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他们都有年少时  第四章 他只有一个妹妹(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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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他只有一个妹妹(下)
    不久,兵判家对具善的责罚已经批下来了:在柴房中禁闭七天。这大大出乎了具善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被赶出河府都算是轻的了。
    今夜是具善在柴房中的第二个晚上,忍受了整整两天的不吃不喝,他脱水地靠在一堆积薪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破洞,从那里可以看外面的星星。
    突然,“嘟嘟”两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具善纳闷地扭头盯着柴房的木门,担忧是不是错觉,因为他分明听到有人敲门。犹豫了很久,他挪着小步、虚浮地走去。还未走近,又是“嘟嘟”两声,具善有些害怕地问了声谁、而后小心地推了下门,却惊觉理应锁上柴门、此时“吱呀”一声、开了。
    具善连忙追了出去,却只看到走廊的转角尽头,有一截暗红色的腰带一闪而过。具善不敢走太远,擅自离开柴房已是大过,于是他虽然困惑,但还是无奈地回了柴房。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门边上摆着一盒饭菜。
    他伸手摸了一下,竟还是温的。
    接下来一连几天,每到夜晚都会有人给具善送吃的,具善也很听话地等候,他想他大概知道那个人是谁。
    直到第七天晚上,也就是具善呆在柴房的最后一个晚上。
    “少爷,我知道是你。”伴随着这一句,一直趴在地上听脚步声的具善猛地站了起来拉开了门,而站在门背后的是正准备敲门的闵贤。
    河闵贤有一瞬间愰神,而后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过身贴着柴房的墙壁坐了下来,“既然你都出来了,不如陪我聊聊吧。”他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子,一双深邃的双眸看向具善。
    具善见少爷毫不惊慌的样子,反而有些无措,“少爷,让老爷知道了,会连累你受罚的。”
    河闵贤像是没听到似的平静无波地欣赏着庭院内的景色,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夜里的兰树有着别样的风情,晚风拂过发出“挲挲”的响声,像是情人在耳边细细地低语的模样。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他终于叹了口气,“我只有千绣一个妹妹。”
    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具善更加困惑,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等待着少爷的下文。
    果然,“我娘生下千绣就死了,”他幽幽地说,平日里强硬的少爷现在只剩下满身的萧索,“除了那个娶了十几房小妾的父亲,我就只有千绣一个妹妹了。”
    具善并不十分明白少爷的心情,他只当少爷是想自己妈妈了,于是他尴尬地抓着脑袋想要打破这凝重的气氛。“我娘也死了,我从小生出来连爹是谁都不知道,”具善结结巴巴地叙述着。
    “但是现在,我还有一个少爷。”
    一夜无梦。
    很多年后,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曾经有个孩子告诉自己,他还有个少爷。
    很多年后,他还记得那年的兰香,而那夜的月亮也是满着的。
    其实,所谓大人家的事,说来说去,无非就那么些事,只是有人会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记忆,有人会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
    河闵贤的母亲也是两班之后,当属名门望族。她嫁给河兵判的时候,两人都早心有所属。不过即使这样,日子还是得过的。
    长子河闵贤出生的时候,应该是家里最平静的时候了,虽然说不上甜蜜,但至少也算是幸福。闵贤四岁的时候,夫人又怀了身孕,就是如今的千绣。
    她说她猜一定是个女孩,那时的管家便乐呵呵地提议做一件女孩子的衣服。于是从那以后,每当夫人闲下来的时候,就开始做女孩子的小衣服。她在上面绣了许多的花样,用了许多种丝线,她做的很慢很慢,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经过考虑、再三比划的。
    衣服直到要临盆的前一周才刚刚完成。可又有谁会想到,这时光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
    当闵贤哭着抓着妈妈的手的时候,她只笑着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好好爱护妹妹,不准欺负她。
    闵贤哽咽着还没有答应,她就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后来,家丧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兵判就开始了夜不归宿,彻夜在花街柳巷中留连忘返,再后来愈发过分,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陆续住进了河府。
    究竟是谁想要记忆,谁想要忘记。河闵贤只是冷眼淡漠。又或许有意,或是无意,兵判家却再也没有添丁,至今,族谱上最后一栏也只有闵贤和千绣的名字。
    “所以我要保护好妹妹。”他说,“至少不要在让她忍受我母亲那样的痛苦,至少要让她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需要更多更多的权与势,越多、越好。
    过去的已经过去,可回忆依旧支撑着或者的人,让我们把时光再转会现在,在那个馨香袅袅的添香阁内。
    “不要以为傍着个两班的公子哥,你就可以是趾高气昂了。”梳着典型艺伎盘头的美艳女子,扯着一抹冷淡的笑容,从秋月的身边重重地走过,此人正是添香阁的花魁,瑛素。
    秋月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耐着性子等瑛素的离开。然而当她转身想回房时,不了又被身后另外两个妓女挡住了去路,“我劝你当心一点,现在的公子哥,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其中一个人用扇子抵着秋月的下巴,恶意地说。那个时候的她们也许还不知道,秋月背后的人并不是河闵贤,而是他的父亲兵判。
    另一个人也是抱着手臂冷哼一声,“瑛素姐的后台可是右相大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秋月不等她们说完,“啪”地打掉了扇子、并一把将她们推开。刚要迈步,却是一怔,因为她看见走廊的尽头,那里站着一个瘦弱的男孩,面孔她是认得的,那是河闵贤的小厮,具善。
    明宗二十七年,宫中发生大变,数位皇储一个接一个病逝,满朝人心惶惶,百姓们尚还来不及脱下白色的孝服,就又要穿上。而在那个月的最后一天,终于传来了噩耗。
    明宗皇帝病逝。
    “要变天了。”老爷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些都和具善无关,他只知道新皇登基会举行家宴,时间就定在一个月后。
    具善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因为那天正好也是秋夕节,老爷又一定回去参加那个皇家宴会,所以还没有入仕的少爷就想邀请秋月那天去兵判府一起赏月饮酒。
    当具善把少爷的原话转达给秋月的时候,他发现秋月有点走神。
    “小姐,小姐?”具善问了好久,秋月才愣愣地回答。她说,“我知道了。”
    具善觉得有点秋月有点怪怪的,一点也不像大家所说的那样八面玲珑,不过,“管他呢。”具善没有多想地回复少爷。
    “她答应来了吗?”少爷似乎很开心,眉眼间都透露着喜悦,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严肃的他。
    具善点了的点头,“是的,少爷。”
    于是,本以为大人会在秋夕节外出而可以清闲的下人们,又都忙碌了起来,准备迎接少爷的客人。
    “我说,少爷一定喜欢她吧。”下人在背后偷偷地议论。
    “谁知道呢,不过她长得真的很漂亮啊。”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秋夕那天,少爷换了件他最喜欢的暗红色衣服,亲自去找秋月,他还不让下人们跟着,甚至连具善都不许。
    不过具善还是很好奇,他偷偷地跟着少爷走向了添香阁。
    添香阁此时灯火通明,作为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妓房,官老爷带着妓女们出席宴会的惯例也不是没有,这不具善就认出了停在街边的几顶轿子是右相家的。
    忽然一阵人声鼎沸,满身华服的高挑女子被一群人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了出来。她的嘴角弯成一抹明艳的笑容,路过具善的时候,她还轻佻地对具善挑了下眉,就连同为女人的具善看来,也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具善呆呆地注视着她登上右相家的马车。他认得,她是瑛素,是添香阁的花魁。
    就在这是,具善身旁走过了两个年轻的婢女,这些婢女也是添香阁收养的女孩。其中一个女孩沿着嘴巴小声地嘀咕,“瑛素姐去也就算了,可是她凭什么呀!”
    “嘘。”另一个女孩连忙捂住她的嘴。
    具善纳闷地想问,却发现那两个婢女已经远去。这个时候,右相家的马车已经晃晃悠悠动了起来,具善闻声撇了一眼,忽然发现原来掩在右相家的马车后面,还有另一队马车。透过夜色,具善觉得有些莫名的眼熟,努力地辨别之后,她猛然惊觉那不就是老爷家的马车吗!
    他立刻调头寻找少爷,才看见少爷,闵贤此刻也是死死地瞪着自家的马车,他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太阳穴也是“突突”地跳着。
    眨眼间,又是一阵喧闹,门口又走出了一行人。
    “这次多谢大人提拔了。”郑行首满脸碓笑地讨好着河兵判。
    河兵判听了也是抚着胡子哈哈大笑,“哪里哪里。”
    紧跟着两人后面的女子迈着小步,抿着嘴唇。她一出现,具善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那个不是秋月吗!
    只见她姣好的五官上抹着层细细的薄粉,小巧的唇上点着艳丽的胭脂。一双明眸顾盼间,竟让人们的目光紧紧跟随,再也转不开了眼。
    河闵贤在看到秋月的那一瞬间,也像痴傻了一般,说不出话。倒是河兵判先看见了自己的儿子。
    “闵贤?你怎么会在这里。”
    顺着兵判的话,秋月也明显注意到了这里,不过她只是静静地垂手立在一旁,什么也没有说。
    “我,我……”河闵贤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了。
    “少爷想必也是来送我们秋月的吧。”郑行首看场面有点冷,出来笑着打了哈哈。
    “是这样吗?”河兵判疑惑地反问自己地儿子。
    具善只看见少爷低垂下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的,父亲。”
    不知为何,具善的心没由来的痛了一下。
    “那就好。”河兵判于是也不再多言,打发自几儿子回家去了。他自己搂着千绣登上了马车。
    当马车的轱辘转动了起来,四周的人也渐渐散了,具善又听见有妓女在旁边讨论说,“秋月那家伙正是好命,听说今晚可是给皇帝献艺。”
    “那可不是,秋月为了今晚,练习跳舞都练了快一个月呢。”
    具善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推开挡在他前面的那两个妓女,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少爷的身影了。
    那个晚上,河闵贤彻夜在酒馆里买醉,那是他第一次如此丢脸失态。酒馆的主人跑来跟他说打烊了,他也只是摸出了身上所有的银两恨恨地丢了出去,“滚”
    于是店家也不再多说,只是捡了银子回家睡觉了,因为那些钱够他再盘下五家酒店了、不、甚至更多。
    而具善找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少爷,他连酒杯都举不起来了,却还要喝,眼睛也是红红的,似乎有流过泪。具善不忍心再这样看下去,他扶起少爷就往回走。
    “为什么……你就那么贪恋权势么……为什么……留在我的身边不好么……”
    而此刻皇宫的深处,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少年缓缓抬起了头,披散的长发挡住了左边的脸,而站在旧宇高阁间,他寂静地仰望着那一轮完满的月。
    在他的身后,满殿喧嚣。
    ——————————
    “挑选健龙卫时间应该快到了,大人您有合适的人选了么?”
    “这是自然。”
    黑暗中两人窃窃私语,隐约间可以看见后面说话的那人正是河闵贤的父亲,河兵判大人。
    ——————————
    “你愿意为了我家闵贤而死么?”
    具善瞪大了眼睛,而后他跪着低下了头,“小人愿意。”他的声音坚定而决绝,带着义无反顾的倔强,以及那即使撞死在南墙也决不回头的勇气。
    (第一部分他们都有年少时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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