的发下,那双蔚蓝的注视着他所面对的一干人等,其中透着莫明的坚定。
拉着祭司的袖摆站在一边的阿傻瞅瞅坚持站着的男人,再看看旁边一脸焦急感动的少女,一脸的茫然。扯扯祭司的袖子,自以为小声地道,“祭司哥哥……他们,在做什么啊?”
连这么个孩子都觉出了些不对劲。
少女连忙低头,耳根有些发红……
祭司曲指二指,在继承了朱厌力量的孩子头上轻敲。“阿傻,不要多话。”
“哦……”捂住脑袋,阿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有些事情,本不该被点破,本不该给予任何的发言机会。
男人看着发话的祭司,将他认作此间能够做主的人,“祭司大……”
“闭嘴。”不待男人吐露意图,简明的二字出自绛的口。侧首看了一眼早一步被搀着来到这里的老人古蒙,这位老人此刻正悠哉地坐在一边,捧着荼水品茗。
老狐狸。
冷睨了那二人一眼,红衣的祭司伸出手,有光在他的掌心聚集,透着丝丝的紫红。名为娅楠的少女在紧张,她身边的男人也焦急地吞咽口水。祭司漠然拂袖,透着紫红的光晕缠上了男人的腿,在二人的讶然之中,男人伸直了腿脚站立在地面上,不疼不痒,没有任何的不适。
“谢……”
不等男女的道谢之声出口,祭司再度出手!指尖点上男人的眉心,男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被一根手指戳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呀——”少女惊叫出声,连连扑上去……
男人的双目闭合,就那么躺倒在地上,任她怎样呼唤他的名字,他都无法给予回应。她伏在他的胸前侧耳倾听,还有心跳,还好还好……
“选择吧。”耳畔传来祭司的声音。
娅楠抬首,瞳仁里映出红衣祭司漠然的神情。她喃喃地开口,“选择……什么选择?祭司大人,您让娅楠选择什么?”
她不懂,她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来,将救了她的他带回村子里,为什么伸出的不是友善的援手?为什么面临的却是所有人指责的神情?
是因为预言吗?
她知道,她听过了,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听过了。
可是那没头没尾的预言同她、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她不会出卖自己的部族,他也没有任何的理由针对她的族群……
为什么让她选择?她要选择的,又究竟是什么?
“祭司大人已经治好了他的伤。娅楠,你退开,他会被送回他该存在的地方。”古蒙老人开口。
“不……不要……不要!”少女抓住男人的手臂,紧紧地抓着,声音尖锐。
那么……选择吧……
立在她的身前,红衣祭司冷凝的眉眼仿佛在说着这么一句话……
选择。
是放手让他被送走,还是和他一起离开部族。
选择……
这才是她的选择……
“不要送他走……要走……要走连我也一起……一起……呜……”她捂住脸,不住地哭,不住地哭。
阿傻皱眉,仰起脸望着他的祭司,“祭司哥哥……为什么一定要送他走?”
因为,他会引着来灭族之祸。
两个人被送走了,没有劳烦到任何的族人,在祭司的看似轻易的术法之下,自所有人的跟前失去的踪迹。
娅楠和这个男人被送去了哪里?有人这么问祭司。
而这位祭司只是皱眉,只是道他不知道。
会引来灭族之祸的人被送走了,有人为现状安心,也有人为少女将来未知的命运低声垂泣。
祭司大人以术法治好了那个男人的伤,让男人没有机会引来可火乩里所言的灾祸。也许这件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
然而作为这个部族里最年长的老人,古蒙将视线投向了立在正中的祭司,半点也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祭司大人,请问您自火焰里看到的预言……它究竟还述说了些什么?”
一时之间,诸人的视线再度睇到了祭司的身上,一如今晨时的凝重。
红衣的祭司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副模样,更加让诸人确定,也许正如古蒙老人所言,今晨火乩里预示的灾难,不会像这般轻易地便结束。
眉目轻敛,在诸人的注视之下,祭司终于启唇,“……我不知道。”
“铁蹄顺着离群之人的脚印涌进部族……可是真正让灾难的隐患潜伏的……”绛抚向自己的颈侧,在垂落的长发的掩盖之下,接近衣领的地方,伤口还在隐隐生疼。手指向外拂开,偏首,纤细的脖颈之上,两个黑洞洞的齿印显得触目惊心。“也许……是我才对……”
他没有对伤口施术让其快速愈合,他从来不会为非必要的事情浪费他的生命。
不少离得近的人忽然瞧着了齿印,都被吓了一跳。
阿傻紧紧拉着祭司的衣袖,他努力踮起脚尖想要探首去看,怎耐怎么也看不到,只能焦急地仰着脸。脖子……脖子……“祭司哥哥,是你上次说的那只猫咬了你吗?是吗是吗?”这半大的少年举起拳头,大有冲着这不知在哪又是什么模样的猫揍上一拳的意思。
没有理会旁侧又急又气的朱厌,祭司的视线挪向室内最年长的老人。
“绛,咬伤你的……”
“一个异族。”
“异族?”
“不知道来历,不知道名姓的异族。”
古蒙老人沉默了良久,而后才扶着他的拐杖缓缓地开口,“你放走了汲取过你的血液的异族。是这样,对吗?”
是这样的对吗?
你让并自你的血液里得到力量、已然知悉你的血液秘密的异族活了下来。
是的。
那袭红色的身影立在诸人的视线里,敛起了眉目,抿唇不语。
他默认了。
“绛……曾经我以为你比作为上代祭司的沧寻要强很多……”须发雪白的老人抖着手指,无奈地开口,“沧寻太优柔,他甚至不知道他的术法该用在有用的地方……”
不,沧寻知道。他只是不想活着。此代的祭司默默地在心底说。
“……我以为、以为你至少要比他来得冷漠,更加懂得你的职责所在……”是他疏忽了,忘记了绛也是沧寻养大的,沧寻那样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真养得出冷漠孤傲的存在?如果说上代的祭司只是以死亡来逃避责任,那么这代的祭司的所为则更是过犹不及……
拐杖使劲地敲击着地面,古蒙老人的声音高扬,“去把老罕找来!把村口的那头雪狼给宰了!”
绛的眉眼一挑,嘴瓣蠕动,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作为我族祭司……绛,你该知道,什么样的人该救,什么样的人不该救!”如果正面交锋,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及得过朱厌祭司的力量。绛会受伤,显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那他还能是做了什么?!!
除去救了一个异族,又被这该死的异族反咬一口,还能是做了什么!
古蒙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可是,祭司大人不是不能杀生么……”围观的人里,有人小声地开口,为祭司辨驳。
“就是!就是就是!”阿傻听懂这人是在帮他的祭司说话,连忙跟着说。虽然,其实他并不是很明白这些什么的……
雪白的胡子与寿眉上下抖动,连拐杖都是越敲越急,“放……放……”他忍住了,终于忍住了不口吐粗言。“你瞧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荤食有什么变化吗!?”
“……好像……有长高。”
噗……人群里有人为这句话笑喷出来……
“屁话!屁话!!”忍不住了他终于忍不住了,“只要不是直接死在他的手里!他能有个什么事!”
上代祭司的罪,只是太过优柔,只是以死亡逃避身为祭司的职责。
这代祭司的罪,是疏离是冷漠,是无法让任何入目的生物真正面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