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哥叫邱南飞，今年十七，以后要是谁欺负你了，就找我，我给你出气！
    他紧紧地拽着小拳头，鼻子又红了，他使劲地点着头说，嗯，哥哥！
    被一个才认识不到几天的孩子叫哥，还是在那种情况下认识的，我的心有点荡漾，我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说，不要再那个‘黑夜惊魂’了，危险。
    嗯？他疑惑地抬起头看我，然后耳朵根就红了，小嘴一瘪，晶莹的泪花又要掉下来，他立刻用两只小手遮住脸，瘦小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哥哥，那是我第一次抢……我，我很多天没吃饱饭了，他们，他们看我小，不给钱，我就……就……
    咋还有这事？！你家里人怎么这样对你？离家出走去！
    ……他们，不是我的家人，我以前本来有个漂亮的阿姨，可是就突然不见了，他开始小声地啜泣，我以为她就是我的妈妈，我找了她好久……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我算是明白了，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他圈住脑袋趴在膝盖上，又闷着声哭，我的眼角变得潮湿，我说，你在哪儿做事？走，我们告他们去！
    他抬起头看着我，哭红的眼睛里闪着宽容的光，不用了……他们是好人，只有他们愿意收留我，我以前在街上要饭的时候，从没吃过那么白的饭……
    ……
    是这里吧？我死拽硬拖的把他拉到这个院子的门前，说，有哥在，别怕！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再怎么说也要把钱讨回来！多少？
    他诺诺地说，四百。
    一个月的？
    不是，是一年的。
    啊？我愣在那里，看着他瘦瘦小小的个子，干裂的唇，没有血色的脸，内火就突然上来了，我使劲敲着这个大院的门环，吼，狗熊的！开门！开门！快开门！！你毛爷爷来了！！！
    果真一头‘熊’皱着包子脸懒洋洋地打开门，看清是我后，蓦地咆哮，臭小子，今天打烊了，明天再来！！
    我瞄了一眼院内，数不清的绳子上晾着数不清的衣服，数不清的木棚里也堆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山一样。
    阿叔，我回来了，王圣从我身后冒出来，眼神有点胆怯。
    ‘狗熊’的短眉毛突然吊起来，‘熊’掌猛地扯住王圣的衣领就往门里拽，干活去！我出钱不是让你白吃白喝，偷懒到现在，今天甭想吃饭了！臭小——哎唷——”
    我伸出一只脚绊过去，‘狗熊’很滑稽地摔倒在地，我稳住王圣，冲地跨坐在‘狗熊’的背上，使命地掐紧他的脖子摇晃，死鳖熊，今天我要替天行道！！
    哥哥，冷静一点，王圣苦着小脸说。
    ‘狗熊’犟着四肢，嘴里乱七八糟地哼哼，我两脚踩住他的胳膊弓起身，然后pi股一个坠落，他被压得哇哇直叫，我朝王圣说，赶紧的，压住他的腿，揍他！
    后背突然遭了一个重踢，‘狗熊’趁我松手，推开我就是一个拳头，我捂着流血的鼻子，拽紧了拳头就要挥过去，一个长竹篙突然横扫过来，我猛地趴在地上，王圣立刻跑过来扶我起来，阿叔，别打了，我这就去干活。
    谁家的野孩子，真该好好教训！‘狗熊’挥着长竹篙就轰我，别让大爷再看见你，滚出去！
    我抹掉鼻血，瞪着大熊，是男人就该还钱！快还王圣钱！拖欠小孩的工钱，告你，小心遭雷劈遭天谴！
    嘿哟，学雷锋啊，没钱！材米油盐早涨价了，有得他吃就不错了！
    四个字，还不还钱！！
    没有！！
    那就不要怪我狠！！我四处转了转，问王圣，厨房在哪儿？
    王圣指了指偏东的一个地方。
    嘿哟，还越来越放肆了，要不是看你还是个孩子……
    我打开了鸡笼，一瞬间群鸡乱舞，鸡毛到处乱飞，大熊心疼地追着鸡跑，我冲进厨房，在灶上找到了一把菜刀，紧握着再冲出门。
    做男人做到你这个份上，告你，你今天完了！我双手握着菜刀，恶狠狠地逼近抱着两只鸡的大熊说，还不还钱！！！
    大熊傻不拉叽地看着我，头上的鸡毛在风中凌乱，他怀中的鸡也在他的爪子下疯狂……
    晚霞平铺在天上，自行车前面的单杠上坐着小王圣，后座上拖着小板凳，我大汗淋漓地骑着自行车驶在回家的路上。
    哥哥，我不去，王圣扶住我的肩膀说。
    怕什么？哥又不会把你给卖了！我爸妈可好说话了！
    王圣眨着浓长的睫毛，纯真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我冲他傻笑了一下，看着前方继续骑车。
    ……哥哥，你的嘴巴好漂亮，就像花儿一样。
    啥？！我立刻抬起一只手捂住嘴巴，眼珠四处乱转，突然车龙头不受我左手控制，还不等右手把上龙头，几个乱拐自行车就倒了，王圣飞快地爬起来，拉开压住我右腿的自行车后就说，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客气！我站起来，看了看衣服上沾着的污泥，揉了揉腿说，跟我还客气个啥？摔一摔更健康。
    天色渐暗，我推着自行车走在沙子路上，王圣跟在我旁边捏着嘴巴偷偷地笑着说，哥哥，你喝了酒吗？
    脸上火辣辣的，还从没有人说过我“嘴巴像花”，这什么什么词儿，我抿紧了嘴后又咧开一条缝问，不会是喇叭花吧？
    他瞪大了眼睛看我，脖子都拉长了。
    腿差不多不疼的时候，我又搭上他上路了。一路上他搂着我的脖子，紧盯着我的嘴巴，跟一探照灯似的，哥哥，等我有零钱了，我就把钱还你。
    我急了说，用不着，给哥一个机会吧，哥第一次做好人，以前都是我抢别人的……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是别人……
    暗色的天，曲曲折折的沙子路，一排排的白桦树，我们一路说着话，空空荡荡的心似乎踏实了不少，这条路以前都是我一个人来来回回回回来来，这次多了一个人，感觉不是那么的寂寞了。
    王圣，一直都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最后看到他为了一个人撑起一片天，我那时想，蝴蝶在破茧而出之时，必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吧。或许，只有坚强的人，才会有美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