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这样的过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878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四
“两位公子,这边走。”
江枫微微颔首,跟在引路的小厮后边,后边跟着明显还没睡醒的江洋——一大早把人叫醒就因为欧阳小姐今天有心情赏花——原本江枫是不想去的,但据小厮说欧阳小姐点名要见见江枫,于是江枫就很郁闷的穿好行头顺便把还幸福地做梦的江洋拽起来了。
“啊……”江洋进来后园以后感叹道:“御剑山庄好有钱啊……”
“别乱跑,小心迷路。”江枫瞧了一眼四下张望的江洋挪揄道。
江洋还处在起床气没发出来的状态,撇撇嘴没说话。小厮还算聪明,打笑着说:“不会不会,以后江少爷想去哪,小的给带路。啊到了就在前边。”
湖心当中空架着一座小亭,江枫二人朝亭子走去。小厮亭子不远处停下来,既方便听候差遣又不影响主人谈话。
“啊,江兄来了。”不远的湖心小亭中有人叫道。
江枫抬头,看见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一头的乌丝用青色丝带扎成一个马尾吊在脑后,一身浅绿色长衫,倒是有几分男孩子的感觉。
“江兄。”女子身后站出一人,一袭白衣,乌黑的头发挽成发髻,垂下来的部分刚好及肩,剑眉斜插如鬓,一双眼黑得发亮,像幽深的潭叫人看不到底,他腰上挂着块长条状的紫玉,形状倒是有几分龙的样子。
江枫一惊,面前的男子有着一张精神的面孔,连带着阳光般的表情,带着震慑人心的笑容,拥有谁也遮盖不了的锋芒,谁也抹煞不了的桀骜,是那种教人从心底里想要相交的人啊。
心中有个地方轻轻泛起一丝涟漪。
这个人,希望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啊……
“这是我们御剑山庄少庄主——欧阳卓。”小厮见江枫只是盯着少爷看便狗腿地介绍。
“我是欧阳卉。”刚刚的女子急急自我介绍。
“舍妹还小不懂规矩,江兄莫怪。”欧阳卓看到江枫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笑了笑,又看见江枫身后的江洋说:“这位小兄弟想必就是江洋了,欢迎欢迎。”
“还有人?”欧阳卉这才瞥了一眼江洋。
江洋冲着欧阳卉扬起一个大大的诚挚笑脸,说出的话却是完全没有温度:“又不是我想来的。”
这山庄中还没有谁敢这样呛着这位小姐,欧阳卉正要发火,就听江洋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就回去啊!”江洋回头,看见一人,这人和欧阳卓一样,也是一身白衣,只是头发就那样松散地垂在腰间,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浪子形象。
刚想再说些什么,欧阳卓却开口带着责备的口吻唤他:“荀!”
荀回头看了一眼欧阳卓,又扫了一眼江洋,果真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将手里拿着几张写满字的宣纸,放在亭子里的桌上便退到欧阳卓身后。
“切~”江洋再回头面向欧阳卓:“你的书童好跩啊!”
欧阳卓嘴角挑起嘴角,回头仔细看了看那白衣男子——这御剑山庄的二公子欧阳荀——怎么看也不像书童吧……
欧阳卉皱着眉看着江洋,正要开口时,一旁的荀上前将其拦住,转过头,狭长的眼微微眯着盯着江洋,嘴揭起不还好意的笑——小子咱们梁子结上了。
“我们写了几幅字,江兄看看吧……”欧阳卓转移话题。
“江兄弟怎么看?”欧阳卓顺势拿过桌上那张写满字的宣纸,问。
“好飘逸的字体”江枫叹道。
“这么个xing的字儿,谁写的啊?”江洋是一点书法都不懂的人,飘逸的草书在她眼里和鬼画符没有两样,欧阳卉见状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
“那不是有落款么”欧阳卉道。
“欧阳……苟?”
“什么狗!那念荀!!!”‘书童’一愣,就差张牙舞爪了。
“他以前就总把荀子念成苟子的。”江枫叹气——和从小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优等生江枫不同,江洋从小就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学生,虽然后来上了大学学了考古专业,但她挂科挂的还是很愁人的。
“什么啊,连签名都那么乱,谁看得清!!”江洋狡辩。
“看不清的只有你吧!”欧阳卉冷哼着说。
“以为我想看啊?”
“江洋你住口!”身边江枫的发飙,才叫江洋不甘愿的闭嘴。
“不想看可以走了,没人请你在这!”欧阳荀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在眼前嚣张,而此时他很自然的把江洋看成了个自私嚣张还不懂装懂的小子。
“!”好!我走!!
看见江洋真的转身离去,江枫先反应过来,只是这次江洋貌似真的生气了,无视江枫的喊声径直走了出去。亭子里的五个人都有点尴尬,欧阳卉有点茫然地看了看荀,而这个罪魁祸首却是完全不以为然少爷样,欧阳卓叹了口无奈的气回头唤亭外不远的小厮,叫他跟上江洋免得出什么乱子。
五个人在湖心小亭中谈诗论画,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幸好后来庄主的侍从赶来找江枫,说是有个马上要出任务叫赶紧回去准备,告别了欧阳家的三个人,江枫回到风霄阁却没见江洋的影子,想了想有那个小厮跟着也就没太在意,一切打点好了以后就出了山庄做任务去了。
江枫走了以后江洋就一直很无聊,接着传来西梁战场上北疆溃败的消息,紧接着大批的难民涌入剑寮城。
这日,欧阳家再次放粮,为了防止哄抢,欧阳卓带着荀跟去维持秩序,江洋无聊就也跟了去。
果然是好多的灾民呢,江洋心里叹着,脸上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欧阳荀瞟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到排队领粮食的灾民身上。就这时候,一个人从小巷的拐角冲出来重重地撞在欧阳荀身上。家丁一拥而上,抓住了这个人。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脸和浑身的衣裳都脏的不成样子,被四五个家丁抓住按在地上,嘴里大叫着饶命道歉之类的话。
欧阳荀扬了扬眉毛,他是什么人,山庄的少主功夫在不济也不会被人摸了钱袋还不知道,这少年小聪明耍到他身上了真是不只死活。
“小子,乖乖自己拿出来。”欧阳荀淡淡的说。
“爷您饶了我吧我真不适意撞您的。”那少年声音里是十足的无辜。若不是知道真相还真是被他唬住了。
“你,搜出了就归你了。”欧阳荀叫了一个家丁,一指那少年。家丁当下会意,果然将那钱袋从少年怀里搜了出来。
“臭小子,主意都打到欧阳家来了,活腻了你!”家丁按住要甩开他们逃跑的少年,骂骂咧咧的要动手。
“算了。”欧阳卓拦住家丁,摆摆手示意将少年放走。
江洋看了欧阳卓一眼,奔着被家丁推搡着离开的少年而去。半晌,又回到山庄。看了一眼门口的欧阳卓,笑笑语意不明地说:“你的书童还真厉害啊。”
第二天,欧阳荀出门查看城里的情况。这天剑寮城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对欧阳家当然的不过是多了几道景致,可是对剑寮城里那些穷苦人来说可就是路有冻死骨了。看着落雪欧阳荀想,这几天尽管山庄不断发放干粮给穷人,可是面对灾民的基数,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然后他看见了江洋。江洋就这样跪坐在那个冻死的身边,那人正是昨天摸了自己钱袋的少年,少年的身上裹着江洋的狐皮外套,从背后,欧阳荀看不见江洋的脸,只看见他的背影微微颤抖,欧阳荀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凭直觉讨厌一个人,什么人都会有值得人欣赏的一面啊。玩世不恭着面对世界冷漠如欧阳荀也被这样一双微微颤抖的肩背感动了。
欧阳荀走过去,想说点什么,手碰到江洋肩膀的时候,江洋一个转身推开了他。
“不过是个钱袋而已,你缺这点东西么!”江洋的声音在颤抖,眼睛比平常亮得多,似乎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
欧阳荀先是不解,待回头看见地上少年尸体上的伤痕便知道江洋是想歪什么了,其实照平常的欧阳荀,恐怕是要转身就走,误会就误会了,可这二十多年也没今天这般在乎过,心像被什么抓紧似的难受。
“不是我……”居然解释了……
“当然不是。你哪敢忤逆了你家少爷的意思。”江洋变脸一样的平静下来,脸上已经是与平常无二的笑容,依旧像一道叫人向往的阳光般温暖,看着他转身离开,留下的话随着雪花飞舞在欧阳荀耳畔:“可欧阳家会揣摩圣意的狗又不是一条两条……”
后来几天,欧阳卓严办了几个仗势欺人的恶奴。
自上次的事情以后江洋就一直呆在风霄阁,过了一个月后连小厮都觉着无聊了,便领着江洋四处转转,转来转去就到了他上次吟诗相会的亭子那儿,这时候刚过完年,山庄的亭子游廊上都挂着灯笼,四周隐隐绰绰的绿树丛,眼前湖面上没有半个脚印的一层清雪,这样的景致叫江洋看得愣住了心神。
“喂!你!”身后有跋扈的声音破坏了美景,身旁的小厮拽了拽他的衣袖,江洋眼底闪过一丝遗憾,还是慢慢转过身,眼前的人果然是那日的欧阳卉。
“你挡住我的视线了。”欧阳卉显然也是到这赏雪的,谁知叫江洋先占了好地方。
“还不滚开!惹了卉小姐叫你好看!”欧阳卉身后有跟着附和的恶奴。
“卉小姐别急,小的这就走。”小厮回了欧阳卉,拉拉江洋。
本来江洋是要走开的,可是听见欧阳卉身后恶奴的话心里就不爽了——这点倒是和欧阳荀有点相似。
见江洋没有要走的意思,欧阳卉生气了,“别把自己看高了,你也不过是欧阳家养的几条会叫的狗崽子罢了!”到底是二夫人的女儿,对那套尖酸刻薄的说辞到是学了个十有八九。
“狗崽子骂谁?”江洋笑笑反问。
“狗崽子骂你!”
“哦。”四周响起丫头小厮们窃窃的笑声。
“你……”欧阳卉再怎么说也是御剑山庄庄主的女儿,这庄子里就算有人不待见她最多也就是绕着走罢了。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忤逆这位大小姐?欧阳卉顿时气急败坏,伸手照着江洋的脸就是一巴掌。
当然像江洋这种生长在新中国红旗下的二十一世纪现代人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呆在那等驻打的,伸出手来就要拦住欧阳卉的手,可是有件事情大家可能忘了,从小长在御剑山庄的欧阳卉和她那两个哥哥一样,都是练过功夫的……
于是江洋本来拦出去的手反而被欧阳卉抓在手里,只见欧阳卉反手一用力扣住了江洋的腕口,虚晃身形绕到江洋身侧,接着就势抬脚,照着江洋的侧膝踢了下去。
欧阳卉原是想,这样一来江洋就会跪倒在地,本来嘛,不过是要给他点厉害瞧瞧,稍稍教训一下就行了。但是欧阳卉忘了,刚刚他们争吵的时候,江洋是站在池塘边上的。欧阳卉这几招下去,正好是叫江洋朝着池塘的方向摔出去了。
是时正月,池塘水面上结了一层冰,但因为之前天气还暖,冰都是竖碴的。北方有俗话说宁走横碴一寸,不走竖碴一尺,就说这竖碴的冰面是最不结实的,看着很厚的冰一脚下去就完全塌陷了。
江洋刚落到冰面上,众人就听见哗啦一声水响。再看去,池塘上空留一个冰洞,冰碴上还有一丝丝红色印记,冰洞里水花翻腾着,哪还有江洋的影子。
“呦。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啊?都在这干什么呢?”欧阳卓正带着欧阳荀从外边回来,看着池塘边上傻乎乎的一群人,打趣道。
“那个……”欧阳卉一看两个哥哥,刚才的嚣张尽头完全没有了,指着池塘发呆。
“江少爷他落水了……”一旁的小厮冲出来说明。
“好好的怎么会……”这边欧阳卓的话没说完,身旁的欧阳荀已经反应过来,跳下池塘。
“愣着干什么!”欧阳卓指挥道:“去破冰!!”
一句话惊醒所有人,是了,水下的人怎么也砸不开上面的冰层,若是找不到出口,恐怕连荀少爷都要溺死水下。当然,对岸上的人来说,破冰就是非常简单的事情,而对水里的人来说,既然冰都没了浮上了就容易多了。
江洋醒来的时候觉着没在自己的房间里。朝桌上看去,已经点上蜡烛了。记忆终结在落下池塘的那一刻,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醒了?”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耳熟。
江洋打个哆嗦,身体还没从冰下的冷水里缓过神来,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才抬头看过去,看清来人后,江洋眼神一冷随即笑道:“是你啊,小书童,谢谢啊。”
门口的人正是欧阳荀,可惜啊,风liu倜傥一表人才的御剑山庄二少爷居然一再被江洋误认成书童。
欧阳荀挑挑眉朝江洋走去,嘴上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坐在江洋的身边,欧阳荀开口了:“我救了你,你要怎样报答我?以身相许吧?”
“啥??”江洋抬头,这人看不出我现在是男的么?
不出所料,床上的家伙露出惊讶的眼神,一双好看的凤眼瞪得跟个杏仁似的,嘴里至少能塞下个鸡蛋了,看着抱着被子缩到床脚去的江洋,欧阳荀差点笑出来,捉弄的心情忽起,欧阳荀凑得更近,“还装?在水下的时候就发觉你是女的了,要不是我帮你掩护,你在山庄就没有秘密了。”
“你……你你……”看着平常牙尖嘴利的江洋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欧阳荀忍笑忍的快出内伤了。就在这时候,江洋仿佛注意到了什么,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右手抓起欧阳荀腰侧的长剑,张牙舞爪的刺过去。
江洋本来不会什么功夫,但史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爆发中的江洋也可以说是势不可挡,而且事出突然,把欧阳荀也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于是只有急急跳下床去躲避着。
“怎么了怎么了?”门口又有人进来,是个女子的声音,江洋根本没心思去看谁来了,还是横竖一顿猛劈。
“我怎么知道,刚才还好好的……”欧阳荀听见声音就见了救星似的逃出门口去了。
欧阳荀走后,门口的人才慢慢走进来。江洋抬头看去,来人居然是那天自己离开小亭后在后园见到的那个姓江的女子。
“江姨……”江洋扁扁嘴,一脸的委屈相。
“洋儿这是怎么了?”江氏急急到了江洋近前,翻看她受伤的左手——这孩子还真是不消停,上次是走失在后园里叫自己碰见了送回去,这次又是逆着了欧阳卉被打下水。不过也多亏卉小姐的功夫还是不到家,不然江洋的左手就真废了。
“他他他……这衣服……他还说……我我……”
江氏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江洋委屈的原因。欧阳荀的xing子,江氏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那小子就看不得别人嚣张,刚才在屋里肯定逗了她几句。江洋从池塘上来,衣服都透了,一睁眼又是荀在屋里,又听荀说知道身份什么的,她肯定以为刚才给她换衣服的是荀吧。
“小脑袋瓜子里你都想什么呢?荀儿要是敢,我第一个收拾他。”江氏都给气乐了:“我房里的丫头给你换衣裳的时候知道的,我也叮嘱过她不要乱说了。”
听江氏这样说,江洋脸上委屈的神色才不那么明显了,随着江氏回到床上躺好,又像意识到了什么,她抬头问道:“那个人,不是书童吧?”
“那是我儿子,”江氏拍了一下江洋的头,眼里是无比的宠溺,“荀儿。”
欧阳荀?!少庄主?!
见江洋又不说什么了,江氏笑着给江洋盖好被子,手指滑过江洋脸上被冰碴磕破的地方,道:“今天就别回去了,可能是冻着了,你现在有些发热,江兄弟又出任务去了,你今天留这陪着我吧。”
江洋的嗓子沙哑,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总觉得鼻子好像也酸酸的,在记忆的深处,也有个人这样对待自己,这样的微笑,这样的怀抱……这个女人……有妈妈的感觉……
“江姨,你好像我妈啊。”
“哦?”江氏笑道:“你母亲也是喽?”
“我都记不清我爸妈的样子了,好像是五六岁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他们都不要我了,我真的恨他们……”生意失败就自杀吗?我家有佣人每天下午打扫,他们大概是想佣人发现后就会报警,谁料到那天佣人请假,当然那个请假的电话他们是不可能接到的,而那天是我第一次测验得满分,受表扬所以晚回家,结果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本来就是他们不要我了,知道他们不在了我都不觉得伤心……
“江姨……”感觉到江氏的怀抱,江洋的鼻音更重了。试图忘掉的记忆一点一滴地重回脑海,一切如镜头回枫叫人感同身受。
“我想他们……”哼哼唧唧的说了很多东西,只记得江氏的手总在一下一下地拍在自己身上,然后自己就真的睡着了,像儿时一样的熟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都过了中午,醒来以后感觉清爽许多,刚穿戴利索江氏就进来了。
“看样子好多了,自己感觉怎么样?”江氏笑问道。
“嗯”江洋也笑:“江姨照顾的好,我就好的快呗。”
领着江洋到了内厅,一桌的饭菜都已经摆好了,桌前已经坐了个人,就是昨天惹得江洋发飙的“书童少爷”——欧阳荀。
看见江洋,欧阳荀缩缩脖子——江氏边往门口走边暗笑:自小就插科打诨无赖惯了的这个玩世不恭的少爷儿子终于碰见在乎的人儿了。
“卉小姐那你要怎么办?”见江洋平静地坐在桌前,欧阳荀松了口气,才开口问道。
“什么怎么办?”江洋也不抬头,便答道:“怎么,我还要去磕头认错啊?”
“看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又不明白了?”江氏端了两碗茶进来,欧阳荀看了,急忙过去要接过,江氏摇了摇头,示意荀坐着就好,转身将其中一碗递给江洋。
“怎么了?”江洋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接过江氏端过的茶,抬眼问道。
“卉小姐是二夫人的女儿,平日里就是那样一个xing子,这十八年来除了庄主都没有人对她说个不字,今天你这样顶撞她,以后她还不得记恨你?”江氏把另一碗茶放在欧阳荀手边的桌上,再回身拍拍江洋的头,又说道:“纵使她再不对,她那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在这庄子里的不过都是欧阳家的下人罢了。”
“谁是下人啊!”江洋可算是听明白了,“我们可是应聘进来的!!”看着江氏和欧阳荀不解的脸,江洋忽然意识到古代和现代思想上的代沟,这下连解释的心情都没了,右手重重地把那碗茶放在茶几上,还热着的茶水溅了出来,江洋被烫了一下,缩回手来。
“唉……”江氏叹了口气,走近了些去看看她的手,又瞧着她脸上的伤,轻轻叹气道:“这样的xing子怎么呆的长远……”
江洋说:“那又怎么样?我姐和我都是自由的人,谁也挡不了我们的路,大不了到时候我们浪迹天涯去,哼哼,品冻顶乌龙,看大漠孤烟,跟我姐一起仗剑走天下!”
“就你?”欧阳荀撇了一眼江洋,“你那点身手怕是连剑也不会用吧?还仗剑走天下呢。”
“你管我!”江洋瞪了欧阳荀一眼,又抬头笑盈盈地对正帮她擦药的江氏说:“江姨,您人真好……”
对方却隐隐露出落寞的神情,而后江氏自嘲地笑道:“谁说的?这庄子里边再找不出比我名声更差的人了呢……”
“娘……”欧阳荀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不见。
“我说的!”对上江氏的眼眸,江洋脸上的认真一闪而过,转而一笑,又说:“再说了,这庄子里没几个好人,理他们放的屁做什么?”
江氏一愣,继而忍不住笑起来,江氏更是笑得有眼泪流下眼角,“对对……咳咳……洋儿说的好极了……”
对面坐着的欧阳荀眼里也有什么融化了。
五
古道、西风、只差了一匹瘦马。
江枫勒了缰绳慢慢调转马头。朝落日的方向看去。余晖的光芒刺痛了眼,于是闭上双目,可眼前还透着一片血红。
江湖。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今天哪个大宅被血洗然后鸡犬不留。明天等着谁谁来报仇。明明该做警察的人,现在却成了背负命案的凶手。
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被霞光映得发红的手,江枫嘴揭起一丝苦笑——自从父母生意失败自杀后,那种没有家的无助感就一直围绕在自己身上,即使自己样样都做到最好,就算没人敢欺负她,可是歧视还是无处不在。那些戴着同情面具的虚伪家伙,高高在上地施舍着怜悯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优越。江枫一直希望摆脱这样的境况,希望一切重新开始。可不管是希翼许愿祷告祈求,不管怎样的搬家换学校,这种情况一直不断重复如影随形。所以当确定穿越时候没有任何慌张,因为终于梦想成真。
可是真的重新开始了,江枫才发觉自己依旧不是自由的,自己依旧在别人画好的线路上行进,甚至更加的残酷、更加没有选择。
看了看手中刚刚从鸽脚取下的刚刚传到的新任务,江枫的眉毛皱了又皱,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成了欧阳家忠诚的杀手?为什么来着?只是为了能站在那个挺拔的身影身边么?
两年了,一直在外面不停的任务,每次都是完美地完成,每次回去都能看见欧阳卓眼里的期许和信任。这次也不能叫他失望啊……还没由得江枫多想,那个纸条中应该出现被狙击的人出现了。
忽然犹豫了……
该不该下手?
十六乘的马车。目标就在里边。
忽然间,一队人马杀到,瞬间鲜血浸染周围土地,喊杀声,惊慌失措的叫声。
江枫愣了愣,还有另一对在此狙击的人马?
马惊了,疯了一样的向前冲去。不管那对人马是谁派来的,他们的任务基本上是完成了,因为惊马狂奔的方向是悬崖。
车体在冲出崖顶的时候就开始分崩离析。那队人马中有人站在崖顶向下看了一眼,下方的云海中某一处的云打着旋开开合合,看样子是什么东西落下去了。于是那些人如来时一般悄悄撤离。
江枫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幸好悬崖下有这么个不太明显的小小的突起,若不是有这么这个小平台一样的地方,就是想救人也无能为力呢。
“是你?”江枫回头好好观察这个倒霉目标的时候才发现,这位居然是熟人——刚到这个时空时能成功逃脱多亏了这个人——就是曾经被江枫劫持的那个男人。
“你是……”对方好像并没有认出男装版的江枫——果然是这样,古代人还真是……单纯啊。
不过,认不出来更好。
“路过而已,路见不平。”江枫淡淡解释道。
“江枫”
“……”江枫一惊,对方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江枫惊讶的表情,那人竟是笑了笑,说:“两年前我听你那个同伴是这么叫你的。”
认出来了?!
“又见到你了啊。”那人像是在感叹什么,然后低下头,问道:“你也……知道我是谁么?”
江枫无语,想起了那天那人领口里的金边,点了点头。虽然表面上还是和平时无二的淡漠,可心中却是泛起轩然大波——这人是皇帝的话,那欧阳家的人怎么还敢……还敢……
不过又想到刚进山庄那日,宴会上各路英雄讨论国事时,对这位皇上好像都是很……愤怒的……而且在这出任务的两年里自己也不停听到关于这位皇上的传言……
……圣上无道,逆天而行,天怒人怨……
“据说你可是个昏君啊。”江枫终于还是决定挑明了说,反正自己的任务是杀他,现在救了他已经是恩惠了。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接的说出来,愣了几秒后,那人笑道:“昏君……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先帝留了这样一个烂摊子……”
“你是皇帝,天下都在你手里,你能救这天下苍生。”江枫生好火,坐在火堆旁边淡淡地说。
“我还以为你是我的救赎。”男人说,江枫又是一惊,回过头仔细看去,那男人其实不过二十几岁,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吧,应该叫做少年才合适。
“那天你将我劫走,或者直接杀了我,我都没话说的。”少年盯着江枫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疯狂。
“干嘛不做个好皇帝?”江枫用手中的树枝挑挑火苗,然后扔进火堆。
“母后自小就教我的帝王之道我哪里敢忘。”可是后来真的成了皇帝,却发觉一切都和我准备的不一样……
“我不是不去做,只是有些东西我……无能为力……”那少年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一样的东西,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是不甘,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不甘心凝聚成的恨意深深的萦绕在周围。
“鹏鸢展翅凌九霄,且笑苍穹空浩渺。祥龙在天布雨露,腾身移步天下小……”江枫面对着眼前的皇帝,悠悠然的就将这首诗吟了出来。感受到对方惊讶的目光江枫又开口道:“是我以前读到的。大概那个写下这首诗的人和你有相同的境遇吧,他年少时的心比天高,觉得天下之大就是要来干一番事业的,谁想到后来却是明白了,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暗潮汹涌,到最后不要说建功立业,就是保住自己的一袭之地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时候我看了,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朝廷里容不下所有有才华的人。为什么原本都是想好的,最后却是那样的一个玉石俱焚的结果。”
“是啊,为什么呢。”少年皇帝仰面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睛茫然地望着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