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伏诛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94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牢门的围木被折断了数根,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
穿着红灰色官服的牢差伏在地上没有声响。儿子最得力的管家狼狈地坐在地上一脸惊恐。
看这情景,萧泽平怒从中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竟敢在牢里闹事,还打伤了官差!”
司马悦然看了原诚一眼,从萧泽平身后走出来:“大人,这两位便是我们要找的人。”
脸色一下子僵了。
“那,也太不懂事了!”干咳了一声:“在牢里闹事,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司马悦然的眉皱了皱,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公输月。
公输月敛了些许杀气,却仍有余怒:“他…”指了指跌在地上男人:“命人打伤了白王。”
什么!
司马悦然、原诚、陈诚的眼神同时一变。
皆急切地转脸望向皇甫翰。
那半截胳膊露在外面,已有些肿了。
陈诚最耐不住气,大步走向主子,揪心地看着那伤口。
原诚也忍不住了,绕过地上坐着的人连正眼也不瞧他。
“有大碍么?”
皇帝噙着浅笑,轻轻摇了摇头。
“让你护着…他。你做什么了!”陈诚大声地责怪着公输月。却被皇甫翰制止:“那位大人,说要教训我,是我让公输别插手的。”他抬眼看了一眼坐着的男人。字句中倒有几分玩笑的口气。
这情景哪像是救随从,竟比对主子还要恭敬几分。
萧泽平心里一凉。转脸去看司马悦然,却见他惋惜地看着自己。
前阵子,伯父说有人弹劾他,眼前这人该不会是朝廷派来的吧!
他惊恐地打量皇甫翰,见那眉目间皆是贵气。
暗自大呼得罪了贵人。
“快去!”他一脚踹在猴腮男人的腿上:“快去把杜大人请来!就说你得罪了贵人!”
他区区一个巡抚,岂能与京官相比。
想那杜子监,好歹也是曾经的礼部尚书,对朝里也熟悉。又是三朝老臣,面子总比他大些。说不定还能担待些,将此事压下来。再加上他伯父的势力,定能保他无虞。
“这里说话不方便,还请去后堂。”揣测着对方的身份,收了气焰。
公输月知道皇甫翰尚有些气虚,询问地看了他一眼。
得了应允,便扶着他。出了牢。
到了后堂,皇甫翰也不坐。他不坐下,其余人自然不敢造次,都随他站着。
萧泽平没弄清楚状况,自然也不敢坐,在屋内踱着步,等着救星。
“是哪位贵人啊!?”杜子监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丽质的丫鬟。
几月没见,那臃肿的身体竟又胖了一圈,可见闲居江南日子过得倒也很舒坦。
“是哪位贵人来了?竟把我都请出来了!”
听了管家的一段陈说,猜是有京官查上门来了。不过他杜子监纵横官场几十年,还怕那些毛小子不成?
这样想语气不禁又傲慢了几分。
“杜大人好大的官威啊!”皇帝冷哼一声。众人避让着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杜子监顿时脊梁都凉了。定睛一看,可不是!那朝堂上的小祖宗,此刻英气勃发地站在人群之前。身后随着的是平远将军、兵部尚书、禁卫军正副首领!这哪是一位贵人!是一屋子的贵人!
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伤的该不会是圣上吧!
张了张嘴,吓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冷汗横流。“扑通”跪下。
萧泽平见状,三魂丢了七魄。也跟着他折下身子。
“江南让你们折腾得好啊!”皇帝站稳,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上街逛逛也能撞上萧家人,得罪了萧家,自然没有好果子吃。这不,我竟也有幸受了‘牢狱之灾’。”斜眼睥着昔日的礼部尚书、现任的江南巡抚。皇帝的口气十分清淡。却听得堂上之人一阵恶寒。
“怎么,见了故人,反倒没话说了。贵人?有你这个大贵人在这,我又怎敢造次!”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看着方才傲慢之人磕头如捣蒜,皇帝也不去扶,继续调笑着:“‘下官?’大宓可没这个福分。有你这么个官。”
杜子监的心全凉了。惶恐地抬头仰望万金之人:“不知那混帐东西把哪位大人伤了?”
皇帝不回答只是一笑,掀了袖子露出一段受伤的胳膊来。
红痕入眼,杜子监头脑一昏,膝行数步,到皇甫翰面前惨叫着:“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萧泽平见他如此对眼前人的身份已是多有猜忌,听那一句“皇上”更是抖如筛糠,也爬到皇甫翰面前磕着头大喊饶命。
“不知者不罪。”皇甫翰冷着嗓子,终于拉下脸来:“伤朕的死。唆使人伤朕的,手剁下来喂狗。”想那一双手竟扣上月的下颚,剁了喂狗也算是便宜他了。
“谢皇上恩典!”萧泽平见自己还有希望,欢喜地磕头谢恩。对侍从使了个眼色。
管家便立刻被拖下去。不出一会儿,堂外便传出一阵惨叫。
一双鲜血淋漓的手,被呈上来。
那血肉模糊的场面,就是久经沙场的司马悦然也侧了身子不愿多瞅。
皇帝看了,连眼睛都没眨,反倒是一笑,看得人发冷:“丢去喂狗。”
那侍从知道眼前人身份高贵,不敢忤逆,立刻命人牵了条体壮的大黑狗。
皇帝眼看着那双手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才面不改色地转过脸,笑吟吟地对着萧泽平道:“萧大人今个儿怎么会想起去狱里?”
字画!
那副梦寐以求的《怨亭》一下子出现在眼前。明晃晃地让他喘不过气。
大宓律法明指,收人贿赂、字画、古玩折合超过一千两的革职查办,若超过万两则抄家问斩…
冷汗从宽广的额头上渗出。
前朝时的名画,起码值十万两以上…
求救似地望向司马悦然,却见那人青衫飘然却不愿再看他。
萧泽平心里还盘算着如何开罪。他不知道,那盛名远播的司马将军有句话常挂在口上:“对将死之人,不浪费眼神。”
“下官…下官听这几位大人说犬子扣了无辜,这才急忙亲自去放。”
“哦?朝中皆说萧丞相铁面无私。现在看来,萧大人倒也是通情达理,丝毫不徇私啊。不愧都是萧家人,一样的执法从严。”皇帝眼里含着笑,闲谈之中却说出一把刀来。
“下官不敢当。”他一心想着脱罪,加之对朝政虽有耳闻却实不熟悉。自然不知道皇帝所谓的“执法从严”是暗讽先帝时萧鸿章为了争权陷害公输家一事。
公输月只知是先帝下令抄的家,却不知先帝此举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因此对这话也是一知半解。
倒是皇帝散发着凌厉的俊颜,让他忍不住将之与余韵未退的潮红相比,一时间神游万里。
“皇上恕罪。”
就在萧泽平将将松一口气之时。
司马悦然突然折下身子。
“哦?爱卿救驾有功,何罪之有?”
“臣…”司马悦然一副为难的样子,许久才望了一眼萧泽平道:“臣救主心切,一时间竟忘了礼法…将…将珍藏的《怨亭》给了萧大人。”
“你…”萧泽平见此刻司马悦然将他贡了出来,胸口一阵闷,伸手指着对方。
却想人家证据确凿,一下词穷无法推卸。
“哦?有这事?”
“陈大人,原大人皆在场,皇上若不信,大可问他们。”
行贿之人也要受牵连。司马悦然不是不知道。
送礼的陈诚有些意外对方会替他担下这样的罪罚来,见皇帝看他,不敢坏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萧大人可收了?”
“臣一时糊涂,皇上饶命啊!饶命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萧“泽平”这个名字,眼下也成了一种讽刺。
“我大宓不要糊涂的臣子,这一点杜大人是最清楚不过了。”皇帝的目光向着杜子监去了:“杜大人,你说是么?”
那已寒凉的脊梁顿时又冷了几分。颤巍巍地低下头应了一句:“皇上英明。”喉头便像被什么鲠住一般再也发不出一个字。
“来人!把萧泽平押下去!”
皇帝下了令,先前的主子便不再是主子了。几个衙役立马上来押了萧泽平。
“皇上,罪臣一时糊涂死不足惜。只是恳请皇上,看在臣为大宓办事多年的份上,饶了臣的家眷吧!”望了望身子几乎贴到地上的杜子监,自知无望。萧泽平挣扎着又磕了几个头。
血脉相连,相护是天性,既然祸患难免,怎么也要竭力为家人讨个平安。
皇甫翰望着萧泽平。恍惚间,竟像是见到了亲叔的影子。
当年,他心软,对几欲造反的亲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被那人围以千军,剑指眉心。
他的亲叔叔对他,只要有眼前人对家眷的千万分之一那样,也不至于落个血溅五步的下场。
皇家的温情,真的比不上寻常人家么?
“皇上!”萧泽平凄然地喊他。
皇甫翰的心蓦得一疼,撇过脸,看不得那为家人请愿的样子:“准了。”
“谢皇上恩典!”萧泽平的发冠拉扯之间落了地,披头散发,稳稳磕了个头,不再顾虑,顺从地随着衙役走了。
杜子监见萧泽平走了,忖着主子不知会如何处置自己,垂着头不敢言语。
“杜大人。”
“臣在。”
皇帝的脊梁挺得笔直,声音也依旧沉稳。谁都看不出,方才他心中掀起的波澜。
“吴县的‘悦上楼’做的是什么生意,朕和你一样清楚,幕后有哪些人,朕也清楚。别以为退居江南,就能雄踞一方,搜刮朕的子民。朕不糊涂,知道么?”
“皇上圣明。”
皇帝若没查个一清二楚也不会亲自来办他和萧泽平。杜子监不再推诿老实地应着。
“朕此次,不想办你。但你若再任性妄为,一意孤行,也别怪朕不念旧情,委屈了老臣。”
“臣不敢。”
皇帝像是乏了,轻轻叹出一口气来:“朕来江南的消息,江湖庙堂不会有人从你这里知道,若朕听到半点风声,江南你也不能呆了,懂么?”
“臣不敢。”
杜子监见主子顾念旧情,不与他计较,当下又诚心地磕了数了头。
皇甫翰挥了挥手让他起来。
“司马悦然。”
“臣在。”
“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念你是为了救朕,杖责二十。你可有异?”
“谢皇上恩典。”
“立刻办了。”
周围的差役拿了棍子。
一下、两下、三下……
陈诚眼看着司马悦然挨罚,却说不出一句解围的话,只能紧咬着下唇,盼着二十下快些打完。
等到挨了二十下结结实实的棍子,司马悦然的脸已然如纸。
陈诚过去搀他,他只是淡淡望着他,不着痕迹地躲过。
好在皇甫翰体恤他,以后便买了马车不再让他骑马。
“好些了么?”执着水袋喂了趴着的司马悦然一口。
司马悦然像是呕着气,咽下水便撇过脸不再搭理他。陈诚也不恼,继续与他逗笑。
一次责罚,倒把这两个冤家凑在了一起,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翰,想什么?”
听惯了公输月这“犯上”的称呼,众人不以为意依旧谈笑自如。
“没。”皇帝撑着下巴看窗外。
自从办了萧泽平,他们便日夜兼程地赶回京城。
眼下离京已经不远,片刻便能进城了。
京都繁华,却远不及江南水乡的秀雅。
想那一池碧色通透的池水,简直把人的骨头浸软了。
也不知,当年那个颜容半掩的不归究竟是怎样在江南的连绵细雨中浸出一身的风骨。
还有,躲在他身后,眼睛忽闪、问着他名字的小娃娃。
皇帝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他又转头望,却仍是望不尽。当真就这么远?
“怎么了?”公输月又抬头看他。
皇甫翰笑着摇了摇头。
马车入了城门。
掀起帘子,再怎么看,江南的烟雨也已经遥不可及。
眼前只有巍然伫立的森严宫殿,和不知还能稳定多久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