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卷·一袭白雪帝王家 第四十章·红尘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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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拂柳清风好,灿阳斜晖百花耀。
笼罩一层清香,鸟声声不绝,牌匾镀上一层毛绒的金色,“忆雨亭”镌金大字熠熠生辉。月牙长衫的男子,面容清丽,平静如秋水,长发柔顺地梳在一边,冰冷的银色发带,缠绕下来。
男子只不过在思考着什么,长而翘的睫毛细细绒绒的光芒。唇微抿,股股好闻的冷香自他身上传出。
“贤妃娘娘千岁万福。”院门口的宫女声音柔弱得几乎听不见,可是男子的听力很警觉,狭长的眸子慢慢睁开,淡定的望向院门口,起身抚了抚身上的褶皱。
进来的,是一个雍容的女子,凝脂肌-肤,吹弹可破,樱桃小嘴,光泽闪闪,柳叶眉,杏花眼,眼角微微上挑,附上一朵梨花,一席华丽的衣裙,长而曳地,面容也如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娇羞。
贤妃的头上,挽着高高的高垂髻,垂下淡紫色的流苏,而一支银色的西域葡萄金步摇,夺人眼球——那是当年她作为旗水献上的美人入宫时,离落送给她的世上绝无仅有的一支金步摇。贤妃在男子面前站定,轻移莲步,当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怜惜,无愧于“天下第一美人”这个称号。
“贤妃娘娘金安。”男子微微福身,算是对怜惜打招呼。怜惜浅笑,嘴角勾起一抹刚好的微笑,在刹那间,绝代芳华。
“你就是司徒将军府上荐上来的,清明公子——上官无忆吗?”温柔的声音,怜惜的眼神让人望不透的深邃。
无忆稍作停顿了一下,微微点头,“是。”
“这样也好呢,姐姐的宫殿,离这儿不远的,以后,也好方便我俩互相来往,有个照应。”怜惜温婉的笑着,眉角微微弯起,脸颊上,竟有一颗浅浅的酒窝。
无忆回应一笑,就这样,两人对视。
其实,一直过了很久,怜惜才会突然想起来,哦,原来我的世界里还存在有这样一个人吗?可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怜惜真的爱过他,爱过一个叫上官无忆的男人。
很小很小的时候,怜惜的梦想,就是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一定要过的幸福,一定要爱上一个让自己永不后悔的人,可是到后来,这些梦想都实现的时候。
怜惜却已经忘记了,当初的那些稚气的梦想,当初那些小小的奢望……
……
手持长刃的侍卫面容严谨,千篇一律地矗立在审司堂冰凉的玉石地板上,微弱的的烛光,映照在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而那地上,跪立着一个人,雪白的囚服,黑宋体的囚字,衣领到处有碎裂的痕迹,浅浅的血痕,浸湿衣襟。那人的背影孤立,坚忍不拔。一头柔顺的乌发垂落,英挺的眉间,无法掩饰的疲倦与岁月的痕迹,可是他仍旧是跪立着,没有屈服。
洛家的人,死也要死得有骨气!!
小时父亲对他说的话再次闪过脑际。洛逸自嘲般勾勾唇角,苍白却又俊逸的脸,散出一抹释然。
哗啦啦的帘子撩起的声音,离落带着笑,龙袍加身,十分随意地坐在高位上。洛逸抬起头,看着离落,手上挂着的冰冷的铁链,发出细微的碰撞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却像玉石撞击出来的。
在后面一点出来的,是萧梓御,皇后一向陪审。然后不期然间,洛逸竟然看见了一角纯净却寒冷的雪白,最后一个出来,倚着左汐坐下的,视线只是落在前方,并没有在洛逸身上多做停留,仅仅是在出来的那一个瞬间,两道视线纠缠在一起。
洛逸平静地笑着。
“洛将军,私自调走朝廷大军,并擅自离开战场,知道在离朝要受什么惩罚吗?”离落的声音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如既往的懒散。洛逸毫不畏惧,目光淡定地看着离落,语调也是轻松,“凌迟处死,五马分尸之刑,最后还要受蛆虫蚀骨之辱。”如此这般的平静与淡定,也只有离朝的定远将军——洛逸有这般胆量和气度。
离落的手指却在一瞬间收紧,紧紧地攒住手中的玉佩,眼瞳收缩,“那么,这知法犯法之罪,又当如何处置呢?”
“自然加上火烙之苦。”洛逸的唇角,淡淡的微笑,似乎在那天,莫然看见洛逸的身上,闪耀着白色的光辉,一笼温柔的光辉,让许多年后怅然若失的莫然,终于找回一点点勇气。
一抹愠色在离落的脸上缓缓浮现,轮廓分明宛若镌刻般的俊脸,有些狰狞。
手中的玉佩被来来回回调转了几个方向,离落倏地一笑,露出雪白明亮如瓷石般的皓齿。
“洛将军是先皇身边的宠臣,朕不想为难将军,只要将军说出,到底是谁指使将军这么做的。”很平等的条件。别人会吃这一套,可是洛逸,他不会。
扯出一个笑容,洛逸温柔地笑笑,“没有谁指使我这么做,皇上应该也清楚我的性格,我不喜欢随便被人给驱使利用,所以说,这纯粹是我看你不顺眼了,我不想做这个将军了,我想看见离朝灭亡了,这些理由,足够我叛变了的吧?”
“好啊。”离落也十分大方地笑,两人都笑得各有心事,狭长的凤目从洛逸身上瞄过,挑起嘴角看着手中散着温润光芒的玉佩,离落的唇微微翕动,“既然这样,念在洛将军也为离朝立下了不少功劳,朕就给你一个选择,你想怎么死?”
……
“洛大哥,”美人一笑间顾盼生辉,满堂满堂的莲花,朵朵绽放在碧水之上,却妖冶生辉,原来是一池的红莲。摇摇曳曳,光影绰绰。
美人温婉的笑着,倾城的脸上,带着些温柔,一袭火红接近血色的纱衣,在洛逸的记忆深处,如此的耀眼。美人的声音飘渺着,一声轻柔的呼唤,很久都没有再听到过的声音,却如水波般在记忆的湖海中,一圈圈的荡漾开去,留下波波縠纹涟漪,带着回音,却又显得有些不真实了。
那年的夏天。
天很蓝,碧螺春格外的香甜。
那人的微笑却破裂,如同美丽的丝帛,精致细腻,却出现了裂痕。
“洛大哥,”
“洛大哥,”
“洛大哥,”……
……
“洛大哥,我真的好喜欢他呀,所以,我要和他一起去承受那些,语儿就拜托你了好不好?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语儿……”
停留在记忆中最后一格的,是一个如水般的微笑,轻如羽毛的话语。在死的最后一秒,洛逸想到了那个人,可他自嘲的笑,那人死的时候,绝对连记都不曾记起过生命中还出现过一个叫做洛逸的男人。
曾经深爱过、伤害过、相信过、托付过、担心过、缱绻过的人。
记忆纷纷扰扰的离去,而他们,却不得不面对喧嚣的尘世,挣扎着,然后无力的被尘世的洪流给埋没,躲在阴暗的角落喑哑的哭泣。
……
五月的华清池,碧波荡漾,云蒸雾泽,火红的红莲,娇艳无比的绽放。
洛逸痴痴地站立在单拱桥上,手脚上都是冰冷的铁环,手腕上是擦破皮的血迹。水波随着风荡漾着,而在这样一个午后,发生了许许多多,生死离别,爱恨情愁,等等等等的想象不到,也许有些人一辈子也不曾感受过的事情,在同一刻,甚至同一秒爆发,然后在下一秒,时间静立,一切又回归于零点。没有人记得发生过这件事,那只不过是庞大的人世间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在偌大的皇城,冰冷的牢笼,更是如此。
洛逸说:“我可以选择在华清池边死去吗?”
离落不明白为什么洛逸要在华清池边自刎,在他的记忆中,只记得史书上貌似记载过一个,不,是两个人!!在同一天,卒于华清池,而对于那些陈年往事,人类总是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的。不负责任的史官,只不过轻轻地一笔带过,云淡风轻,不留一丝留恋的。有多少包含在内的爱、恨、别、离,甚至生、死,都在短短的几句话里,仅仅留下浅浅的痕迹。
……
“我说过,”
寂静的空气里,洛逸缓慢地开口,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站在他身后的离落听的,还是说给莫然听的,不过当时在场的少至几十人,多则几百人,都是士兵,在他们老年的生活里,已经不太能清楚地记起当年的情景了。
“我欠一个人一个承诺,对吧?”风带起洛逸披散开来的长发,散落在空气中。
“我承诺那个人,要给他儿子最好的生活,我做不到,我想我可能是在逃避,不过这也是最好的方法。”
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同一片土地,同一个池塘,同一个季节,同一种方法死去吗?其实自己的心,在很久以前就死了吧?就那样孤独的活下来,苟且偷生着,而当年的故人、亲人甚至于爱人与情人,却一个都不在了,不复存在,自己这些年的生活,也不过一场即将幻灭的梦想而已,多美啊。
……
“……千儿,就说是我对不起他了,让他背负一个罪人的罪名,离落,你一定要好好对他,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千儿他只不过十五岁,不要牵连。”
潇洒的挥手,细长的剑柄,轻轻的架在脖颈上,洛逸轻轻地闭上眼。
——念儿,谢谢你让我做了一场梦。
——在梦里,有许多许多的莲花,你依旧一袭大红,眉角都是温柔,你记得你第一次对我笑吗?我不会忘记,那场梦实在太美了,美得我都不想起来。
——念儿,若来生只若初见,我不做我的大将军王。
——念儿,那些时光,真的过得好快啊。
……
那个人对着他笑着,倾城绝美的笑颜,如同莲塘中开得正盛的红莲。
……
十二国历861年五月伊始,离朝定远将军洛逸,赐死于皇城华清池边,享年三十八岁。
“爹!!!”悲怆的一声嘶吼,洛千儿的脸上,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染湿翠绿色的衣衫。
洛千儿清丽的脸,不复以往的狡黠和清澈,长发披散,从华清池外冲进,而又被楚若眼死死地扯住双手,他大声的哭喊!泪水越流越凶很。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爹!!!楚若言你放开!!!!”洛千儿狠狠的挣扎,一口咬在楚若言的手上,楚若言的眉头微微皱起,三点火红变得迷离,漂亮的眼底,氤氲着悲伤和水汽。洛千儿的声音变成细小的呜咽,楚若言沉默的抱住他。
莫然的眼底,依然是平静的不曾动摇的水光。
洛逸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华清池边,而那样一个人,却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了。
“干爹!干爹!语儿要和爹爹还有干爹永远在一起!!”
“干爹!语儿要养着干爹!”
“要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永远不分开哦!”
“拉钩钩,再亲亲~”
……
要永远在一起哦!
永远哦……