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江南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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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
听身后人远远地问他。心中一动,那清脆而颇有几分笑意的声音从双唇中流泻出来:“皇甫翰。”
“我叫公输月。”孩子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小人儿听见他的回答显然是高兴,将那日“不再理你”的气话忘了个精光,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皇甫翰也不再大步向前,等听见那五岁的孩子即将追上他,才加快故意放慢的步伐向屋子方向去。
“寒,你为什么叫寒?”
自从问得了皇甫翰的名字后,这个问题便在公输月的脑子里盘桓了数百次。只是慑于儒麟余色稍有些不耐的神色,在师傅面前一直不敢问。
此刻,趁着不归下山之际,公输月忙将这苦恼他已久的问题问出口。
寒?正炼着运气的皇甫翰不解。
“那天你不是说你叫皇甫寒?可是为什么要叫寒呢?”撑住头疑惑地望着默不作声的皇甫翰:“这个名字真怪,哪有人叫寒的,那多冷,我以后叫你暖暖好不好,暖暖多好。”
知道对方是听岔了,皇甫翰也懒得辩解,随这不学无术的五岁“师兄”嘀嘀咕咕地对他的名字牢骚了半天。
自以为得到默许的公输月“暖暖…暖暖”地嚷了数声。
直到估摸着不归快回来了,才安生地坐下,屏息练起功来。
夏日的江南是天堂。光这一池风吹而皱的池水就让常居北方的皇甫翰恍惚了整整半个时辰。
公输月不解这一池死水有什么可看,盯着这无聊的水看到不如去山腰练剑。
“暖暖你在干什么?”
皇甫翰只回头瞥了来人一眼,视线便又重落回池子。
此刻他正在疑惑这么大的死水池是如何靠不归一人建成的。
当然,公输月是不会对这种问题感兴趣的,他侧着小脸笑道:“暖暖,池子有什么好看?不如陪我练会儿剑。”拍拍因倒立而留于衣摆上的灰,自然地坐在皇甫翰的身边。
见皇甫翰不出声,觉得有些无趣,“我说暖暖,你为什么总板着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扳过对方的脸端详着。
皇甫翰本还算平静的脸色忽得黑了。
要哭不哭?那算是什么形容词。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暴起青筋,为什么他非得和这个笨蛋坐在一起为他解答这种白痴才会有的疑惑呢?轻轻皱起眉,而本应该讨厌这样的自己,又为何会为这种相处感到舒服?
这种矛盾的心情使得皇甫翰惊讶。然而此刻,一种朦胧的感觉笼罩着他,让他宁愿保持这样的关系也不愿揭穿自己的反常。
“君人者,必不怒而威。”
“什么意思?”眨着一双顾盼生姿的眼。虽出生于宦阁,祖上几代亦皆是读书人,可这帝王之术,五岁的公输月是怎样也不可能懂的。
皇甫翰正忖着该如何解答,这小人儿倒将前刻的疑惑给忘了,捧着他的脸道:
“难道这样不累么?”
瞳孔猛地放大,又迅速恢复原状。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保持这种表情应该不轻松,可作为大宓的太子,喜怒不表是最起码的。
若说累,他从前是真没想过。
“累不累?”伸出小手提了提皇甫翰下耷着的嘴角。见对方仍不回答,难得地不再强求,而是自顾自地说:“我爹也说,大丈夫不能喜形于色。可如果整天板着脸会很累的!”
皇甫翰等着小人儿的下文。
公输月甜甜一笑:“暖暖如果你觉得板着脸累的话,就对我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那信誓旦旦的模样配上一张稚气的脸确有些滑稽。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日用烤鸭砸人公输月来。一抹笑就这样跃上皇甫翰的唇角。
惊讶地看到冰山初化,意外之余,小小的心中还有几分成就感。不禁心情大好,拉着皇甫翰的手,蹦跶着嬉戏去了。
夕阳的余晖浸染了整个山林,两个孩子并排躺在枝繁叶茂的树下。
“这不是‘归旬’山庄么?除了你我和师傅三人,怎么没见第四个人?”
“我不知道。只是师傅说人少清静。”
“你是什么时候上山的?”将头枕在胳膊上,望着公输月的侧脸。
公输月也学着他的样子回望:“不知道。反正我一直都在这,每年爹娘都只接我回去几天。”像是对爹娘很不满似的,小脸上浮现出不愉快的神色,不过很快便舒展开来:“你呢?你为什么要上山?也是你爹送你上来的?”
“算是吧。”翻过身,抬手挡住略有些刺眼的阳光。
此次临行很是仓促,当日的他几乎是被摧着上路的。一大早便被父皇的近臣挖起来,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送上了前往江南的马车。护送的侍卫看着很面生,忠心耿耿倒是不错,可就像根木头,一路上除了“属下该死”“属下遵命”外和他就几乎没有对白,以致到后来,他一看见那迂腐的侍卫就厌烦。
“回去吗?再不回去该被骂了。”
“不,再呆会儿。”
闻言,刚起身的公输月立刻听话地继续躺好。
在这初夏温暖阳光的沐浴下,闹得有些乏的两人,不由昏昏欲睡。
因而,后来赶到的儒麟余色见到的便是二人相依熟睡的样子。
这画面有些熟悉。
不归叹了口气,一手一个拎兔子似的将二人拎回屋。
睡梦中的皇甫翰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没有醒来。
“用剑,其精髓不在于舞剑,而在于控心。剑术本就是控心术。于己于敌,若不用心,剑舞得再好也只是空有其表。临敌时,这些花花招非但不能制敌,反而成为累赘,让敌人轻松掠了你的命。所谓用心,即冷静析敌、勇于护己。分析敌者的剑路与目的,知己知彼方能胜;力量由心而生,勇气源于以命相搏,剑者要巧于利用心的力量制敌于无形。”余色的剑在阳光下闪着,剑端划乱了一林的花。
练完了最基本的一套剑法,接着上次被两人赌气而打断之处往下说:“你们内力尚薄,要做到御气实属不易。”见徒弟面上露出惘然,便顿了顿又问:“刚刚的那一套剑路可曾看懂?”
皇甫翰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熟记,公输月攥着拳头一言不发,一副不得要领的样子。不归怜他年幼也不苛责。将手中的剑递给跃跃欲试的皇甫翰:“你试试。”
闻言,饶是从小就有夫子授武,见惯了刀器的皇甫翰此刻也不禁有些兴奋。
他上山已有些日子,平时,儒麟至多也只是让他们用木剑或树枝练习。眼下触到真剑心中不由一阵雀跃。
接过剑,按着余色方才的步子、剑路狂舞一阵,随后又不紧不慢的以剑端触地划破挨着土的草披植被,如是,所到之处竟也闪了数道剑光。
不归凝着细眉,看着少年舞剑的风姿,又望见那与故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心中不禁一痛。整个过程中,他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待皇甫翰习完整套剑法,才以“差强人意”四字做结。
公输月见晚来的同门先他一步,好强的性子便上来了。让不归多教一会儿,却被对方以“顺其自然”推却。
公输月不依,但见儒麟余色坚决推辞,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心想皇甫翰已大概掌握要领,让他教授也是一样,便死活拖着皇甫翰让他再多教教。
儒麟余色见状也不反对,随那一高一矮的两人打闹,自己则一声不吭地回屋去了。
“手臂要直。”端起夫子的架子,皇甫翰伸手扶正公输月弯着的手臂。
公输月对这个七岁的夫子还算服气,自觉地绷紧手臂,见小夫子脸上的神色稍微舒展才又出声问:“伸直后呢?”
“你记不记得刚刚师傅舞的那套剑?”
“记得不清楚。”
“好,那我再练一遍,你可要看清楚。”
听皇甫翰要再练,公输月喜不禁地连连点头。
他认真地看着一招一式,默默记住,在心底演练一番,因此待皇甫翰收了剑问他是否看清时,那小小的脸上顿绽开自信的笑颜。
公输月虽年龄尚小,不过五官却是丽极了,美人该俱的特征也一一具备。这一笑让见惯了如玉宫人的皇甫翰一怔。
“开始咯!”小人自是不知皇甫翰心中的惊艳的,一把夺过剑,兀自练习起来,一招一式还颇具风采,这让本自恃悟性不浅的皇甫翰暗暗惊叹。
七岁的他能有这种记性已是不易,何况眼前的这个名义上的师兄才五岁。皇甫翰一面深思这人成人必是可用之才,一面又不惊为自己能结交这样的人才而庆幸。
作为太子,必定少不了面对朝政风雨,如身边有贤人相助,且此人又师出同门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暖暖,你在想什么?”刚练完了的公输月,此刻正半倚在皇甫翰身上晒太阳,见对方出神便好奇他能想些什么。
“月。”
“嗯。”这是皇甫翰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水灵的小脸上写满了意外。
“你可愿常伴我左右。”
“哈?”听不懂师弟充满深意的问话,公输月微侧转身子正视对方:“你是我师弟,我们当然一直在一起。”
“一直?”皇甫翰的脸色稍变,他贵为大宓太子,怎么可能一直隐于山林,又念及与小人相处之时不过短短一年,一时间,神色黯淡。
“不可以吗?”见眼前人不说话,公输月掂起脚尖试图与之对视:“如果不可以,那有没有什么方法?”
身份使然,有何办法?想到这,不禁苦笑一声。
“我娘说,法子总比困难多,我们想想,总有办法一直在一起!”
皇甫翰对这童言不以为意,试图用幽旷山林的清丽景色转移自己的注意。
公输月则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成亲怎么样?”
就在沉默几乎占据一切时,那充满得意之色的句子使皇甫翰不由从美景中抽身,望向那冥思苦想半天的人来。
“我听娘说,厮守最好的方法便是相许。相许就是成婚吧。”一知半解地理解着,殊不知这厮守与常伴相差了太多。
皇甫翰长于宫阁知道这其中的差别,不过看公输月期待的样子也不好直言,只能诿笑道:“倒是个好主意。”
此话一出,本就灿烂的笑颜更是璀璨。
“月,我们永远在一起吧?”讶于这一时情怀澎湃而起的荒唐念头,却在看到小人的笑靥时脱口而出。
迅速颔首,吊住那本惜字如金,眼下却一反常态之人的手臂:“暖暖,抱抱。”从小便离了父母,而儒麟余色的性子又冷得很,从未享过被人呵护滋味的公输月眼眶一红,便向高了他一头的皇甫翰怀里钻。
饶皇甫翰是太子心肠,也不禁心一软,伸手拥着这受自觉尽委屈的小人儿,嘴角荡开一抹柔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