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他们都有年少时  第三章 他只有一个妹妹(上)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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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他只有一个妹妹(上)
    那天大清早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主房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然后只听见少爷暴躁地喊了句“滚”,就看见一个穿杏衣的小丫头掩着手帕哭着奔了出来。
    大伙儿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即使是好奇,也没有人敢多事地进屋看,生怕惹恼了气头上的少爷,害自己也遭殃。
    具善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有些担心少爷,因为在那个婢女出去后,屋子里就再也没有了动静。于是他还是不顾众人的阻拦一个人推开了纸门,可是屋内的情景却叫具善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当下,他尴尬地愣在了那里。
    坐在一地的砚台和瓷器的碎片中,衣衫凌乱的河闵贤无奈地抚额,当他听见门口的动静,刚想要再度发作,却看见傻乎乎呆在门口的具善,不知为何心渐渐平息了下来。于是,他叹了口气、好笑地挑眉,“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具善回过了神,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一边作势就要跪在地上捡那些碎片,但被河闵贤制止了。
    “女人就是麻烦啊。笨手笨脚不说,我还没骂她就开始哭。”河闵贤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嗯,啊?”习惯性地响应少爷的话后才发现不对,低着脑袋的具善,“倏”地抬起了头,一双圆圆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被这有趣的表情逗乐了,河闵贤也不禁轻笑,连刚才的不快和阴霾都一扫而光。“以后,这些还是你来吧。”他说着拍了拍具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反正你的书童当的也很不称职。”
    于是,就因为少爷的一句话,具善忽然之间就成为了少爷身边最亲近的红人,少爷读书的时候,他就倒茶掌灯;少爷睡觉的时候,他就看护守夜。无论是小到洗脸穿衣,还是大到宴会出行,具善都如影随形,那样的日子无论怎么看,都叫人觉得幸福。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没多久,具善也渐渐融入了兵判家的气氛之中,大家虽然对他仍有看法,却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刻意地排挤他。
    下人们开中午饭的时候,大家热闹地讨论着话题,那天不知怎么却扯到了少爷和小姐身上,而说起这些,连老管家都抚着胡子笑得满脸慈祥。
    “少爷小时候真是宠爱小姐啊,您还记得小姐非闹着要爬树那回么。”一个下人笑着问管家。
    管家笑眯了眼、点着头,“这自然是记得的。”
    具善好奇地扯了扯旁边的人衣服,小声地问道,“什么事啊?”
    那人倒也不吝啬,热心地为具善解释起来,“就是那会子小姐天天吵着要爬树,你说老爷那么宝贝小姐,呆在家里都生怕她会摔着,又怎么会同意爬树这种事啊。”
    听到这里具善点了点头,那人又继续道,“结果小姐气得饭也不吃。后来少爷问小姐为什么想爬树。小姐说想要树上的小鸟。”
    “然后呢?”具善追问。
    “少爷就晚上一个人偷偷去爬了呗。结果小鸟没抓着,自己倒摔折了腿,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呢。”下人笑着感叹。“不过少爷真的很喜欢千绣小姐。”
    “那可不是,那是他唯一的妹妹啊。”不知是谁突然高声说道,场面瞬间冷了下来。具善还不知道怎么了,也伸着脖子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只见刚才还一脸笑意的老管家,“啪”地把筷子敲在了桌上,剩下的饭也不管不顾,冷着脸离席了。
    “诶”身边的那个下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几口把自己碗里的饭扒完,也走了。
    具善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转身走远了。
    到了晚上,仍然没见管家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他将已经自己关在里面关了整整一个下午。而中午的事大家都有些害怕,所以相互之间也不敢多有言语。
    “那边的。”见有人喊自己,具善奔着赶了过去。路过的厨娘把手中的饭菜交到具善的手里,“我本来还想找找杏儿那丫头,既然你来了也一样,把这些给掌事端过去。”她细心地交待着。具善懂事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饭菜。
    木门上的花纹早已斑驳脱落,还有些许扎手的木刺,老管家在这河府之中呆了三十年还有多,他一直居住在这间从他刚来到这里就住下的屋子,即使屋子再破旧,也不曾离开。
    当具善敲开了门后,他看到了跪坐在地上的老管家。年老的管家正定定地望着地上的一件女孩子的小衣服出神,可以看得出衣服被保管的很好,还是新的、甚至连洗过的痕迹都没有,只可惜放了太久的缘故,面料早已失去了应有的弹性和光泽。
    “就放在哪里吧。”老管家疲惫地吩咐,头却始终没有抬起来,依然是瞅着那件衣服。
    具善放下了饭菜,却不舍得走,他踌躇着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今天中午……”
    话还未说完,就被管家凌厉地眼神吓地又咽了回去。“大人家的事情,不是你应该过问的。”他警告具善,于是最终具善还没有再问。
    可即便如此,具善走的时候仍然是一步三回头,他不明白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又有什么是不可以问的,这些他都不知道。所谓大人的事情,他不理解。
    而后又是一阵的平静无波,直到兵曹邀请河兵判和少爷到他家做客,巧的是那个月管家也带着几个下人回了他的老家探亲,于是兵判府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小姐,小姐!”熟悉的呼唤声又从院子那头传来,具善笑了,不管怎样,兵判大人的小姐总还是那么富有活力很生气,她好像从不知疲倦地快乐。
    “具善,我又来找你玩了。”对面树丛中窜出来的少女对具善小声地打着招呼。她的衣服和头发上沾着几片落叶,她却大大咧咧地任由它们去。
    “小姐,你在哪里啊?快出来吧,别让奴婢好找了!”婢女的呼唤越来越近了。
    千绣于是不再多说,抓起具善的手,就往后门跑去,边跑还边躲避着来往的下人。“我知道父亲和哥哥都出去了,”她跑在前面,扭头笑着对具善说,“所以来找你,今天我们出去玩吧。”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具善是个很木讷沉默没有主见的人,不,说沉默可能并不恰当,他只是不善言辞。所以此时的他只能任由小姐,牵着他的鼻子走。
    河府外的风光对于从小被关在府内的千绣来说,自然是令人着迷的。然而对于具善来说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了,几乎每处都总有着些不好的记忆。比如对面的酒馆那里曾经是他乞讨被揍的地方,再比如左边的那家药店,是他第一次偷东西的地方。这样的联想,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娘。
    可还未等他哀伤地陷入回忆的思绪之中,千绣就又牵起他的手往别处走去。
    街边一如既往的蹲坐着许多乞丐,他们衣衫褴褛,许多面孔,具善竟然还是认得的,不过此时,在那些乞丐的眼里,走过去的不过是两位贵族家的人,谁也不会想到,那个男孩子曾经也和自己一样,蹲守在街边以乞讨为生。
    朝鲜的统治时代走到这里,其实不用人说,大家也都知道。只是对于那些平民百姓来说,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顿饭和一张暖和的被榻。
    也许这就是时代的悲哀。
    “小姐,那里不可以去!”具善忽然觉得不对地惊叫起来,可惜为时已晚。即使同是平民的居住之所,踏过这里,很明显地可以感受到这里和刚才河府附近的地区的不同。
    周围人满是饥饿贪婪的眼神,身上的衣服也完全不能称作衣服,而四周的店铺更是破败不堪,几乎没有开张营业的,大多是空乱的门面。
    如果具善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从云街的入口,有名的治安混乱的街区,小偷、强盗、杀人犯的聚集地。
    果然,走在前面的千绣被人拦了下来,一个满身腐臭的家伙抓住了小姐的胳膊,把千绣整个都提了起来。“喂,这家伙,该不会是贵族吧。”他邪笑着。
    而旁边几个也早已虎视眈眈的人,一见有人先自己动手,也纷纷站了起来,就生怕入口的肥羊被别人宰割。
    “不会吧,贵族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又不是找死来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光头,抗了把屠牛的长刀,也靠了过来,一边还说着恶毒的话语。大家听了也是一阵的嘲笑。
    具善的脸色却在看到那柄屠刀后,变得非常苍白,因为在那个刀锋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豁口。他很害怕,害怕得两腿发软、站都快站不住了。其实倘若那个时候,他转身就跑,跑到隔壁的街区,他应该就安全了。
    但是又怎么能丢下小姐一个人呢。
    具善终还是不要命地冲了上去,妄想护住千绣。“喂,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东西。”弱小的具善哪里是那些亡命之徒的对手,一个壮汉抬脚就踹。具善狼狈地撞在地上,脑袋被狠狠得磕了一下,额头瞬间就渗出了血。
    具善却顾不得疼痛,连忙跪在地上,给那些家伙拼命磕头,“几位大爷,对不起,我们家小姐是添香阁郑行首的妹妹,才从乡下来探亲的,还不懂事。”心提到嗓子眼的具善,已经不管不顾,随口胡说了起来,而流着血的脑门敲在地上,血迹也印了下来。
    具善曾经听说,那些妓房的背后,都有着诸如剑契这样的黑道组织撑腰,所以一般的家伙都不敢随便轻易地招惹。正好老爷经常去的那家添香阁,听闻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妓房。。
    那个提着千绣的人一听,先是一愣,而后权衡了很久,最终不乐意地把千绣丢了下来。“没意思,又是那些个妓女。”而周围的人听了具善的话,也砸着嘴巴散了开去,又蹲回先前呆着的地方。
    而旁边的千绣早就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抖不停地颤抖着。具善赶忙拉着千绣往回走去,生怕那些人后悔又折了回来。
    “慢着,”说话的正是那个提着屠刀的家伙,他看别人都散了,却还不甘心。他觉得怎么想都不对,他正巧以前也当过添香阁的打手,怎么没听说郑行首还有个妹妹呢。他转过了头,想再问清楚些,就看见那两个小鬼已经朝着正门口狂奔了起来,他这才惊觉上当了,想追却已嫌晚了。
    具善觉得,他这辈子唯二跑的没命似的应该就数这回了,第一次是偷东西被抓住的时候。他后怕地向后看了一眼,好在他们本就进入从云街地入口不深,所以现在基本已经脱离了危险。混进人群的他舒了口气,突然发现另一只手边的小姐却一直没有出声,他连忙看向千绣。
    千绣此刻的脸色非常难看,一张小脸上布满了泪痕,丝毫不见往日飞扬的神采。
    具善停了下来,他扶着千绣坐在了一条小巷的阴影里。“小姐,你怎么了!”具善着急地问,并企图用袖子擦掉小姐的眼泪,但他发现自己的袖口已经在摔倒的时候蹭脏了。忽然,他想起了以前他抢过的那条少爷的手帕,于是连忙从衣襟里掏了出来。
    具善抖抖嗦嗦地抹着千绣的眼泪,可是千绣还是浑身颤抖,手指头更是痉挛得不住地卷曲。具善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这样不行,具善思索着,最终他一把背起千绣,往兵判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未靠近,却已能感受到兵判家已经慌乱地像一锅粥了,大老远的几盏灯笼已经点了起来,要知道那时虽是下午,但天还亮着呢。一个守门的家伙,看到具善,急忙冲着屋内大喊,“找着了!找着了!”
    然后一堆下人都急急忙忙地轰着跑了出来。为首的下人首先把小姐从具善的背上抱了下来,不过因为小姐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具善的衣服,一时竟没能分开。
    不知又是哪个下人站在具善的旁边,具善只听有人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这下,你死定了。”
    他死定了,这点具善内心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此刻他已无暇顾忌这些,看到仆人稳稳地抱着小姐到里屋去了,并且通知了去找大夫之后,他的心才真正安定了下来,现在他唯一所希望的,就是小姐没事。
    而在兵曹府上,正上演着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坐在上席的兵判老爷也和着音乐打起了节拍,在他的左手边坐着的是一直喝着闷酒的少爷。站在他的右手边服侍的,却是一声暗红色裙纱的秋月。
    那裙纱上用金丝绣着一多多盛开艳丽的牡丹,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这必定是出自秋月的后台,兵判的手笔。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今晚将是秋月第一次在公开的贵族场合亮相。而今后秋月的客户等级和品阶的高低,都只看今天晚上了。
    忽然,一个状似兵判家下人的家伙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直奔兵判大人的座席。大家都只看见那个下人弯腰、凑在兵判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兵判的脸色就一下子变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凳子拖过地板,发出“嗞啦”一声刺耳难听的声音,不过在座的都没有人敢说什么,连兵曹也赶忙摇着肥胖的身子,迈着小步跑了过来。
    “大人,出什么事了?”兵曹有些害怕地问。
    河兵判艰难地摇了摇头,可是不难看出他现在非常地愤怒,嘴上的胡子气得一抖一抖,胸口也是剧烈地起伏。他嘴唇动了动、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抱拳向兵曹一缉,转身带着自家的人走了。只留下身后的兵曹满肚子的疑惑自己又是哪里招惹到这位大人了,当他把目光转向秋月,秋月淡漠着低头转视他处,可她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的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
    一路上,“父亲?”河闵贤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兵判扭头瞪视闵贤,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胸中地怒火,却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地怒骂,“你带回来的小鬼,把千绣带到从云街去了!”
    然而,受到这样无辜的指责的闵贤,却没有反驳,他只是睁大了眼,“什么!”
    然后他便像疯了似的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下人,一个人向兵判府急急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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