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这样地结束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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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剑寮城,御剑山庄。
“不!”江氏此刻也完全顾不上什么礼仪体统了,她疯了一般地扑在庄主面前,隔在庄主和欧阳荀中间,解释着:“荀儿不会的!”
“几个丫头而已……”管家跟在庄主身后劝,明着是劝。但即将起兵的时候庄主他怎么能不顾自己在各路英雄中的名声?这样的时候,这几个受辱的丫头就足以要了欧阳荀的命。不愧暑计多端的大夫人,这么一个简单的法子就除去了以后可能出现的绊脚石。
大夫人端着茶杯一脸惋惜地叹道:“哎,慈母多败儿啊。”
二夫人听罢,也冲着江氏冷笑道:“老爷教训儿子也有你说话的份么?”
“你闭嘴,你是什么东西……”欧阳荀转头对着二夫人,话没说完,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
“这是打你长幼不分。”庄主一甩衣袖:“畜生!还不认错么。”
“真的不是荀儿,荀儿的为人你不信的话,江少爷这几天也在后园……”江氏道。
“住嘴!”庄主怒道。
“又叫江兄弟赶上了,真是巧啊……”大夫人话里有话。
“哼还不是本xing难移,狗改不了吃屎。”庄里谁都知道三夫人是青楼出身,二夫人这话的意思,太过明显。
一屋子的宾客都有些鄙夷的神色,欧阳庄主脸上到底室不住了,疾步上前,掐住江氏的脖子,信手一扬便将江氏甩了出去。
“贱人!”
贱人!贱人!这两个字江氏无数次的加载在她身上,就因为出身青楼,于是就一辈子洗刷不掉这两个字的影,可是眼前的男人,那个曾经在自己身边要给自己赎身的男人,那个笑眯眯地说不在意自己身份的男人,终于也将这两个字说出口了。
“娘!”
江氏的头重重地撞上大厅的梁柱,一层暗红便染在朱漆上。还解释什么?江洋是女子么?没有什么意思了呢。够了够了,已经够了。江氏最后只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抱在怀里,感觉有人影在眼前晃动,还叫着什么,但耳边嘤一片始终是没能听清,罢了罢了,终于是解脱了……
放下气绝身亡的江氏,欧阳荀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事情出现的太快,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的手先是握紧在又张开,继而紧紧抓住衣摆,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恨。
可是恨谁呢?
那个高高在上被自己自小视作神灵信仰的父亲么。
手终是落在腰间的刀上。
“别忘了,你终是姓欧阳的!”有人怒道。
欧阳荀猛地回身,反手抽刀,一屋子的人无不露出紧张神情,甚至有人有要冲上来制住欧阳荀的架势。呵呵是啊,他们以为我要弑父不成?人果然是分三六九等的,刚刚娘亲死的时候怎么他们脸上就没有有过哪怕一丝波澜?
笑,欧阳荀开始放声大笑,笑声开始洪亮,转而凄厉,最后竟如杜鹃啼血般哀鸣。
转手。手起刀落。落地的是半尺来长的一把头发。欧阳荀的头发。
头发是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那个年月里是怎样的重要从当年曹操割发代首就可见一般。欧阳荀如此表现可以说是用一种几乎决绝的方式证明——欧阳荀已经死了。
母亲江氏已死,他和这个地方再没有一丝瓜葛。欧阳荀决然转身,身影渐渐淡出欧阳山庄。
六
欧阳荀一步一步向水中央走去,这个时候他心里倒是说不出的平静,这样也好,一了百了,再不用去恨那个不能恨的人,再不用去挂念什么是非恩怨。
哗啦哗啦的水声由身后响起,荀回头,居然看见江洋正一步步涉水而来。荀一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愣在水里,呆呆看着正在接近的江洋。
江洋比欧阳荀矮了近一个头,接近荀时水深已没过胸口,到了荀的身边,江洋毫无预兆地向前一扑,却脚下踏空被河水没了顶,只剩下两只手在水面上胡乱拍着。
荀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抓住江洋还在扑腾的手臂,将她拎出水面。
差点溺水的江洋咳嗽了好几声才顺过气来,缓缓抬头,对上欧阳荀疑惑的眸子,呵呵一笑,然后牵了荀的手要往岸上去。荀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思,反手甩开江洋的手,转身欲向河心走,江洋也不说什么,只是在荀后边亦步亦趋,几次被河水冲倒,好不容易才追上荀,抱着荀的背站稳脚。
也许是怕江洋再次溺水,荀也不再动了,两个人就以这样的姿势站在水里。
入夏的天气虽然清爽宜人,但是河水还是冰冷透骨的。俩人又都是那么一身湿衣裳,没过一会,欧阳荀就感到身后的人在发抖,刚要说些什么,竟听见细碎的哽咽之声。
是在……哭吗……
轻轻覆上江洋横在自己腰上的手,暗暗用力握紧。想到第一次见面,江洋就一直以那样的笑着对所有人,她的笑脸下的疏离叫自己讨厌不已。后来误会他杀了那个乞丐的时候她也是笑着的,那张笑脸像把刀子样凌厉竟叫他着急地澄清,原以为这样的脸是永远不会被眼泪烫伤的,一直以为自己是对她的那种自私到不懂怜悯笑脸讨厌之极的。可是身后这个代替自己落泪的人,是真真的叫自己心疼,这个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
既然放不下,就该好好握在手里去保护啊。
“我们……浪迹天涯吧……”欧阳荀深呼吸几次,平静了心绪才开口说道:“品冻顶乌龙,看大漠孤烟,仗剑走天下,跟我一起?”
“呵呵”身后的人笑得勉强:“欧阳荀你还记得啊?”
“从现在起世上再没有欧阳荀这个人,”欧阳荀转回身面对着江洋,说:“我叫江荀。”
“……”江洋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愣了愣,忽然觉得两年里那个见面就和自己插科打诨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心头什么地方没由来地疼了一下,继而笑了,点头说“好。”
江枫回到山庄的时候没见到江洋。
江枫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欧阳庄主的头七。
据说是半月前欧阳荀酒后侮辱了山庄里的丫头,被庄主惩罚后一怒弑父。当然这种事情总没法去明着问的。但是江枫觉得很奇怪,尽管没有谁特意说什么,但是很多事情是瞒不住的,尤其是想知道真相的这个人从前是学刑侦的。
夜里,江枫白衣盛雪,站在剑寮城城上,看着夜色中的御剑山庄。
“江枫。”身后有声音传来。不用回头江枫就听出这人是谁。
“……”
“你……知道了。”不是疑问的语气。该来的总会来。
“我知道什么?”江枫将目光从御剑山庄移到欧阳卓身上,看着欧阳卓的双眼,冷冷地说:“是大夫人心狠手辣害死庄主,还是嫁祸你弟弟?”
“我母亲本是皇宫后妃。”欧阳卓反而冷静下来:“当朝太后为了争皇权设计害我,后来我被母亲带着逃出宫来,母亲嫁给欧阳正启。”
“我不姓欧阳。我姓萧。是当今皇上的哥哥。”
“她这样做都是为了我。”
都说完了,不过就是这样。心终于不是那样悬着。
“为什么……告诉我?”江枫愣了半晌,终于理顺了前因后果。恍然有种极不真切的感觉。
“我知道你是女的,一开始就知道。”江家这两姐妹的所谓易容还真是没什么技术含量啊,记得在湖心小亭的那天,江枫的身份就已经被欧阳卓看穿了。
那时候只是喜欢这个好强的女子。每次出任务回来时她的脸上总带琢然的笑意,只是她不常笑,平日里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想想这两年欧阳卓总是找借口派江枫出任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想看江枫归来时候的笑脸。
喜欢是一回事,知道自己喜欢那是另一回事。
“这两年来……对不起。”我是知道的,关于你是女子的身份,也是惬意的,因为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可我却是自私的,一直这样这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以为这样最好,以为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却从没想过,你是怎样的心情。
“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么?”
“……”江枫只觉得心一颤,但还是没有点头。
“江少侠”城上又上来了一个人,江枫回头看去,正是卓母大夫人,“我卓儿正是用人的时候,这时候江少侠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你们之间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理由帮你们?”江枫冷哼一声,道。
“听说江小少爷吃错了东西,现下被我山庄的人接来里照顾着,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直昏着不醒……”
“你想把江洋怎么样!”
“江小少爷帮着欧阳家弑父的逆子逃走我还没去追究呢。”卓母面上依旧微笑,但眼底是深深的威胁。
江枫的手狠狠攥着,半晌又慢慢放开,睁开双眼时眼里似乎也结着冰,只听她冷冷的说:“我帮他夺位就行了么?”
卓母一挑嘴角,微微颔首,转身而去。
七
江枫的一袭白衣不知何时已经被染成血红,原本华丽非凡的皇城大殿此时却是一片寂静。
大殿地上,静静的躺着的少年的脸被一身金黄颜色的衣裳衬得苍白异常,他两眼空洞地望着上方的藻井,胸口一起一伏。
“呵呵”那少年竟然笑出声来,江枫一颤,心里有几分不忍,这个人的xing命曾经就在自己手中,那时候犹豫很久到底是没有下手。可是现……还是相同的结局呢。
“对不起。”江枫垂了垂眼帘,掩住打心里泛上来的一丝涟漪,如果只能救一个的话,江枫不得不为了江洋放弃其他。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那少年也闭上双眼,语气淡然,“我知道是他们抓了那个叫江洋的来要挟你。”
江枫惊讶地看着地上的人,这少年淡淡一笑:“不要以为我是昏君就什么也不知道,皇家的探子不都是不中用的。”
江枫低头,手上的剑一直指在对方胸前却隐隐发抖。
“跑吧,杀死我以后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地上的少年睁开双眼,眼睛里浮现出些许情绪,“我那个大哥做事要比我利落的多,探子回报说欧阳荀因为要刺杀他已经被抓了,而且江洋那孩子已经看不见了。”
什么!江枫一脸震惊。
“这昏君到死也要挑拨离间么。”大殿一隅,两个身影缓缓而行,渐渐走到江枫二人身前,不是别人,正是卓母和欧阳卓二人。
“你抓了欧阳荀?”江枫看着欧阳卓的眼睛问。
“不错!”卓母抢先开口。
“那是你弟弟!”江枫依旧看着欧阳卓,后者垂着眼看着地面。
“那是个弑父弑君的乱臣贼子,若不是卓儿新皇登基要大赦天下,他们都要问斩的。”卓母厉声道。
“他们不会有事的。”欧阳卓看着江枫苍白的脸,补上一句。
“那就放了江洋他们!”江枫怒。
“欧阳荀弑父已经是大罪,现在又来弑君,怎么可能放了。”
“你……”江枫看向欧阳卓的方向,后者垂下眼帘,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你们……”江枫忽然笑了,冷笑着吼道:“你厉害!你……你设计害死江氏和欧阳庄主,逼走欧阳荀!欧阳卓二十四年在你身边就一直被当作棋子从未快乐过,你就看不到自己的错么!
“我有什么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天下都是我卓儿的,那江氏等人能因为卓儿而死,也是她的造化!”既然挑明了,卓母面对江枫的指责,语气也冷得要结冰一般。
“母亲。”欧阳卓开口,声音很轻:“请不要再擅自为卓儿做主了。”
“混账!来人,将这妖女等人拿下!”
江枫只是淡淡地看着,看着从门外涌进很多侍卫,只是淡淡的旁观着那些人架起地上的少年和自己,好像被抓的人中没有她一样,只是一向清冷的眸子里此时透出淡淡的忧伤,还有……失望。
“你当我倒是为了谁?你知道你是谁?”看着欧阳卓要跟上去,卓母也失了礼数地叫起来。
“我知道的,母亲,知道我不单单只是您的儿子,您为的也不单单是您的儿子。”欧阳卓的身影停顿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去。
“你明白就好。”卓母傲然而立,声音冷若冰霜,但深深刺入手心的指甲却泄露了极不平静的心绪。手心里湿湿黏黏的,卓母却丝毫觉不出手疼,其实是疼的,但疼的是心。
身为帝王,本就是没有人可以依靠的!
“你的爱就是你的软肋,”卓母淡淡开口,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卓母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寒冷从心口蔓延开来,沉入骨骼,渗透血液,波及到指尖。恨我么?我只是要让你懂得争取,想救她,就用计谋来夺啊,亲手将权利一点一点从我手中抠回去,这是对你坐上皇帝宝座后我所教给你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
牢门一开一合。脚步声传来,停在身前。
江枫抬头,正对上那对半月来日思夜想又爱恨交杂的眸子,一时间百种感觉涌上心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瘦了。”欧阳卓的声音微微沙哑。
是吗,你看的出吗?还以为你为了夺这天下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
见江枫不语,欧阳卓再次开口,语气中透着疲惫:“怪我么?”
怪?我怎么敢?你再不是山庄里那个单纯的少爷,这天下万物的命,不都在你手里攥着?
看江枫仍是闭口不言,欧阳卓也有些急了,他伸手抓住江枫的两臂,声音里已经带了一触即碎的脆弱,“枫儿,别这样。”
“江洋她……真的已经瞎了?”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问的时候还是带着一丝侥幸的,希望自己之前获得的消息不过是小人的离间罢了。
“……”你还是知道了啊:“因为时间太长,解药也没完全发挥作用……”
看着沉默的欧阳卓,江枫只觉着心里的什么东西碎了,碎片还在里面,扎的心口生疼。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么。
“对不起。”欧阳卓满眼歉意,“但是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试图甩开欧阳卓的手,江枫的头低了下来,只看着自己的脚尖,身体微微颤抖。
“江洋和小荀现在应该已经出城了,母亲还不之情。以后的路很难,我自己也许做不到,你愿意陪着我么?”欧阳卓的手依然紧握着江枫的,十指相扣,语气淡然。
自己冒了那么大的风险,终于是做了件自己想做的事情,耳边响起欧阳荀的声音“不杀我,就给我一个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否则,我还会来杀你的。”那小子算是原谅我了吧……
江枫一直沉默着。
她低着头,再抬起时,一双凤眸中终于有了柔和的笑意。原来冰的心,是水。
从没有想过,一个人的笑容会有那样使冰雪消融的魔力。那样的干净纯粹,自信从容。她眼神温暖明亮,叫人心生愉悦,她的整张脸神采奕奕,她的整个人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第一次,发自心底的笑脸。
“会一直陪着我吧?要是有一天我也成了昏君,你就把我打醒……”紧了紧环着江枫的手,他转头向城外看去,城门外,天高地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